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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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最後抓住他,我要把他當飯吃。”緊接著我打住了,意識到說錯了——這不等於我吃自己的嗎?我低頭瞧著這隻正握著銀餐刀、曬黑的長手。我是否已對這副身體產生眷戀?不,沒有!我想要回自己的身體。我簡直受不了還要等八個小時才能收復我的失地。
一點鐘過了好一會兒,我們才又見到他。
我深知得避開那間小“麗都俱樂部”因為它是最高級的舞廳,他很愛去那兒,而且那裡又太奢華太黑暗。所以我便在那較大的休息廳一帶閒逛,戴好墨鏡,頭髮向後梳過,緊貼在頭兩側和後腦勺上——這全是一種黏稠的髮或髮膠的:一個年輕服務員應我的要求不解地把這玩意兒給了我。我並不在乎自己看上去是否難看。反正現在更沒人認識我,我更安全了。
當我們再次發現他時,他又站在艙外的一條走廊裡,正要走進賭場。大衛跟著地走進去,既是為了監視他,也為了自己過一把賭癮。我本想提醒他,我們用不著跟蹤這傢伙。我們只需抓住時機溜進維多利亞女王套房就行。船上發行的小報已經出版了要早晨的那版,上面刊登的出時間是早晨六點二十一分。我看到它後笑了起來。不過目前要我預報出時間也沒以前那麼容易了,對不,唔,等到明天六點二十一分,我就又成為血鬼了。
大衛總算又回到我旁邊的座位上,並抓起那張小報湊近桌上的小桔燈讀起來,上船後他一直堅持讀這份小報。
“他在玩賭輪盤,並且一直在贏。這混蛋利用心靈遙力取勝!真是愚蠢。”
“對,你總是這麼說,”我說。”現在咱倆聊聊愛看的電影好不好?最近一直沒看到魯格-豪爾演的片子。我好想那傢伙。”大衛“呵呵”一笑。
“是呵,我也很喜歡這個荷蘭演員。”直到三點二十五分,我倆還在悄悄地聊天。這時,我們碰巧看到英俊的賈森-哈密爾頓先生又從旁邊經過,緩緩地,陶醉的神情,註定要完蛋。大衛又要去跟,我用手按住他說:“老友,沒必要。還有三個多小時呢。給我講講那部老片子,靈與的情節。你還記得吧,講的是那拳擊手,裡頭是不是有句臺詞,是關於什麼的來著?”六點十分,東方已經出了魚肚白。這時正是我以前尋找休息地點的時候,所以我不敢設想他怎麼會還沒有找到他的休息地點。此時我們應該能在他黑亮黑亮的大箱子裡找到他了。從四點剛過到現在,我們還沒見到他的除影。當時他正在冷冷清清的麗都俱樂部的小舞池,與一個穿著紅綢長袍的灰頭髮小老太太懶洋洋地跳舞。我們先遠遠地站在廳外,背對著牆,聽他說一會兒清脆悅耳的道地英國口音,然後我們就躲開了。
那一刻就要到了。想逃避他不幹也不行了。漫長的夜晚要結束。我有好幾次都想到自己可能在未來幾分鐘之內毀滅,但我一生中從沒有過這種念頭阻止我去行動。假如我想到大衛可能被傷害,我就會完全沒了勇氣。
大衛從沒像現在這麼堅定。他剛把那把銀的大手槍從五甲板的小艙裡取來,並把它裝在外衣口袋裡。我們已把那裡的那口大箱子的蓋子敞開,好讓我隨時鑽進去,門上也已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免得服務生闖入。我們還決定我不能隨身帶那支黑手槍,因為身體換後搶就自然會在詹姆斯的手裡。小艙室的門不銷上。鑰匙還放在裡面,因為我也不能冒險把它們帶在身上。倘若哪個好心的服務生把門鎖上,我也只好用心念動力把它打開。這對血鬼萊斯特來說毫不困難。
我現在帶在身上的只有那份偽造的“謝里頓-布萊克伍德”護照,和一筆錢一起裝在我的外衣口袋裡,足夠讓那傢伙離開巴巴多斯,並逃往他想去的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船正朝巴巴多斯港開來,不久就會靠岸。
正如我們希望的那樣,信號燈甲板寬敞明亮的走廊已經空無一人了。我懷疑那個老服務生正躲在小廚房的窗簾後面偷偷睡覺呢。
我們悄悄來到維多利亞女王套房門前,大衛把鑰匙進錢孔。我們”嗖”地溜了進去。大箱子的蓋子開著,裡面是空的。屋裡燈都亮著。那惡魔還沒回來。
我一言不發,馬上把燈一盞盞擰滅,然後去陽臺門那兒把厚窗簾拉開。天空裡的夜還沒褪盡,但在很快地亮起來。屋裡灑滿朦朧柔和的光線,他見了會刺痛眼睛,也會使他暴在外面的皮膚馬上覺得疼。
他肯定正在來這裡的路上,他只能如此,除非他真有另一個我們還不知道的棲身之地。
我回到門前,站在左側。他進來時不會看見我,因為門會在他推開時把我遮住。
大衛已經邁上臺階,走進高出一塊的起居室,然後轉身,背對玻璃牆,面對艙門,雙手緊握著那把大手槍。
