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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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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思佳仰頭灌下最後一口香檳,注意到寧真頭微低,盤中剩了一些小點,手邊的香檳更是一口都沒碰。她攏攏眉,正想開口問些什麼,一段對話從不遠處傳來。

“喂,你看到了嗎?馬總帶那個女的一起來耶!不是帶方總,是她耶!”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馬總跟方總不是已經分居了嗎?我聽說今天早上他們是一起來上班的,八成方總前腳才走,她就登堂入室了。”

“天哪,勾勾纏了五年竟然給這個小狐狸修成正果,方總黯然下臺…你說,馬總跟方總分居,公司會不會分家呀?”

“如果分家,我還是跟著方總好了。”

“為什麼不跟馬總?”

“良禽擇木而棲呀!耽誤一個女人的青、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那麼久,表示決斷力差,跟著這種老闆應該學不到太多東西。”

“有道理…不過我倒覺得方總搞不好是個心機很重的人,故意裝可憐,目的是把背叛自己的男人到身敗名裂。”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那我更要跟著她好好學習了。”

“…唉,想不到當年一起創業的金童玉女,現在貌合神離。”

“你喔,想看童話故事可以去圖書館借,現實世界中的愛情是有保存期限的,而且看起來越可口的,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容易變質…”莊思佳沒有繼續聽下去。她皺著眉悄悄瞄向遠處的餐點區,馬總和一個十分漂亮的長髮女人有說有笑,互相為對方夾菜,有幾回,那女人甚至握了握馬總的手臂,言談舉動都十分親密。擰著眉,她轉回了眼前的寧真。

方寧真自然聽見了那段對話,雙眼看的,也是遠方的一對人影。察覺莊思佳看著自己,她緩緩將視線移回,道:“不好意思,讓你聽見這些不太恰當的話。”那聲音偏淡,表情也沒有太多變化…下屬說著自家閒話,寧真在意的,不是男友與小三,而是下屬不看場合說三道四,讓公司的專業形象受損嗎?莊思佳還是看著她,撐起下巴道:“不會不好意思。金童玉女十年情堅,蹦出小三考驗默契,這些花邊新聞是整個業界都知道的事,而且依我看,你的人氣好過馬總呀。”對那過於直接的發言,方寧真傻了片刻,盯著說出這話的莊思佳很久,才終於忍不住失笑出聲。

見她眼兒彎彎,笑得開懷,莊思佳放心不少,又補道:“到時真的分家,我會說服我爸繼續當你的客戶的。”

“謝謝。”方寧真不再看遠方已經被許多人指指點點的那一對,中肯道:“我跟馬先生的專長不大一樣,貴公司的業務的確比較適合由我來負責,如果真有撕破臉分家的一天,還希望思佳幫我跟莊董美言幾句了。”一時間分不清那話裡有幾分認真,莊思佳開始佩服寧真自娛娛人的功力。她正邀請道:“寧真,找一天到俱樂部來坐坐吧。上次給你的會員卡,你給了同事,回頭再給你一張新的吧。我那俱樂部裡什麼型的男人都有,斯文紳士、狂野老外、年下小弟弟和…隨你想象的路人甲,偶爾來放鬆一下會很開心的。”她擠眉眼俏皮地推銷那自己早有耳聞的牛郎俱樂部,方寧真很難不被她的活潑染,心情頓時輕鬆許多。她點頭應承道:“好,我們約一天吧。”在玄關處打開燈,是空無一人的家中。

