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趕寫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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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燈如豆。墨水瓶做的煤油燈掛在釘入土牆內的釘子上，一米遠以外，房間裡其它地方的光線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孫發生坐靠在頭糊了報紙的土牆上，手持鋼筆，就著發黃的燈光，往攤在膝蓋上的橫格紙上寫那劇本的最後兩幕。這是何大嫂住的裡屋，何秀蓉說她害怕，不肯一個人睡，孫發生便只能在裡屋陪她。並以這種姿勢寫東西，好在書寫較慢，字跡仍然清晰。

何秀蓉疲累過度，又有孫發生陪在身邊，已經十分高興，抱著孫發生的一條小腿睡著了。

孫發生心裡雖然悲痛，卻不能不打起神，完成這部已由侯書記定名《青山頌》的劇本。孫發生邊想邊寫，速度雖慢，卻也頗有收穫。

這一幕名《檢舉》，背景是四清工作組的辦公室。

幕啟。鍾青山和趙芳來到門前。鍾青山毫不猶豫地敲了門。

屋裡有兩張辦公桌。幾條板凳。牆上有世界地圖。報架上至少有三種報紙。

四清辦主任張英豪一身四個兜的制服，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看“四清簡報”聽見有人敲門，便起身過去，扭開了門鎖。

鍾青山進入房中，趙芳緊跟在他身後。

張英豪:請問，你們有什麼事情？

趙芳:同志，你是四清辦公室的領導嗎？

張英豪:我是四清辦主任張英豪，有事可以和我說。

鍾青山:檢舉！我們來檢舉壞人！

張英豪讓小兩口走過去，拿起溫瓶，一人倒了一杯水。

張英豪:來！坐下來慢慢說。

小兩口面向觀眾坐在同一條板凳上，鍾青山端起杯子，把杯中水一口喝了下去。

張英豪:說說吧！你們是誰？要檢舉誰！

鍾青山:我叫鍾青山，她是我子趙芳。我們要檢舉的是鍾國泰。

張英豪:鍾國泰？公社管委會副主任？

趙芳:不錯！他是我公爹！

張英豪又給鍾青山倒了杯水:你是鍾副主任的兒子，揭發他什麼問題？

鍾青山:貪汙公家的錢、糧、油、物，用於修房、享受。

張英豪:你們有證據麼？

趙芳:當然有！帳本在我丈夫手裡。

張英豪:能給我看看麼？

鍾青山從懷中取出帳本，遞了過去:給！帳本在這裡。

張英豪接過帳本翻了翻:奇怪！鍾副主任把貪了什麼東西記下來幹什麼？

鍾青山:大約是為了證明，是他為那個家庭帶來那些財富，兒女們應該謝他。

趙芳:那個家裡也有我們夫這些年的勞動成果，可惜分不清了！

張英豪:能分清！包括你母親的勞動成果。我們不搞抄家滅族！重在社會主義教育！

趙芳:貪的東西揮霍掉了，我們只能盡家產賠償！為公爹贖罪！

鍾青山:如果還是不夠，我們保證用今後的收入來償還！

張英豪握住了鍾青山的手:好同志！好小夥！值得大家學習！

趙芳:主任，我們可以走了麼？

張英豪:可以！有了證據，你們父子不必見面了。你們回家吧！

鍾青山:家？那裡還是我們的家麼？我真不想回到那裡去！

趙芳:乾脆先回我孃家吧！住在那裡心安理得！

張英豪:還是回現在的家！你們不要母親了麼？她也許與你們一樣，都是無辜的！

趙芳:是啊！我們不能沒有婆婆！她老人家正在家傷心呢。青山哥，回家吧！

鍾青山:好！回家！我們必須勇敢地面對一切！承擔父親帶來的一切不幸。只要努力勞動，搞好生產！我不相信還不清父親的欠債！

鍾青山和趙芳下。

張英豪:好一對四清運動中湧現出來的模範夫。我要向縣委彙報，表彰他們！

幕急落。

寫下這幾頁草稿，孫發生總算鬆了口氣，這才覺得自己的身子已經坐僵了，他調整了一下坐姿，不意驚醒了何秀蓉，她睜開眼睛，問:“三叔，你寫完了麼？”孫發生說:“還沒有！蓉兒，快睡你的覺，三叔守著你呢！”

