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黑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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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不賒每練功,樟古佬便以一股靈力隨他經絡運轉,替他梳通經絡,增長氣血。這就好比一個千金的小買賣,卻得到了一個十萬金大鋪子的支持,生意成倍地紅火起來。雖然大鋪子的資金最終會撤走,可藉著這股大資金,小鋪子的實力已獲得了質的飛躍。
吳不賒也不知過了幾天,只覺功力每都有進益。先是紮紮實實地練出了風雷箭,這風雷箭一撲,萬斤的巨巖轟然炸裂,而在此前,別說讓岩石炸裂,這麼大的石頭,便想推動也做不到。又過幾,風中出火,其火先紅後青,風虎現形,呈現在眼前的,便是一隻火虎,外圍一圈淡紅火焰,往裡去,顏漸白,到腹處,便是一團白光,立身風虎三丈外,便覺熾熱灼人,所過處,熱滾滾,萬物焦燎,同樣往岩石上一撲,風雷箭只是把岩石炸裂,這風虎卻是把岩石燒化,頃刻之間,萬斤巨巖化為石灰粉。
《追風經》上記載,風雷劫火一發,銷鐵融金,無物不化。吳不賒試了一下,盞茶時分,可化去一把鋼刀,與鐵匠的化鐵爐有得一比,但相當耗力,且前面的化得快,後面的化得慢,最後剩下一團鐵核,得連續催氣才能化完。把一把刀徹底化完,自己也要上一會兒,吳不賒知道,風雷劫火已基本練成,只是功力不純而已,此後慢慢打磨,由入細,終有大成之。即便現在這樣,也已經非常駭人,鋼刀碰著也化,以之打人,將會如何?
追風門以風雷劫火渡劫,確是有它的道理,平打鬥,哪用得著風雷劫火,便如彈弓打鳥,人家用泥丸你用金彈子,便打下鳥來,划得來嗎?
即便是風雷箭,等閒都用不上,吳不賒試了一下,一次最多連放七箭,真氣便接不上了。莫要小看這七箭,天底下有幾人接得了一箭呢?即便是樟古佬,看了風雷箭的威力,也道最多接得三箭,第四箭若硬接,也會受傷,而像樟古佬這樣的人,搜遍天下能有幾個?天地之大,不敢說一個沒有,但反正吳不賒是不知道哪兒還有。
“追風門能在玄門正宗中站到一席之地,也確實有點兒真功夫。”看吳不賒演示風雷箭,樟古佬點頭讚歎“不過平相鬥,用風雷箭有點兒牛刀殺雞的味道,老夫這裡有一物,倒有些意思,平用起來或許更加順手。”樟古佬是何等樣人,他說有些意思,那意思可就大發了。吳不賒眼光大亮,道:“祖爺爺看得入眼,必非凡品,卻不知是什麼寶貝?”樟古佬笑道:“這東西你看了,一定大失所望。”伸手去地底一探,掏出一物,黑巴巴的,模樣像塊縮小了的城磚,五六寸長,高與寬都是兩三寸左右,卻又不正,頭有些大,尾有些小,還有些歪,還疙疙瘩瘩地生著幾個磚麻子、磚豆子。說白了,這就是一塊磚,而且是殘次品,同樣的物事,吳不賒家的茅廁板下有半塊。
樟古佬掏塊茅廁磚來開玩笑?當然不可能,吳不賒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試探著道:“祖爺爺,這到底是何寶貝啊。”
“看不出來吧?”樟古佬得意大笑,竟然很有點兒老頑童的味道“這就是一塊磚,也沒有名字,就叫黑磚。我也不記歲月,反正是早年間的事,戮妖谷中斬了個小妖,名叫什麼黑磚大王的,隨身帶了這麼一塊磚。你知道的,一般妖類問斬之前,身上的好東西都被搜去了的,不會有什麼寶貝留在戮妖谷裡,但這塊黑磚品相實在太差,竟是沒人看得上眼。”樟古佬說著又笑,吳不賒看一眼那黑磚,也不由得搖頭。
西嶽府神官拿了妖類,肯定要搜一遍,銀環女沒搜吳不賒,是看在他那份痴情上面,若換了其他人監斬,吹牛袋、百威鼓什麼的,都會搜走,不過身上若揣著這麼塊黑磚,估計還真沒人會看得上眼。
“這黑磚到底有何奇處呢?”吳不賒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名堂來。
