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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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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周有財?”高秋遠的臉同樣板著,周有財眼裡的兇光撞在他臉上,就像撞在鐵板上。

周有財哼了一聲,並不回答。見他如此驕橫,高秋遠越發憤怒,厲叱道:“拿了。”

“不怕死的就上來。”周有財邊上一個年輕人跳了出來,手持一把長劍。這年輕人二十多歲年紀,眉眼間與周有財有幾分神似,臉上的驕橫更是一模一樣。這人在陽城無人不識,乃是周有財的獨生子,有名的花花太歲周小山。

見周小山發橫,焦三孟四一時有些發怵,停步不前。吳不賒嘿嘿一笑,緩步走到周小山面前。他笑得瘮人,周小山心中發冷“呀”的一聲叫,一劍朝吳不賒的口直刺過來。不料他眼前一花,突地沒了吳不賒的身影,耳中卻突然聽得“啪”的一聲,同時臉上一痛,腦中一黑,身子騰空飛起。卻是被吳不賒扇了個耳光,一耳光打飛了。

這一耳光重,周小山飛出數丈遠,摔在地上昏頭昏腦,掙扎不起來。周有財又驚又怒,厲叫道:“我養著你們吃飯嗎?還不給我打!”眾打手這才醒過神來,哇哇叫著往上衝。吳不賒始終一臉笑容,身影連晃,追風步展開,左一穿右一,也懶得動手,專門往對方腿上亂踹,但聞得滿場“咔嚓”聲響,然後是漫天的慘叫,卻是被吳不賒踹斷了無數條腿,只是一眨眼,滿院打手盡皆倒地,人人抱腿慘叫。

周有財白臉發黑,狠狠盯著吳不賒:“吳不賒,你狠!”

“知道老子狠,還不下跪。”吳不賒腳一抬,一腿砸在周有財肩上,周有財“撲通”一聲跪倒,這一跪頗重,他簡直雙膝斷,長聲慘叫。

“拿了。”吳不賒一揮手,焦三搶步上前,鐵鏈一套,拖了就走。帶回衙門,高秋遠當即開審,周有財先還想嘴硬,高秋遠毫不客氣:“不用重刑,量你不招,先打四十大板。”四板下去,周有財已是鬼哭狼嚎:“我招了,我招了。”衙役望望高秋遠,意思是招了還打不打?高秋遠哼了一聲:“招了也打,四十大板一板都不能少。”他是恨極了周有財,眾衙役眼見縣令大人鐵青著臉,哪敢再猶豫,掄起板子下死力招呼,打得那叫一個啊,周有財的股都樂開了花,剩下半條命,老老實實招供。高秋遠下令將他打入死牢,七後處斬,家產抄滅。

抄家產可是個肥差,自然是吳不賒帶隊,一眾衙役如狼似虎,抄得周府雞飛狗跳。眾衙役自然順手發財,吳不賒雖然見錢眼開,但他想得更遠,他盼著以後高秋遠升了官,能給他個小官噹噹呢。真到當了官,撈錢不是一句話?所以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撈錢,是要給高秋遠留一個良好的印象。不過他為人活泛得很,自己不要,卻並不阻礙眾衙役發財,於是皆大歡快,眾衙役個個撈得滿臉油光,而高秋遠暗中聽了風聲,知道吳不賒潔身自好,更高看他一頭。

第三天夜裡,有人來拜訪高秋遠,吳不賒就住在衙門裡,不過是住在右側的小院,與高秋遠隔著兩個院子。他能聽到聲音,但不知來的是什麼人,擔心來客對高秋遠不利,便在暗中盯著。

來客做師爺打扮,四十來歲,自稱姓馬,帶了兩個隨從。吳不賒掃了一眼,三人都平常得很,沒什麼功夫,也就放心了,並不出面,只在一邊盯著。

兩個隨從留在外面,馬師爺一個人進去,吳不賒耳朵尖,雖在一邊,但高秋遠與馬師爺的對話仍一字不漏地落在他耳中。高秋遠打了個招呼,問起來意,馬師爺道:“敝人奉侯爺之命,特來請高縣令高抬貴手。”