“三叔，你的傷還沒有恢復，應該休息了！明天再寫不行麼？”

“不行！明天侯書記要看劇本，寫不出來，他會不高興的！”其實這是孫發生的託詞，劇本公社雖然急著要，但也得寫出來才行，誰也不敢立軍令狀的。孫發生是怕何秀蓉又想入非非。姑娘只穿了小褂和短褲睡在上，他如果與她睡在一起，讓何大嫂知道了十分不妥。

何秀蓉果然坐了起來，伏在孫發生懷中，說:“三叔，和蓉兒睡覺好嗎？蓉兒好想你的。”何秀蓉的脯就壓在孫發生的手上，令他耳熱心跳，忙說:“蓉蓉，你自己睡好不好？寫不完這個劇本，三叔不好差的！公社一三餐好吃好喝地招待我，我不能對不起人！”何秀蓉只得坐正身子。就在晚飯時，她們姐弟也跟著孫發生吃了公社小食堂送來的菜，說明孫發生的話一點兒也不假。那劇本也許真是不能耽誤的！只得說:“好！你寫吧！我看著！”孫發生只得繼續寫下去。他寫了四清工作組對鍾國泰的訊問，寫了公社黨委組織的對鍾家的搜查，寫了對鍾國泰的批鬥和逮捕，寫了公社召開的對鍾青山和趙芳的表彰大會，寫得十分專心致志，也寫得十分順利。

何秀蓉看著孫發生一個字一個字地寫著。心中對他充滿了無比的崇敬。只讀了半年初一的三叔，竟然會寫劇本，他要讀到大學，天知道他能做多大的事呢！自已配得上他嗎？看著看著，何秀蓉竟然看出了問題，問:“三叔，你這劇本怎麼都是趙家二姑娘的名字，是給她寫的麼？”孫發生的臉騰地紅了，在他心中，這個劇本真是為趙豔芳寫的，女主角的名字只改了她名字中間的一個字，就代表這個意思。他必須報答趙二姑娘這些天對他的關愛和照顧。她真的是以媳婦的身份任勞任怨地做著這一切，這對於孫發生就已經足夠了！為她寫一個劇本，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但他現在卻不能承認。便說:“劇本的主題、情節、人物都是公社黨委定好了的，我不過是編成故事而已。如果是趙二姑娘主演，也應該是侯書記的主意。”何秀蓉說:“三叔，給她寫的也好，由她主演也好，都不關我們的事，我只要你在我身邊。”

“蓉兒，快睡覺！讓三叔把最後這點寫完。”

“好吧！讓你寫！以後，我也要你幫我寫劇本，我也演主要人物。”

“行！不僅寫劇本，哪怕幫你寫小說都行！讓你當小說中的女主人公。”何秀蓉果然滿足地沉沉睡去。孫發生愛憐地為她蓋好被子，又繼續寫下去。

劇本的結尾雖然有表彰大會，卻絕對不是喜劇。但這是四清運動所需要的，孫發生只希望公社不要只抓運動，不抓生產，又讓老百姓吃不飽肚子。所以他寫了鍾青山要靠勞動為父親償還對人民的欠債。意在提醒大家，生產也是十分重要的！

寫下最後一個字，孫發生整理好稿子，合上了鋼筆蓋。此刻，他已經疲憊不堪，便吹息了油燈，合衣躺在邊上，只蓋了一隻被角。他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孫發生天剛亮便輕輕地下了。何秀蓉，何鐵牛都睡得很，他寫了張字條在何秀蓉枕邊，“我去送稿子，一會兒就回來！”他回到家裡，剛上躺下，趙豔芳便提了早餐進屋。孫發生說:“你把飯盒放下，先把劇本送去吧！熬了一夜，我要補一天覺！”

“真的寫完了？太好了！”趙二姑娘走到邊，把孫發生抱入懷中，緊緊地吻在他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