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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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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好大的聲音在她耳邊警告…不能說,不能說,你知道說了後會如何嗎?你爸不會原諒你的,你媽不會輕饒你,絕對不會。

但此刻不說,她怕以後再沒這樣的勇氣。

“老師心裡有病,本來是沒有資格當老師的。”全班霎時一片寂靜,白霂英更是噙著眼淚…姐…終於決定要面對自己了?

“知道為什麼硬規定你們戴名牌嗎?因為老師認不出你們,在我眼中,你們的臉都一樣,我不清楚誰是誰。”金旌鳴大為震驚的張開口…難怪每次見他,她都當他像陌生人般問他是誰。原來她不是假裝,不是記憶差,而是她的心病了?

“所以我無法確定你們誰在宋詞上特別弱,無法確定你們對我教的課程是否有興趣,因為老師看不見你們臉上的表情。”所以她是自上自的課,除非學生舉手或站起來出聲發問,否則她就這麼一直講課下去。

底下響起了討論的聲音。

學生們大概無法接受這樣的老師吧?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在老師的眼裡,我們到底是什麼?”這焦慮的聲音是…金旌鳴?

她沉默了一會兒。

“你們不要再問了,老師不是自願如此的。”白霂英站起來為姐姐出聲。

“石頭。”她鏘然有力的出聲。

全班不解的噤聲。

“在老師眼中,你們只是一顆顆的石頭,誰都不例外,就連老師也看不見家人。”他癱軟的坐回椅子上。所以她看不到他過人的帥,瞧不到他對她“獨特”的溫柔,見不到他眼裡對她的慾火?

那麼所有男人對她來說也不過是石頭,當然也包括他。所以她才老問他“你是誰?”哼!他嘲諷自己的想…金旌鳴,你以為自己在她眼裡有多特殊嗎?不過就是顆“石頭”罷了!

真該死。

jjj“你竟然全都說了?”王秀婉衝進白霂慈的臥室,把她的被子掀開,大聲怒罵“你不但亂說話,還蹺課回家睡覺,你當的是什麼老師?”她睜開眼睛,緩緩的坐起身,聲音平靜的說:“其實我並不想當老師。”睡了一覺後,神果然好多了。

“你說什麼?”王秀婉聲音陡然拔尖“你除了當老師還能當什麼?”

“什麼都好。”她還是沒把自己想跳舞的事情說出來。

“你以為你有什麼其他才能嗎?以你那種差勁的眼力,就算去當服務生也不行,就連去賣東西,你也搞不清楚誰才是你的客人。這些年要不是我跟你爸想盡辦法幫你,你以為你真可以順利當上老師嗎?你居然這樣報答我跟你爸,竟然在課堂上胡說八道。你知道整個下午,補習班接了多少通怪我們聘任不適任老師的電話嗎?”在她眼中,王秀婉石化的部分不只那顆頭,連手和腳都迅速膨脹成不動的巨石。

她下了,打開衣櫃換裝“我們不該欺騙學生。”

“在你說這些話之前,應該先跟我還有你爸商量吧!是誰給你這權利胡說八道的?”王秀婉仍緊追不捨的罵著。

她一轉身,只看到大石聳立,就像要壓過來一樣,驀然讓她心底一窒。趕緊繞過母親,往房門口走。

“我只是說出事實。”她拿起門邊的皮包想逃出去。

“站住!在我沒說完前,不准你出門。”她的手凍結在門把上…為什麼…為什麼她都這麼大了,爸媽卻像管孩子一樣的管束她?而她竟還不敢有異議?

“我跟你爸商量過了,或許你是累了,就先休息一個學期,你剩下的課程,我們會另外找老師。”等這期學生大考離開後,再也沒有學生知道她“白目”的事,再讓她回來嗎?好聰明的方法。

可是她不想接受,學生對她是很窩心沒錯,但教學的她並不快樂,每次踏上講臺,她都到十分痛苦,只是機械般的上著課,等待下課鈴聲的響起。

這樣的子她還要繼續多久?她不是想做自己,不是要另外一個不同的人生嗎?