樟古佬一笑:“你接過去就知道了。”說著話,便把黑磚拋了過來。吳不賒伸手接著,忽覺手上一沉,那黑磚竟是重得不可思議,慌忙間,他另一隻手也伸出來,雙手用力,卻仍然沒能接住,急鬆手時,左手指尖仍被壓了一下“呀”的一聲叫,指尖已是通紅了,再看那磚,黑乎乎地趴在地下。樟古佬哈哈大笑起來:“現在明白了吧?”看那磚的大小,哪怕就是用金子鑄成,最多也不超過十斤,可吳不賒敢打賭,這磚絕對不會輕於五百斤。樟古佬一笑,他明白了,這黑磚奇就奇在它的重量上。
“這黑磚到底是什麼鬼東西鑄成的?怎麼就這麼重?”他甩著手罵,指尖回過了血,生生作痛呢。
“我也不知道。”樟古佬笑“這黑磚奇就奇在它的重量。當年那小妖放黑磚打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過當,被這黑磚打得頭破血。”一塊黑乎乎的磚,外形既醜又怪,塊頭也不大,自然不會有人放在眼裡,看著磚打來,估計就是順手一撥,還不會用全力。撥開一隻撞來的蒼蠅,誰會用全力啊,結果一挨手,不是蒼蠅,是頭大象,吃苦頭就理所當然了。
這種陰人的勾當,吳不賒最喜歡了,黑磚在他眼裡頓時就放起光來。左看右看,黑磚上好像還有字,蹲下來看,卻是一首打油詩:十年鑄一磚,拙憨未曾試,今且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吳不賒大笑:“好,好,好!”越發愛了,伸雙手託將起來,掂量了掂量,五六百斤上下,若擲將出去,比重型投石機的威力只怕還要大上三分。他隨即又愁眉苦臉了,這麼重,託著已經費老力了,哪還能擲出去打人,黑磚擲不出,怎麼能黑著人?
樟古佬明白他的心思,笑道:“這磚不是你那麼拿的,另有一個拿法。老夫看這磚有趣,那黑磚大王靈光散前,倒是問出了口訣。”當即便傳了吳不賒。
吳不賒左手捏訣,依訣唸了一遍,那磚立時變得輕飄飄的,不過五六斤上下,隨手打出,轟的一聲,那磚深深砸進了壁裡,壁震動,泥土簌簌而下。不知情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種震動會是這一塊小小黑磚砸出來的。口訣有放有收,吳不賒捏訣一引,黑磚自己又飛了回來,有了口訣,一放一收,並不費什麼力道。這個若用來打人,威力或許不如風雷箭,卻是經濟實用得多。吳不賒收了磚,躬身道謝:“多謝祖爺爺賜此寶物。”樟古佬呵呵一笑:“不用謝。泥土溼,今夜該是有雨,便在今夜,送你出去。”吳不賒躬身應了。
傍黑時分,果然大雨傾盆,電閃雷鳴。樟古佬將靈骨取出,用玉匣盛了,給吳不賒。吳不賒小心翼翼收入百草囊中。從上次在雪靈國被駝玉兒追殺,脫了衣服沒拿吹牛袋在手吃了一回苦頭後,吳不賒就學了乖,所有重要物事,如吹牛袋、百威鼓、狗寶等,盡數收在百草囊中。百草囊是隨丹走的,像這次,即便本體滅了,百草囊也隨丹得存,寶物也就不會失落。
樟古佬道:“盤膝靜坐,抱元守一,不要怕,也一切不要心。”吳不賒依言照做。樟古佬伸出一隻手按在吳不賒頭頂上,靈力注入,不是隨脈而走,而是如一個氣囊般裹住他全身。吳不賒知道,樟古佬是要以千年苦修得來的渾厚靈力替他硬抗四劍八雷的轟擊。他雖對樟古佬信得過,也有兩分擔心,微微凝住了神。樟古佬靈力直入他體內,氣機連著的,他氣機微有異樣,樟古佬立時發覺,哼了一聲:“信不過老夫嗎?”吳不賒剛要抱歉,耳中驀地傳來一聲低喝:“凝神定意,走!”吳不賒聞聲神意急凝,只覺身子重重一震,便如拋石機打出的石彈,從地底飛出去,霎時間便破土而出。
氣機相連,樟古佬固然能應到吳不賒的一切,吳不賒也同樣知道樟古佬身上的變化。樟古佬一發勁,身上忽地發火,七道雷符燃起七道雷火,正燒著他的七竅,而谷中四劍、八雷亦受震動,雖是遲了一剎那,但吳不賒身子一出谷,四劍八雷也同時發動。四柄古劍,殺氣騰騰,閃電般至,齊斬在樟古佬身上,緊隨著便是八道雷符,如電裂長空,轟然齊至,八面狂轟。樟古佬先已被雷火灼著七竅,再被四劍一斬、八雷一轟,身子瞬間寸寸碎裂,只餘一個虛影,卻是他的靈體。如此三下強擊,他的靈光尤自不散,也真是強悍到了極點。只聽他一聲長嘯,聲震山嶽,靈體一縮,猛然炸裂,其聲之烈,有若天雷,炸裂迸出的白光,將整個戮妖谷照得一片通亮。
