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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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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師爺,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去找高大人,你說到‘升官發財’四個字,高大人讓你看什麼嗎?”

“你——”馬師爺覺出了不對,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高大人說,”吳不賒向陽城方向一指“那一邊的天幕下,有數萬雙冤魂的眼睛在看著他!而今天,這些冤魂裡,還多出了一雙,那是高大人的!馬師爺,對著這幾萬雙眼睛,你敢再說一遍嗎?”他緊盯著馬師爺眼睛“馬師爺,你敢嗎?升官發財,你敢再說一遍嗎?”他的眼光像刀一樣鋒銳,馬師爺嘴哆嗦,那四個字,卻硬是不敢說出來。

他害怕,但讓他害怕的,顯然不是吳不賒的眼光,而是冥冥中那雙無形的眼睛,是那張文弱而蒼白的臉上,那亮若星辰的眼光。是的,吳不賒也看到了,在那天幕之上,那雙眼睛劃破黑暗,永不墜落。

吳不賒提起周小山,御風而起。周小山一百多斤,吳不賒提著他飛不了多遠,到城西找家車馬行,僱了兩匹馬,一直到晚上才趕回陽城。

吳不賒估計,馬元不會這麼死心,真要被吳不賒殺了他的小舅子,別的不說,他堂堂侯爺的面子往哪裡放?只怕他會讓馬師爺連夜趕回來接印,縣令上任,接手案子理所當然,到時怎麼審,都是馬師爺說了算。吳不賒功夫強,硬要殺了周小山也不難,但那樣一來,馬師爺就有理了,吳不賒就成了罪犯,馬元就可以動用官府的勢力來對付吳不賒,所以吳不賒要趕時間。他在去襄南郡之前,已先暗裡囑咐了焦三幾個人在城外五里處等,吳不賒一回來,焦三等人立即飛馬回去,暗中叫人滿城放風,說殺害高秋遠的兇手周小山被捉回來了,就要進城,但新縣令拿了周家的好處,必然要保周小山,大家要給高大人報仇,最好是到城門口攔著,親自動手。

這話風一樣傳遍全城,無數的人擁向城門口,看見吳不賒押著周小山現身,立刻便有人喊:“打死他,打死他!”吳不賒還賣乖:“明新縣令就會來接印審案,大家不要亂來。”

“新縣令是周家的狗,肯定會放了兇手。”

“是啊,打死他!打死他!”憤怒的喊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響,周小山一生張狂,這會兒卻是面se如土,全身顫抖。吳不賒突然聞到一股臭氣,原來是周小山的屎都被嚇出來了,吳不賒之前還裝模作樣攔一下,這會兒沒興趣了,往邊上一閃,無數人擁上來,先是無數雙手,再是無數雙腳,把周小山踩成了爛泥。

周小山既死,便有鄉老寫下萬民書:周獠該誅,闔城百姓共擊之,踩為泥。

無數百姓咬破指頭在萬民書上按下血手印,第二天馬師爺果然飛馬來上任,接到的,卻是按滿了血手印的萬民書。

無數的手印,帶著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這是萬民的憤怒,任你有滔天的權勢,也絕不敢直面這種憤怒。

馬師爺最終沒有說一個字,竟又轉身走了,再也沒回來過。對他來說,這是一座憤怒的城市,是一座他不敢面對的城市。

看著周小山淹沒在憤怒的人海里,吳不賒悄悄身,回到自己的小院裡,公服脫了,牌壓上面,然後嘆了口氣,雖然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捕快都頭,心裡卻有幾分捨不得。這一輩子,還就威風過這麼一回。狐假虎威,這會兒的心情,就像狐狸脫下虎皮的覺。

因高秋遠之死,之前收購綢緞的計劃中斷了,吳不賒手中還有五百多兩銀子,本來也沒心思再收了,這時卻聽到個信兒,有艘大貨船要去前涼,還有五天起行。吳不賒問了一下,船主願意帶貨,吳不賒大喜,乾脆再等幾天,再收幾車綢緞。

