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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白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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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夜搭建與修繕帳篷。不能停止。一旦坐下或是躺下,就會有崩潰的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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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產房很快就搭建起來了。

沈泰譽和成遵良齊心協力,用有限的材質做成了一間遮風蔽雨的窩棚,天花板是篷布,牆壁是篷布加木柵欄,那些木柵欄倒是現成的,是蓮蓮從旅舍的雞圈裡扒拉出來的。

山中雨大風急,氣溫陡降,每個人都凍得嘴烏青。除了產婦,老弱病雛也一齊擠入窩棚中,挨在一塊兒,相互取暖。窩棚很不堅固,入泥土中的木頭柱子被風吹得歪歪斜斜,好幾次都險成連拔起之勢,本無法承受如此眾多的息、呼嚕、汗、血跡、飽嗝、響、罵罵咧咧,當然還有渾濁的淚水。成遵良只得舉著一把榔頭,在四周敲敲打打,不斷做著修理工作。

沈泰譽沒法入睡,他擔憂著這小山谷究竟能給大夥帶來多長時間的庇佑。餘震不斷襲來,每一次的餘震前,山間都會傳來沉悶的轟響,轟隆隆的怒吼聲一陣緊似一陣,在夜間的山林裡,壓得人不過氣來。

產婦痛楚的呻瀰漫在窩棚中,守護在側的石韞生扭頭問蓮蓮,旅舍裡有藥品嗎?蓮蓮想了半天,說,二樓有,不過樓梯垮掉了。

“我去取!”沈泰譽自告奮勇。

蓮蓮找來一把竹梯,靠在岌岌可危的房樑上,沈泰譽身手矯捷地攀爬上去。在二樓尚未完全垮塌的房間裡,他找到了酒、醫用棉花、創可貼、葡萄糖和少得可憐的幾種消炎藥,同時翻出了七八棉被、一些衣物,幾條用於出售給居客的香菸、整箱的方便麵、幾盒餅乾、兩瓶水果罐頭、幾包水果糖,連同一大袋打火機。

沈泰譽把這些東西捆紮妥當,統統扔給站在樓下翹首以待的蓮蓮,自己繼續埋頭翻找。半側屋頂突然轟塌下來,沈泰譽被卡在兩橫樑之間,還好,空間足夠他順利脫身。他不敢多逗留,攜著收羅到的塑料布、曬衣竿、繩子和鐵釘,沿竹梯爬了下來。

“沈大哥,你的背受傷了!”蓮蓮尖叫一聲。沈泰譽側頭一看,左肩靠近脊背的地方,襯衣破了一個大,有鮮血滴答到腳後跟,他到一陣刺痛。

“沒關係的,”沈泰譽說“蓮蓮,你先把藥品給大夫送去。”蓮蓮很聽話,一溜小跑,把藥品送到石韞生和產婦身旁。沈泰譽正打算用涼水沖洗傷口,蓮蓮又趕了過來,手裡拿著小半瓶酒

“你身上都溼了…”蓮蓮瞅他一眼,彎下,把屋簷底下做飯用過的火堆重新點了起來。

“把衣服烤烤,當心著涼了。”蓮蓮自言自語地說道,湊近火堆,很大方地解掉紐扣,脫去外衣,裡頭是一件貼身的純棉小背心,白的,被汗和雨水溼透了,密密匝匝地裹著骨停勻的身子,漂亮的鎖骨,完美的形,幾乎等同於身相陳。

沈泰譽的眼皮立刻垂了下去。

“快脫呀,沈大哥!”蓮蓮催促“我問過石大夫了,傷口得用酒消消毒,要不得發炎潰爛了。”

“蓮蓮,你去給石大夫搭把手,傷口我自己處理就成!”沈泰譽忙道。

“沈大哥,你有特異功能嗎?”蓮蓮發笑“你可以看得見自個兒後背受的傷?看都沒法兒看,怎麼處理啊?!”

“那個,”沈泰譽結舌“不太方便吧…”

“廢話!”蓮蓮不客氣地動了手,一上來,三兩下就把沈泰譽的襯衫解開。其實沈泰譽的襯衫脫不脫都一樣,因為前後背都有破損,只差成為一片片的布料了。不過穿與不穿,畢竟還是有點不同。沈泰譽沒預料到蓮蓮會動真格的,他徒勞地護住自己,強笑道:“小丫頭,你沒聽過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嗎?”

“沈大哥,你要命還是要面子?你想一直血,把身體裡的血都乾嗎?”蓮蓮已經開始用酒擦拭他的傷口,他痛得齜牙咧嘴。蓮蓮停住手,問“很痛嗎?”