這新居離公司不遠,步行約七分鐘可到…所以,不需有人開車接送。這是當時她租下這公寓的原因,免去不必要的、過多的接觸。

看著客廳裡堆放的、還沒時間整理的紙箱,方寧真褪下了高跟鞋,順手拉下肩上的披巾。坐在窗臺上,推開窗,俯瞰對街的小鮑園。

一盞路燈,一座石造溜滑梯,一排高低不齊的單槓,寧靜得有如靜止的畫面。她看得有些發起呆來,曲著‮腿雙‬,纖細手臂環在膝蓋,咚一聲,將頭靠在了玻璃上。

二樓的角度,有點高、有點斜;對街的距離,不太遠,尚在能看清細節的範圍。

——我好想你。

是今晨廷亨對她的喊話。

他們分居一週了,可因工作的關係天天見面;廷亨的辦公室與她相隔一個開放辦公區,木框玻璃設計的隔間與門,只要門簾、窗簾沒拉上,便可以清楚對望。週二早上員工會議、週三中午餐會下午講座、週四早上拜會客戶、週五晚上聚餐、週六應邀參加畫展、週老客戶家中宴席,今週一,公司雞尾酒會…他們全都一同出席。

想念,從何而來?

她不大明白。

方寧真別開眼不看窗外,視線落在租屋室內。工作不得閒,還沒心情佈置家中;以往覺得三人共享一張沙發、一個廚房、一方茶几,有些擠。現在的空間雖小,大約只有原先住處的三分之一,但一人獨佔,就顯得寬敞舒心。

一個人呀…少了廷亨的多話,下了班回到家總愛跟她報告一整天的事,她竟也變得容易陷入沉思。

公司不大,但有人就有是非。分居的事她一開始就知道瞞不了,也沒必要刻意隱瞞,於是有人試探問了,就照實答,若沒問,她也不會主動去提。

三角關係、貌合神離、伺機報復…這些話在過去五年中聽了太多,關於他們的故事版本繁眾,劇情內容除了肥皂只剩泡沫,她已有些麻木。但…可憐?

不大容易發胖的身材,年輕時總是收到羨慕眼光;遺傳自媽媽那不用花太多心思保養還能維持得不錯的皮膚,一直以來她暗自引以為傲;認真打拚經營的事業,她更是時刻戰戰兢兢以對…怎知身邊少了個男人加持,纖瘦的身材叫做平板,沒愛情滋潤的皮膚就無法麗質天生,工作表現再傑出也只是一種寄情、一種淡化情傷的方式…

因為女人最重要的事,最終,不是工作成就,不是能獨立將自己打理得多好,而是找個人嫁了?所以,決定離開愛情的自己,被歸類到被幸福遺棄的一類,值得同情?

沉靜裡,無聲嘆息。

曾經聽說過很多事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才悔不當初。她才剛說服廷亨讓兩人分居,給彼此一點思考空間,搬出來自己住了一個星期,還沒真正體會失去會是怎麼樣的苦澀滋味;可的確,時間若回到搬離之前,她很可能會重新考慮留下。

方寧真眼眸稍稍移動,瞄向了長長的窗臺另一頭,隱在堆疊的雜物後,卻仍令人很難忽略的長形鐵盒。

半晌,她移動身體,換了個坐姿,將鐵盒拿過,在腿上打開。

看著當中物品,方寧真一陣輕微的頭暈。…說明書上寫得詳細,以她的理解,一條線代表過關,兩條線代表中招。一向很小心、很注意、很自信不會出事的,可過去七天,她換過了能找到的各種品牌,懷疑過準確度,幾乎打電話到客服中心抱怨商品瑕疵,捏到兩頰發腫還是證明不了自己在夢中…每一天,都得到代表中招的兩條線。

一個個,將鐵盒中的物品拿出,她數著到目前為止的得分。

七天前,比稅單還準時報到的身體情況有異,她只當這半年公、私壓力都大,加上出差次數多,飛得多,遲個幾天不需太緊張;但為保險起見還是驗一下,讓自己放心。…七天,一天兩條線;一共十四條線。咚一聲,手中還握著今早最新出爐的結果,她向後倒去,靠在了玻璃窗上。

窗外夜裡的寒意透過玻璃,由頭頂一路傳到光luo的腳底。

終於還是要承認,在與往超過十年的男友分居七天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盯著天花板上的燈,又是一陣暈眩,單手扶上隱隱發疼的前額,方寧真輕輕皺起眉。

在這一刻,真的、真的覺得自己也許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