襄南郡販到東平郡,還是在後涼國內,利潤不過三成,但販去前涼國,利潤則可翻倍。其實若能再走遠一點,利潤更高,越往西利潤就越高,但沿途大小國家林立,關卡更是多如牛,過關費便是個天文數字。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路途不太平,戰爭、匪患、黑幫,除了人禍,還有魔妖之類。越往西去,人煙越少,妖魔越多,據說北方甚至已經有魔怪建國,西方雖然沒聽說,但誰敢擔保呢?少賺一點,好過人財兩空。

吳不賒又到下面跑了幾趟,收了幾車綢緞,只等船主那邊卸了貨就可以裝船。這夜他一個人在小院裡歇涼,算了一下,如果貨能在前涼順利脫手,刨去運費過關費,至少還有一倍的利,那就是兩千多兩銀子,平安老店十年的純利啊!吳不賒興奮起來,想找個人說話,便放木長生出來,了一罈酒兩個小菜,和木長生邊喝邊聊。聊了半夜,兩個人都略有醉意了,始才興盡。木長生回了葫蘆中,吳不賒也搖搖晃晃地回房休息,忽聽得一聲貓叫,一隻黑貓從牆角躥出來,站在門口,扭頭看著吳不賒。

這貓大,怕有十多斤。吳不賒嘿嘿一笑:“貓老弟,看著我做什麼?哦,知道了,我發了小財,沒請你的客,你有意見是吧?來來來,這裡還有幾塊,別客氣啊!”他轉身端起盤子,送到大黑貓面前。

那貓倒也不怕人,真就過來了,貓爪在盤中撓了兩撓,伸嘴叼。吳不賒醉眼濛濛,眼前忽地一花,腦袋上重重捱了一下,仰天一跤跌翻。這時他酒意略醒,定睛看時,眼前卻是一對貓眼。原來那隻大黑貓正站在他膛上,一對貓眼死死地盯著他。

吳不賒還沒明白,罵道:“你這死貓,好好地吃你的啊!我又不和你搶,亂跳什麼?啊呀好痛!”他想要爬起來,竟發現身子動彈不得,大黑貓雖大,最多也就是十來斤,但這會兒壓在吳不賒的膛上,卻彷彿重達千斤,吳不賒怎麼也翻不起來。他掙了兩掙,酒意霍地就醒了,定睛看大黑貓。

大黑貓竟口吐人言:“我叫黑七,你讓襄南侯失了臉面,襄南侯出五百兩金子買你的小命。冤有頭債有主,到了閻王殿,別說自己是冤死鬼。”說著身子一搖,化成一個黑黑瘦瘦的漢子,個子雖不高,卻是一臉的兇悍,還有一臉的得意。

這大黑貓竟然是隻貓,竟然是襄南侯買了來殺他的!吳不賒明白了,卻已經是身處死地,他這時也發現了受制的玄機,黑七雖化為人身,左腳一直踏著他丹田,他體內真氣順逆雙行,黑七若只是制,他一下便可衝開,但黑七這個卻不是制,也不知什麼功夫,僅一隻腳踏著他,便製得他死死的,手足不能動彈,也無法運轉靈力。

貓捉老鼠,自有一套拿法,吳不賒何其有幸,被一隻大黑貓做老鼠拿住,可不必用什麼點之術。

黑七伸手到吳不賒懷裡,把葫蘆掏了出來,顛來倒去地把玩,像貓戲老鼠。吳不賒眼睜睜得看著它,心下低叫:“撥了子,把木長生放出來啊!”他盼著木長生被放出來後,給他幫忙,打走黑七或者解除黑七加在他身上的制。其實就算黑七撥了子放出木長生,葫蘆在黑七手裡,木長生也只會聽黑七的話,但這是吳不賒惟一的機會,有個盼頭而已。

黑七卻一直沒去撥子,把玩一會兒,捏著葫蘆底,忽地用力一捏,那葫蘆砰的一聲,竟然炸開了。一顆珠子了出來,大如鴿卵,其se青翠,有若凝碧,顯然就是木的內丹了。

吳不賒沒想到黑七竟然捏碎了葫蘆“啊”的一聲驚叫。黑七趁他張嘴,一手抓住珠子,猛地進了吳不賒嘴巴里。那珠子入口即化,剎那化成一道寒,直入腹中。

黑七的舉動,給了吳不賒第二次意外。他實在是想不清黑七搞什麼鬼,毀了木長生這樣的寶貝,如果說是要盜取木內丹,那也有理,卻為何又將木內丹進他嘴裡?據說貓是這世上最聰明的動物之一,難道這黑七是隻大傻貓?