他本體已經碎裂,這一炸,靈體也徹底毀滅,當真驚天動地,而這一炸的力量,更不知用什麼形容。吳不賒被樟古佬的靈力裹著,這一炸,把他疾出去,竟如一顆星般,把他一千里。當然,也正是因為他被靈力裹著,自己又凝著氣,身子輕了,才能這麼遠,若是一百多斤的一團死,那是不行的。
樟古佬在山峰下一壓千年,最後這一炸,把千年憋悶之氣出得乾乾淨淨,而以這種強烈至極的爆炸,也可以把吳不賒有多遠送多遠。樟古佬自認為設想周全,但他卻忘了一件事,他靈力與吳不賒是連著的,靈力這一炸,吳不賒也受到了波及,巨大的靈力轟然衝入體內,吳不賒只覺腦中一暈,再不知天光天暗。
不知過了多久,吳不賒醒轉過來,腦子裡亂糟糟的,好像有幾百只馬蜂在嗡嗡亂叫,無數的記憶、無數的念頭,水般湧來,只一剎那,吳不賒的腦袋就有一種要炸裂的覺。他狂叫一聲,抱著腦袋亂叫亂跳,忽地一頭撞在一棵大樹上,腦袋微微一暈,起了個意念,身化為樹,雙腳化,深深扎入地底,深深地呼,腦子裡還是亂七八糟的。他不去想,不去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去管這個問題,只是看著升落,覺著一呼一,慢慢的,意念中只有呼,再無其他。心息相依,大定真空。
吳不賒當逆奪黑七內丹,便有了木靈兒、木長生、黑七加上自己的四個記憶,好在內丹是化在他體內,自本源,最終佔得優勢,稍一凝神就知道自己是誰。而這一次,鑽進他腦中的記憶卻不只三個,樟古佬在戮妖谷取妖靈,仗著自己強悍的功力,都是強行壓服,可不像黑七那樣慢慢化丹,他靈光不滅,其他妖靈的記憶便不敢作亂,可剛才一炸,樟古佬靈體俱滅。這下好了,好比一個大強盜頭子領著一幫大盜來吳不賒的地盤上作客,本來大頭子和吳不賒關係好,作客嘛,雞鴨魚水席,放肚兒吃,吃好了,喝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好死不死的,大頭子突然死了。蛇無頭不行,一夥盜匪爭做首領,你一言我一語,你有你的主意,我有我的想法,便全然亂了套。本來還有吳不賒這個主人,客人再亂,只要主人強勢,大門一關,刀子一擺,你們慢慢爭,但不許在我屋裡搗亂,那也行,再亂也翻不了天。可問題是樟古佬炸靈那一下,衝力實在太強,吳不賒一下子被衝昏了頭。就好比那些腦袋受撞擊暫時失憶的人一樣,他主體的思想昏睡了,無法出來壓制其他想法。
這下熱鬧了,強盜頭子死了,主人還失了蹤,那還有不亂的?可以說,在吳不賒這個主人現身之前,這亂局一直會持續下去。
幸運的是,吳不賒最初學的是玄門正宗的心法,玄門正宗把腦袋裡紛亂的念頭統稱為心魔。對付心魔,玄門正宗自有一套法子,最有效的對策就是不理不睬,只守著呼,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若不是有這個心法,而是跟著各種念頭亂想,無所適從之下,到最後必得瘋癲之症,變成一個瘋子。
不知過了多久,吳不賒腦中紛繁的意念終於安靜了下去,頭腦清明,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敢去想,一想就亂,就頭痛。他乾脆什麼都不想,呼著清風明月,只當自己天生就是一棵樹,簡單地逍遙著,也簡單地快樂著。
這一天,樹下來了個人,一個老者,大約五十來歲年紀,穿戴還行,看模樣也還富態,可卻愁眉苦臉的,唉聲嘆氣地在樹下坐了半天,最後搬了兩塊石頭壘著,解下帶系在樹杈上,脖子套進去,腳一蹬,身子就這麼掛在樹上了。
吳不賒腦子裡無思無想,把老者當一隻螞蟻,但老者這一掛,吳不賒心思動了:“咦,這人要上吊。”下意識地,他一縮手,那樹杈“嗖”一下縮了回去,老者“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下。
老者閉目待死,沒成想摔了下來。他爬起來看看帶,沒斷,再看看樹杈,也好好地伸在那兒。怎麼就掉下來了呢?老者想不明白,這會兒倒是學了個乖,脖子掛上去之前,先用手扯了兩下。結實著呢,才又把脖子掛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