“不,不,不太痛…”沈泰譽苦著臉說,蓮蓮用蘸滿酒的棉花籤細細剔除他傷口裡的浮塵,尖銳的痛壓垮了沈泰譽,他覺得自己正在沉淪,正在被一釘子牢牢釘在地上。他平生最怕的兩件事情,一件是打針,一件是吃藥。好在他身體結實,多少年來從未進過醫院,小傷小病總能自行痊癒。

“好了!”蓮蓮用一塊柔軟的布替他覆蓋住了傷口,以布條綁縛住。

“真像一隻粽子!”蓮蓮望著沈泰譽上半身縱橫錯的布條,忍俊不。沈泰譽說聲謝謝,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他那件溼淋淋的破衣服。

“寒氣太重,我得給大夥兒熬一鍋薑湯。”蓮蓮忙忙地翻找生薑與紅糖,沈泰譽起身到窩棚那邊去,打算實施新的搭建工程。

窩棚裡點著兩蠟燭,影影綽綽的白燭光中,人疊著人,一些躺在窩棚邊緣的人,胳膊和腿腳就懸在外面,任憑風吹雨打,遠遠看過去,就像是被遺棄掉的恐怖的斷肢。

產婦睡在窩棚中央,墊著柴草,蓋著棉被,被疼痛折磨得接近虛脫,她睜著無神的雙眼,緊咬嘴,不時瘋狂地把頭從一邊扭向另一邊。老闆娘拿著一塊乾巾,為她揩拭汗溼的額頭,石韞生捧著一杯葡萄糖水,小勺小勺地餵給她。產婦的婆婆焦慮地呆坐著,淚水在她滿臉的皺紋間橫,懷裡依偎著產婦六七歲的長女,小東西沒心沒肺的,已經睡過去,嘴角掛下一條長長的涎水。

沈泰譽的繼母,痴癲的老太太,窩在石韞生的腳邊,頭枕著石韞生的小腿,呼呼大睡。沈泰譽對石韞生抱歉地笑笑,輕手輕腳地把老太太稍稍挪移一下,讓她靠著一堆壘起的乾草。老太太驚了一下,大睜著眼,茫茫然地左顧右盼,沈泰譽安撫地哄拍她,像哄拍嬰兒似的,口中喃喃說著,睡吧,睡吧。老太太合攏雙眼,又睡了。

“你對你母親真夠孝敬的,”石韞生輕聲說“早上橋斷了,命懸一線,大家都以為你會扔下她,沒想到你還是堅持揹著她跑。”

“總算都過去了…”沈泰譽一笑,其實他也很想問自己為什麼。這個與他沒有血緣關係的老太太,這個奪父弒母的仇人,這個他幼年和青年時代恨不能將之碎屍萬段的惡婦,他為什麼會棄自身的安危於不顧,千方百計帶著她逃離險境呢?是悲憫之心在作祟嗎?是是是。強大的同情像數噸鋼鐵一樣沉重地揹負於他的脊骨之上。沈泰譽搖搖頭,在天崩地裂的厄運面前,頭腦裡活躍的灰物質,一種被命名為思考的玩意兒,只會讓他更加疲憊與痛苦,他不願意停留其中。

“這箱子是誰的?”沈泰譽留意到石韞生身側有一隻礙事的皮箱,他伸出手,想把它拎到屋角。

“別動!”石韞生阻攔他“這是成哥的資料,非常重要的保密文件,關係到國家和人民的安全,絕對不能外洩。”沈泰譽認出了那隻皮箱,的確是那個奇異的男人時刻攜帶的,有時挎著,有時拎著,有時抱著。當他奔跑的時候,帶子過長的箱子隨著他快慢不一的速度,節奏凌亂地敲打著他的部和大腿內側,這使他看起來像一頭吊著沉甸甸的巨型生殖器的怪獸。

“是保密文件?”沈泰譽突然有點興奮。這意味著什麼?盟友?這個甜的詞語託舉著他,浮出了滅頂的深水。在孤獨而惘的飛昇中,他似乎驟然瞥到一張悉的臉。

他轉身去找成遵良。成遵良站在雨地裡,劈開一塊木板,用它來做一間新窩棚的支架。沈泰譽不合時宜地握住他的一隻手,極其親熱地搖撼了一下,就像兩個久未謀面的摯友。

“老成!”沈泰譽叫了一聲“你是姓成吧?我姓沈,沈泰譽。”成遵良詫異地看看他,成遵良的手是軟綿綿的。

“石大夫說你的皮箱裡放著保密文件,我想,我們應該屬於同一個系統吧?說不定以前我們還在什麼會上碰過面!”沈泰譽忘乎所以地補充道“我在反貪局工作。”

“我只是出差路過,我的工作單位不在四川。”兩秒鐘以後,成遵良回了自己那隻軟綿綿的手,冷淡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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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遵良到胃部很難受。他沒有胃病,不過,每當他緊張或是愁慮的時候,他的胃就會跟著搗亂,彷彿一臺絞機,高速運轉,不遺餘力地攪拌他的內臟,並且發出咕咕的聲響。他喝了一大碗薑湯,又問蓮蓮討要吃食。

“喏,就這麼一小袋兒,”蓮蓮繃著一張嚴厲的小臉,給了他兩塊蘇打餅乾“剩下的,得給產婦留著,她要是沒有力氣,怎麼生孩子?!”成遵良的回答是胃裡刺耳的咕咕聲,他的體內像是住著一隻聒噪的下蛋母雞。蓮蓮抿嘴一笑,順手又給了他一塊餅乾。成遵良心想,壞了,這丫頭準定是把自己當成了飯桶。

事實上,他不單單是餓,他還想排洩。他的胃腸功能顯得紊亂不堪。自打得知沈泰譽身份的那一刻,他就變成了高熱病人,一陣寒涼,一陣滾燙,冷汗熱汗替而下。

幸好沈泰譽沒有不依不饒地繼續追著問,他們沒有時間過多地談,畢竟連夜趕搭窩棚是一件透支體力的活計。

“這樣可以嗎?”

“可以。”這是他和沈泰譽之間唯一的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