“果然是來給周有財做說客的。”吳不賒暗暗點頭,卻聽高秋遠冷冷地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周有財已判斬刑,此事無情可講。”馬師爺呵呵一笑:“高縣令若能高抬貴手,我家侯爺自然會有個心意,敝人此次帶來純金一千兩,另外我家侯爺還會推舉高縣令為襄南郡郡相,只要周有財出獄,七天後調令就會來到陽城。”一千兩黃金,就是一萬兩銀子,這也罷了,最讓吳不賒心跳的,是後面那個好處。

本朝官制,地方民政官係為牧、守、令。一州有州牧,總理一州民政;一州一般管五六個郡,每郡設一個太守,理一郡事務;大郡有十多個縣,小郡也有五六個縣,各縣再設縣令,縣與郡之間,好像只是一級,其實不是。

本朝對州牧管得較嚴,一個州五六個郡,上百萬人口,若是權力太重,那幾乎就是個土皇帝。為免州牧權重難制,朝廷便加重了太守的權力,州牧對太守只有監察之責,並無任免之權,太守任免權直屬中央。太守權重,下面屬官就多,別駕、典尉、長吏、從事,數不勝數。那些管著十多個縣的大郡,又加設郡相,郡相分管幾個縣,等於就是一個副太守。太守是正四品的大官,郡相是從五品,而縣令不過正七品,可是連跳了好幾級。到了郡相,升太守就要容易多了,而到了太守,就擁有了任命縣一級官吏的職權。

如果高秋遠真做了郡相,吳不賒再跟他混得兩三年,留個好印象,待他升了太守,甚至不用升太守,只要和太守關係好,就可以吳不賒到下面的縣裡面來當官,縣令不說,縣尉、縣丞之類,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吳不賒的心一時怦怦直跳。

卻聽高秋遠斷然拒絕:“侯爺好意,敝人不敢領受,師爺請回。”馬師爺顯然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道:“高縣令是不想升官發財,還是嫌侯爺給的價低了些?”吳不賒尖起耳朵,且聽高秋遠如何回答,卻聽得“砰”的一聲,窗子突然被推開了,高秋遠站在窗前,往城西一指:“馬師爺,你來看。”

“什麼?”馬師爺過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一臉的莫名其妙。

吳不賒也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夜有星無月,遠遠的夜空中,掛著一天的星辰,神秘,悠遠,寂靜。

“看星星嗎?星星有什麼看的?”吳不賒大是不解。

“那邊是城西,星光下面,有五個萬人坑,去年餓死的數萬人,大都埋在那五個坑裡。那是數萬個冤魂,數萬雙眼睛!馬師爺,你看見了嗎?”他忽地轉過身,狠狠地盯著馬師爺,連問兩次:“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

“什…什麼?”馬師爺被他的樣子嚇住了,情不自退了一步。

“你沒看見嗎?可我看見了。”高秋遠雙手緊緊捏著“我還知道他們也在看著我,也在看著你!升官發財!馬師爺,你敢對著這數萬雙眼睛,把這四個字再說一遍嗎?”他牙關死死咬著,單薄文弱的軀體,這會兒竟發出一種凌厲的氣勢。馬師爺不敢與他對視,又退了一步,看一眼外面黑黝黝的夜空,似乎真的看到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馬師爺猛地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出院上馬,急叫道:“快走,快走,這人瘋了。”帶著兩個隨從狼狽而去。