“我不要。”她輕語。

“你說什麼?”王秀婉尖銳的問“你有膽再說一次?”她囁嚅了一下,深深一口氣,聲音大了許多“我不要當老師,我討厭當老師。”扭開門把,跨出門檻。

“你給我站住!”王秀婉的命令從身後傳來。

但她沒停下腳步,舉步往前步下樓梯,看到客廳驚愕站起的大哥、大弟、麼弟,雖然搞不清楚誰是誰,但她對他們頷首“這些年來謝謝你們的包容。”而後掠過他們走向大門。

打開大門,門外是黑大地…入夜了。

“你要是敢出去,就永遠不要回來!”

“媽,你別這樣,冷靜—點。”

“放開我,你們馬上把她抓回來,聽到沒有?”深口氣,她舉步又跨過一個門檻,門在她身後砰然關上。

“霂慈?”王秀婉厲聲在門後叫喊。

但她再也不想回頭,否則她永遠別想活出自己。好可笑,都三十了才想獨立。

抬頭望天,缺角的勾月高掛,是雲朦朧還是她的眼朦朧?怎麼突然間覺得天地茫茫?

不當老師的她能當什麼?不會識人的她又能做什麼工作?她真的得在爸媽的安排下才能存活嗎?難道沒有別條路可走?

她茫然的獨步街上,絲毫不覺人往來,也不察她的身後有一個固執的人跟著,仍兀自低頭苦苦思索…直到那人再也忍不住搭上她的肩。

她轉身“你是誰?”那人不說話,只是看她。

她看不見他的臉,卻覺他似乎很悲傷,又似乎在對她生氣。

為什麼生氣悲傷?她的直覺有可能不對嗎?

“你到底是誰?”他不說話,她更難判定他是識還是陌生,是善意還是惡意,理智叫她走遠,免得危險“你再不說,我要走了。”但他還是不答話,彷佛在等她猜。她心中是有幾個可能的答案,可就不想猜出口,所以她轉身就走。

他卻一步踏上前,從背後抱住她“你太過分了。”他生氣的控訴“為什麼認不出我?難道我在你心裡連一點地位都沒有嗎?”她的家人也問過同樣的問題,可她不明白,他們明知她的心病,卻又為難的硬她記得,硬要當上“特殊”的那個。難道他們沒想過她無力負擔太多的“特殊”只能一視同仁嗎?

“我是你的男人不是嗎?”他在她耳邊嚴厲低語“你連你的男人都不認得,不覺得太過分了?”到底誰過分呀?

她的腳用力往他的腳踩,痛得他抱腳往後跳“你幹什麼?”

“我最討厭接起電話,對方就劈哩啪啦的說—大堆話,彷佛認定我絕對知道他是誰似的。”她生氣的掠了掠長髮“我更討厭一接起電話,對方就說‘猜猜我是誰?我是你國小同學,坐在你後面隔壁的那一個,就座號十三號呀!你怎麼這麼笨,這樣還沒想到。’”她一古腦的生著悶氣“我更恨當我問‘你是哪位?’後,對方就翻臉說,‘跟你當朋友那麼久,竟然連我的聲音都認不得,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她嘆了一口氣“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再要我承受這種尷尬?你們大可以一開始就說自己是誰,那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為什麼執意要為難我?”家人如此,朋友如此,就連他也是如此,一點都不體貼。

“可是我應該不一樣吧?”他固執的站在地面前強調。

確實,對她而言,他是特殊,只要他出聲,現在的她絕對認得出來。

“就當我是個瞎子吧!”

“在你眼裡,我到底是什麼?”他就是不願意接受殘酷的事實。

“石頭。”

“什麼樣的石頭?總會比較特別吧?玄武石、黑耀石、金岡石、鑽石?”他希冀的猜。

她嘆了一口氣“跟其他人一樣,都是—鵝—卵—石。”不!他不能接受他只是一顆普通的鵝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