清大黑貓是聰明是傻,吳不賒肚中已是奇痛無比,翻江倒海,五臟橫移,兩眼發黑。糊糊中,他暗想:“我就要死了嗎?”黑七不傻,成的貓非常聰明,它確實是想要盜取木的內丹,但木內丹中的元過於強橫,如果直接服,它收不了,反受其害。就像人服補葯,人參是好東西,你一次吃一斤試試?補不死你才怪。

黑七知道這中間的利害,想到個辦法,先讓吳不賒服下內丹,木的內丹化在吳不賒體內,把吳不賒的五臟六腑搗個稀巴爛,但元也給吳不賒收了,然後黑七再從吳不賒身上去收木的內丹化成的元。這樣一來,害處給吳不賒承受了,好處卻落到了黑七嘴裡。老貓聰明啊!

黑七一爪按在吳不賒心脈上,以一縷靈力護住吳不賒心脈。它不是好心,只是吳不賒多撐一刻,就多分擔一份木內丹的霸道之力。受到木內丹力道漸弱,元差不多全部融進吳不賒體內了,黑七仰頭向天“哈”的一聲,吐出一顆珠子,差不多也有鴿蛋大小,其se漆黑如墨,不過通體散發著熒熒的靈光,乃是黑七修煉數十年而得的一顆內丹。

黑七將自己的內丹也送進吳不賒嘴中,同樣是入口即化,下到吳不賒腹中。黑七以一縷靈力包裹著,讓自己的內丹在吳不賒腹中緩緩旋轉,收化在吳不賒體內的木內丹以及吳不賒本身的功力,與它的內丹融為一體。約有小半個時辰,吳不賒體內所有的華差不多都被黑七的內丹收,黑七覺自己內丹脹大了一倍有餘,心中狂喜:“如此丹力,回山只要靜靜修煉,最多三年,便可化丹成嬰。”黑七再讓內丹轉得數轉,靈力催動,讓那丹走小周天,從吳不賒丹田下行,下會陰上命門,沿背而上,過頭頂百會,再下行到嘴裡,然後黑七的舌頭就會在吳不賒嘴裡等著,把足了元的內丹接過去。

應著內丹慢慢上行,黑七心中怦怦地跳。它真的很興奮,它這時的情形,就好比把新娘子娶進了門的新郎倌官,只等著進房了,一切都不可能再有變化,它心中也沒有半絲的警惕。

但黑七怎麼也想不到的是,吳不賒體內經氣的運行大異常人,乃是正反同行,本來吳不賒被黑七壓著,手足不能動,靈力也無法運使,但這會兒黑七要收丹,為了讓內丹運行通暢,它自然不能再壓著吳不賒的身子。吳不賒雖被木內丹得五臟俱裂,不過有黑七給他護著心脈,還有一線生機。

這時他身子一鬆經氣一暢,黑七的內丹沿經脈順行,他體內的另一股氣立時逆向運行,順行的內丹大,滯重,運行慢,逆行的氣弱,卻勝在輕快,黑七的內丹還沒到後背大椎,逆行的氣已經越過頭頂,順而下,頭撞上黑七的內丹。吳不賒逆行的經氣本來衰弱之極,但一撞上黑七的內丹,立刻融為一體,剎那間變得強橫無比,飛速下行,過命門回到丹田,全身生機立復。吳不賒霍地睜開眼來,張口罵道:“你這死貓。”一掌揮出。

黑七雖然意識到不對,卻已經全無辦法,它的內丹還在吳不賒後背大椎處,沒了內丹的黑七,比一隻普通的貓還要衰弱,它到底是近百歲的老貓了啊。吳不賒一掌打來,它躲不開,也是不想躲,只是圓瞪了貓眼,傻傻地看著吳不賒。它這會兒真的是大傻貓了,吳不賒一掌正中它腦袋,把它打出七八丈開外。直到死,它也沒能明白,煮的鴨子怎麼又飛了呢?