忽然,我聽見急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不敢向大衛打手勢,但看見他也聽到有人接近的聲音。這傢伙幾乎跑起來。他的膽量讓我吃驚。傳來鑰匙在門銷孔裡轉動的聲音,大衛舉起槍瞄準艙門。
門猛地被推開,撞在我身上。詹姆斯跌跌撞撞地跑進屋裡。他舉起手遮擋透過玻璃牆照進來的光線,並扯著嗓子咒罵起來,顯然在罵服務生沒按他的囑咐把厚窗簾拉上。他還是那樣笨拙地轉身朝臺階走去,然後猛地站住。他看見大衛站在上面,舉著槍瞄準他。接著大衛大喊一聲:“上!”我使出渾身解數,向他發起攻擊,我無形的靈魂升起,脫出我的凡體,以排山倒海之力朝我原來的身體猛撲過去。但我馬上被擋了回來!又回到我的凡體裡,速度之快令我狠狠撞在牆壁上。
“再來!”大衛大喊,但我又被趕回去。我眼冒金星,拚命控制住我這沉重的凡人四肢,掙扎著想站起來。
我看到我原來的血鬼面孔居高臨下地對著我,一對藍眼睛佈滿血絲,隨著室內的光線越來越明亮而不斷眯縫著斜視。嘿,我可知道他這滋味不好受!我最清楚他的困惑。太陽正在燒灼他那纖的皮膚,這身皮還沒完全從戈壁灘陽光的灼傷中痊癒!由於白天到來,他的四肢很可能已經迅速變得麻木而無力。
“行了,詹姆斯,遊戲結束了。”大衛怒喝道。還是把腦袋瓜放聰明點吧!”那傢伙被大衛的聲音嚇一跳,猛地轉過身去,接著跟蹭後退,撞在頭櫃上,撞壞了這個塑膠做的笨傢伙,發出難聽的聲響。他又倉惶伸手去擋眼睛,先看看毀壞了的傢俱,又試探著去瞧背對陽光站在高處的大衛。
“你想怎麼辦?”大衛問。
“你能往哪兒跑?你能往哪兒藏?你想殺了我們嗎?人們一發現屍體就會徹底搜查船艙。朋友,遊戲結束了。還是放棄抵抗吧。”詹姆斯發出一聲怪叫。他突然低下頭,像一頭準備發起攻擊的瞎眼公牛。我見他把雙手握成拳頭,不到一陣絕望。
“放棄抵抗吧,詹姆斯。”大衛又大喊。
趁那傢伙連聲詛咒時,我又向他猛撲過去,恐懼伴隨我這凡人的勇氣和意志。此時頭一束陽光已經刺破海面!親愛的上帝,是時候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不能再失敗了。我與這傢伙撞滿懷,隨即穿透他的身體,同時到像一股電穿過全身似的麻酥。接著我兩眼一黑,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真空把我進去,使我跌至無盡的黑暗深淵。我一邊大喊著“鑽進他——鑽進我!鑽進我自己的身體!對!對!”一邊往下墜落。再後來我便直視著金的陽光。
我的眼睛刺痛得受不了。溫度高得像在戈壁灘上。光線強烈得像即將下地獄之前。然而我成功了!我又回到我原來的身體!這光線,這灼熱正是太陽上升的結果。太陽正在灼痛我這可愛的、寶貴的、超自然的臉和雙手。
“大衛,我們成功了!”我歡呼,聲音特別洪亮。我從剛才倒下的地方一躍而起,以前的超凡力量和捷再次回到我的身上。我沒命地朝門口衝去,只瞥見一眼我剛才的凡人身體正在手腳並用地朝臺階上爬。
我起跑時房間裡已是陽光燦爛。我不能在此再多待一秒鐘,儘管我聽到震耳聾的槍響。
“上帝保佑你,大衛,”我小聲說。一瞬間我便到了第一段樓梯口。謝天謝地,陽光無法透過這靠船裡的信道,但我這悉而強大的四肢卻已經給曬得疲軟。等到第二聲槍響剛過,我已經翻身越過a樓梯的欄杆,直落數層樓“砰”地一聲掉在五甲板的地毯上。
我在跑到那小艙室之前又聽到一聲槍響,但聲音已很微弱。我這隻曬黑的手差點連門把手也轉不動了,只能拚足勁才把門打開。接著我到一股徹骨的涼氣襲來,彷彿我又在喬治城的雪地中游蕩。艙門猛地打開了,我跪倒在小屋裡。雖然摔得不輕,但總算脫離光線。我憑著最後一點意志,把門猛地關上,把那打開蓋子的大箱子推好,然後撲進去,使出最後一點力氣伸手把蓋子蓋上。隨著箱蓋“砰”地蓋上,我便什麼都覺不到了。我躺在裡面一動不動,長長吁了一口氣。
“上帝保佑你,大衛。”我囁嚅道。他為什麼開槍?為什麼呢?為什麼用那支大威力手槍還打了這麼多槍?這麼響的槍聲,怎麼可能不讓別人聽見呢?但眼下任憑什麼也無法讓我幫他的忙。我的雙眼正在閉上,我又彷佛飄蕩在那絲絨般的無盡黑暗中,這是自從我在喬治城與詹姆斯會面改變命運以來,頭一次恢復這種覺。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我又成為血鬼萊斯特,這才是唯一重要的。其它都無關緊要。
從我嘴裡再次吐出“大衛”這個字,彷佛是一聲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