他竟然是被嚇跑了,吳不賒情不自想笑,卻又嘆了口氣,暗道:“高大人是真正的好官。唉,不過這世道,好官往往當不長啊。”吳不賒回房睡覺,又喝了點酒,糊糊睡著了。…大王有令,陽城令高秋遠為官清正,特旨升為太守,即上任;因高秋遠,捕快都頭吳不賒接任陽城令。吳不賒喜出望外,有些傻了:“縣令?我怕幹不好啊!”高秋遠親熱地拉著他的手:“不要怕,你不是開過店嗎?商道官道,其實是相通的,你別想你是縣令,你就想你是陽城店的大掌櫃,你能把店開得紅火,自然也能讓陽城興旺起來。”這話有理啊!換個角度想,當縣令和當掌櫃,還真有相通的地方,而說到做生意,嘿嘿,吳不賒若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吳不賒馬上就有了信心,走馬上任,衙役站班,焦三、孟四左右叉手,齊喝“威武”有人告狀,肖禿子家的狗咬死了金跛子家的雞,金跛子一怒,又打死了肖禿子家的狗,肖禿子要金跛子賠狗,金跛子要肖禿子賠雞。這個容易,且聽吳老爺判來,肖禿子你回去剝了狗,金跛子你回去殺了雞,狗烹了雞炒瞭然後給老爺我提一瓶酒來,咱們三個打平夥,如何?老爺我判得公道不公道啊?眾人齊聲道:我呸——吳不賒突然就醒了,原來是南柯一夢。他坐在上發了半天呆,順著夢境又狠狠地意了一把,自鳴得意:“高縣令這話還真沒錯,當縣令和當掌櫃還真差不多,我要來當縣令,就把這陽城當作店子開,鐵定紅火。”眨眼到了第七天,擺下刑場,闔城百姓知道要斬周有財這黑心狼,傾城來看,個個叫好。午時三刻將到,忽地馬蹄聲驟響,幾匹鐵騎如飛而來,乃是幾個官差,還有馬師爺。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馬師爺飛身下馬,到高秋遠面前“高縣令,刀下留人!”高秋遠冷眼看著他:“馬師爺,你還有什麼話說?”

“太守朱大人有令,陽城令高秋遠就地免職,另有委任,陽城令由馬皮擔任。這是公文。”馬師爺從袋裡掏出一紙公文遞給高秋遠。

高秋遠臉se一變,不接公文,冷眼看著馬師爺:“馬皮,就是你了?”

“正是區區。”馬師爺一抱拳,回身向刑場上的周有財瞟了一眼,喝道“周有財一案,還有不少團,需押回重審。來呀,把周有財押回去。”他帶來的幾個隨從立時便要去給周有財鬆綁。

吳不賒想不到馬師爺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竟然讓太守下令免了高秋遠的職,一時又驚又怒,卻不知如何是好。

“啪!”忽聽得一聲脆響,卻是高秋遠猛拍了一下驚堂木:“誰敢動?”幾個隨從一驚止步,馬師爺愕然回頭:“高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清楚,現在你已經不是陽城令了,陽城令是我馬某人。”

“對不起。”高秋遠掃他一眼“我還沒印,沒辦接,所以現在我還是陽城令。”這話佔理,馬師爺又氣又急,一張麻臉脹得通紅,點點頭:“很好,那你現在印吧!”高秋遠到笑了:“馬大人遠來辛苦,又何必急在一時,高某還有樁陳案未清,待理清手尾,自然清清給大人。”便在這時,鼓響三點,午時三刻到了,高秋遠臉se一變,兩眉齊豎,厲喝道:“午時三刻已到,斬!”丟一枝紅簽下去。

“高秋遠,你——你——”到了這個地步,見高秋遠仍然堅持要斬周有財,馬師爺驚怒集,卻又拿高秋遠無可奈何。眼見劊子手上臺,馬師爺情急之下,竟是放起刁來,指著那劊子手道:“你敢動手?高秋遠馬上就不是縣令了,我才是縣令,你現在敢動手,轉眼我就叫你家破人亡。”劊子手姓屠,有名喚做屠一刀,五大三膀闊圓,在陽城已做了十多年的劊子手,往上街,膽小的都要繞著他走,都說他身上有殺氣,但這會兒屠一刀卻是氣沮神消,遲遲不敢舉刀。馬師爺這話比他的刀鋒利,是啊,轉眼高秋遠就不是縣令了,馬師爺才是縣令,真要聽高秋遠的話動了刀,馬師爺接手,鐵定會拿他開刀。所謂滅門的縣令,馬師爺絕對能說到做到。

馬師爺一到,周有財便知自己有救了,在刑臺上高抬著頭,這時眼見屠一刀遲疑畏懼,忍不住得意心起,眼光亂掃,哈哈狂笑:“誰敢殺我?誰敢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