黑七偷雞不成蝕把米,那吳不賒呢,便宜都叫他佔了?哪有這麼好?內丹非它物,乃血所聚,內有魂魄,自具靈,黑七內丹中魂魄的一點靈光忽然與本體失去應,驚慌起來,魂魄亂竄。此時吳不賒剛翻身起來,尚未站穩,腦中忽然一暈,無數奇異的記憶湧進腦中,紛繁雜亂,便如打翻了一鍋漿糊。他一個踉蹌,仰天便倒,復一個翻滾,嘴一張,竟是發出“喵”的一聲,而身子也變成了一隻大黑貓。

吳不賒體內的真氣雖然是順逆雙行,其中逆行之氣完全是他的本體之氣,但黑七結丹了,功力遠在吳不賒之上,又收了木內丹,甚至連吳不賒的血也給他收了大半,最終結成的這個丹,實力過於強橫,吳不賒逆行的本體真氣如何能夠抗衡?黑七內丹佔優,黑七的靈便成了吳不賒這個身體的支柱,所以吳不賒就變成了一隻貓。

不過黑七內丹是收了木和吳不賒本體血,是個三合一的混合體,所以黑七的靈雖然佔據上風,卻不能主宰一切。吳不賒雖然變成了大黑貓,腦中卻仍是混沌一團,可以說,他現在身體是貓,腦中卻不知自己是什麼,好像是貓,好像是人,又好像是樹,自己也不清楚。於是他一聲怪叫,縱身而起,躍上圍牆,直躥出去。

吳不賒腦中混亂,心裡煩躁,不停歇地亂奔亂竄,一會兒出城,一會兒上山,也不知跑了多久,餓了逮只山雞吃,渴了便喝山溪水,漸漸安定下來,腦中雖仍然混亂,卻已經可以接受。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跑了多少地方,吳不賒只覺北風漸起。這一,突然下起雪來,雪漫山野,白茫茫一片,吳不賒放眼一看,腦中突然記起一些東西,身子一立,變成一棵大樹,雙腳化成樹,深深鑽入地底,溫潤的泥土如母親溫暖的懷抱。他美美地嘆息了一聲:“真舒服啊!”一陣倦意湧來,閉上眼睛,且睡一覺。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身上熱起來,睜開眼,卻已是暖花開,身周的樹木都已是滿身青翠,只有他還光溜溜的幾光枝丫。他不高興了,身子一搖,剎那間枝長葉,一身新綠,隨即又惱周圍的樹木遮住了他眼睛,身子一聳,嗖嗖嗖地往上長,眨眼長出數十丈高。

他立身處本是一個山坡,之前只是給周圍樹木遮住了,這會兒他傲立林中,便看到了山外的世界。山下便有村鎮,再遠處,隱隱有一座城池,但見紅男綠女,好一個花花世界。

吳不賒心中一動,有一些記憶翻出來:“我是吳不賒啊,怎麼像一棵傻大樟一樣在這裡站樁子呢?”一個冬天的休眠,那紛亂的神思終於安寧下來,歸竅還元,他也就恢復了自己的神智,腦子裡還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記憶,那是木長生或者說木靈兒和黑七的經歷記憶,不過已不能干擾他的神智,只是多了一些見識經驗而已,好比是多讀了兩本厚厚的書。

再有一樣多出來的,是肚中的一顆內丹。吳不賒返觀內視,那丹足有雞蛋大小,比黑七和木長生的內丹都要大得多。肯定啊,這內丹本就是黑七內丹收了木長生內丹再加上吳不賒本體血所凝,如何會不大?

木長生的丹是青se,黑七的丹是黑se,吳不賒體內這顆丹,卻是兩種顏se,但既不是青se也不是黑se,而是一半金黃一半銀白。他一運功,還是順逆雙氣,卻已經有了形質,一氣金黃,一氣銀白,黃走順,白走逆,到頭頂百會融,卻不像以前只是錯身而過,竟是親熱得不得了,有如水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分開時,奇了,順行的黃氣成了銀白,逆行的白氣卻化為金黃,重入丹田,又親熱一場,再分開,又變se,黃變白,白變黃,就這麼變來變去。

這裡面有什麼玄機,吳不賒不知道,雖然他多了木長生與黑七兩人的經歷記憶,還是不明白,因為黑七和木長生也都不知道。

算了,吳不賒也懶得想了,身子一晃,變回人形,在身上左看看右看看,沒,又摸摸股後面,沒尾巴。他徹底放心了,哈哈哈大笑三聲,搖搖擺擺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