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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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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可笑的問題,而…而是特別另類…特別異樣…我怎麼能隨便看您的記?”

“是我請求你看的。”

“不不不…那也不行。”

“…我說過,我們今天只是朋友…完全平等的朋友…”

“不,我沒有這樣的權利。這是您的記。”丁潔把“記”二字說得特別重。

“我請求你看一看!這裡有我青少年時期最原始的內心活動。你看一看,一個生在林場,長在鋼廠,15歲以前從來沒穿過一雙完整布鞋的男孩兒的心靈。他眼中的世界。他心中的未來。如果有可能,如果你願意,等某一天,我再把我走出大學校門,直到今天的給你看。再到某一天,我也許會打開這個房間的門,讓你進去看一個更加真實的我。”丁潔忙說:“請別這樣,我本沒法承受您這麼沉重的請求。”

“很多年來,我覺得這個世界沒有人瞭解我。他們要求我埋頭讀書,我做到了。

要求我埋頭工作,我也做到了。要求我遵守一切社會規範,我同樣做到了。但從來沒有誰真正走進我心裡來問一問,周密,你到底要什麼?你痛苦嗎?你睡不著了嗎?半夜三更的,你不回家,一個人老待在辦公室裡幹什麼?你從一個會議室走向另一個會議室,從一張家華的宴會桌走向另一張更豪華的宴會桌,你畫了這個圇,又簽了那個字,就是在星期天來找你遞報告談要求訴說內心矛盾的人也陸續不斷…你周圍的人對你再也不說不守,對你發出的每一個指令他們都用合的微笑來回答,你真的到自己人生的價值已經得到最充分的體現了?對不起,我是不是把你嚇壞了?”雖然嘴上說著“不”但從來沒有看到周密如此滔滔不絕地訴說自己內心活動的丁潔,真的有一點被“嚇”住了。兩個人的場面驟然地冷寂下來。

“對不起…”周密不好意思地笑笑。丁潔忙說:“沒什麼,我能理解。我爸也常常發一些莫名其妙的火。你們這些領導者,久居人上,平時,總得作出一副高人一頭而又平和中庸的樣子,自己內心真正的情又長時間地得不到表和發洩,就難免…”周密笑著搖了搖頭:“請不要把我歸到你爸那樣的老同志行列中去,我沒那個資格…”

“難得你這麼清醒。”丁潔真誠地說道。周密苦笑著沉道:“也難得有人在離我這麼近的地方,能用這樣一種平和平等的姿態對我作出如此冷寂的評價。”丁潔淡然一笑:“嗨,我的評價?那管什麼用!”周密沉默了一會兒,神忽然變得侷促起來,甚至呼也顯得有些重了,很艱難地叫了一聲:“小潔…”經常和男人打道的丁潔自然明白,此刻自己應該怎麼做才能使局勢得到應有的控制。因為她並不想使局勢失控。於是她微笑著站了起來,說道:“我真該走了。謝謝您的咖啡!一點不誇張,您煮咖啡的技術完全頂得上希爾頓大酒家的那個巴西大師傅了。”

“你真要走?”周密卻遲遲沒站起來。丁潔很大方地一笑:“該走了。不過,我想我還會來看您的…”周密喜出望外地:“真的?”

“等您搬了新家吧。您總要搬新家的吧?”

“好吧,那我就儘快地搬新家。”說著,拿起記本給丁潔。

丁潔沒接,說:“周副市長,這…這我的確承受不起…”周密誠懇地看著丁潔:“我只是請你讀一讀,瞭解一個極其貧困的少年,在那樣純真的歲月裡所做的種種努力…和掙扎…”周密見丁潔執意不肯接受他的記本,便自嘲地說道:“這個少年對你來說,有那麼可怕?”丁潔只得說道:“好了…您別說了…我帶走…”但第二天上午,周密去上班,剛走進辦公室,秘書就告訴他,剛才電視臺新聞部的一個同志送來一個紙包,還有一封您親啟的信。周密拿起那個“紙包”便猜到這裡包的是什麼了。他匆匆走進裡間,關上門,把紙包和信“啪”地一下扔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在大沙發上悶悶地坐著。

秘書敲了一下門,走進來告訴他:“九天集團的馮總來電話問,今天您有沒有時間…”周密惱火地打聽了他的話:“讓他等一會兒!”等秘書走後,他立即用一把緻的裁紙刀挑開信封。信果然是丁潔寫的。

“…尊敬的周副市長,真的要一千遍一萬遍地請您原諒我。昨晚我帶著您如此珍貴的囑託回到家以後,的的確確是準備認真拜讀它的。不要說是您的記,就是任何一個成年人的記對於任何一個他者,都會有巨大的引力。這畢竟是另一番人生另一個心靈。俗話說,任何一扇窗戶的燈光下正在展現的都是一部彩紛呈的長篇小說。

又何況是您的記呢?但我猶豫了再猶豫,鬥爭了再鬥爭,還是沒有那個勇氣翻開您的記。我覺得我沒有那個資格,也沒有那個義務(請您別生氣)。我覺得,一個成年人請另一個成年人閱讀他的記,是一種心靈的託付。而接受這樣的託付是要對別人真正負起責任來的。我真的覺得自己完全承受不起這樣的託付。請允許我實話實說,我還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沒有這樣的…怎麼對您說才更準確呢,這麼說吧,我還沒有這樣的情積累。即便是這樣,我仍然非常謝您對我的信任…”周密丟下信,馬上給丁潔打了個電話。

電話鈴響起時,丁潔瞟了一眼作為一件裝飾品擺放在電話機邊上的那個奇形小鐘,從時間判斷,她猜得出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稍稍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拿起了電話。

“聽我說…”

“您先聽我說…”丁潔忙打斷周密的話。

“聽著,”周密果決地說道“我沒有要求你做任何承諾,更沒有期望你為此負什麼樣的責任。沒有…我不奢望這些…”

“周老師…”

“沒有…我只是希望有一個我所希望的人能讀一讀它…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過這樣一些人,曾經這樣生活過…如此而已…”

“周老師,您聽我說…”但周密已經把電話放下了。忽然間,他不想再說下去了,也不想聽任何人的任何辯解。一時間,他真的顯得十分的沮喪,只是在那兒怔怔地坐著。這時,秘書推門走了進來,告訴他,馮祥龍已經到了。周密極其不悅地站了起來,一邊埋怨道:“我告訴你讓他等一會兒!”一邊往外走去。等走到馮祥龍眼前時,前後也就相差一兩分鐘的時間,但他的神態已平靜如常了。這也是他從政這些年鍛鍊所得的一個本事,或者稱之為“技能”也未嘗不可。在人群中生活,任何人都應該有一點自控能力。但當政為官者,這方面的能力必須十分強大才行。

從一方面的意義來說,你當政局,你不再僅僅屬於你個人。你必須以選民和納稅人的利益為重。而在我們這個體制下,你還必須以任用你的那些長官的意志為重。否則,你肯定幹不長久。從另一方面的意義上說。你也得嚴格控制住自己,因為當官必須協調方方面面的關係,維持必要的平衡。你必須學會妥協、平和,學會“曲線救國”和“曲線救自己”你必須得像個卵石似的,不能再有、也不會再有稜角,但你又必須是“堅硬”的、能負重的…

周密曾經告誡自己——離開大學校園去市經委報到的前一天晚上,他站在沒有燈光的窗戶前,默禱了好長一會兒——一定要做一個能保持自己稜角的卵石。豈不知,他當時就犯了一個低級的邏輯錯誤、定位的錯誤:既要做卵石,就一定不能有稜角;保持了稜角的,就一定不是卵石。億萬年滄海桑田,歷來如此,你還想咋的?!

但是…這種局面就真的不能改變了?

但到晚上,丁潔一回家,老媽就告訴她:“市裡的周副市長親自開車給你送了一個紙包過來。”

“什麼重要玩意兒,還得他親自開車送一趟?”老媽希望她當著她的面拆包看看。

但丁潔臉微微一紅,沒顧得上答話,就拿著紙包匆匆進了自己的房間。拆開紙包,裡邊也有一封信,還有一個小一點的紙包,用麻繩捆紮得十分工整。麻繩的繩結居然古古香地用蠟封著。那小紙包裡包著的一定是他那幾本記。

信寫得簡單,只有這麼幾句:“小潔:請允許我將它暫時存放在你那兒。你不願意看的話,我也不要求你馬上看。我已經將它密封起來了,因此,它不會對你產生任何心理壓力…”翻來覆去地把信看了兩三遍,最後,丁法還是原封不動地把那一小包記本鎖進了自己的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