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也當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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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整整一個月，孫發生終於回到了千里鎮，孫世昌沒有詢問那一身新衣服來自何方。有了上一次地委書記的女兒上門送衣服的事，孫發生身上出現任何變化都很正常，何況他是從大哥家回來，也許是老大買的呢。孫發生當然絕口不提洪豐之事，反正戴宣發對自己仍然推心置腹，以誠相待。說出來父親又不會相信，何必多此一舉。
孫發生換上何大嫂補的中山服，來到了何家小院。
何大哥少見地也在家中，生活雖然艱難，一家人卻其樂無窮，歡聲笑語不斷，“娘，三叔回來了！”在院子中看書的何秀蓉先看見了孫發生。
何大哥從茅屋中走出來，說:“三弟，快去家中坐！”孫發生笑著說:“大哥總算回家了！我先看看豬該不該餵了！”何大嫂也笑著說:“今天不餵了！老伯說，你頭天回家，第二天殺豬！”
“殺豬？不年不節的殺什麼豬？”孫發生說。
“反正老伯不想餵了！殺豬匠都請好了的，燙豬的鐵鍋也支在你家後院了！”
“殺就殺吧！不餵豬，我可以找事做了！大哥，要不我跟你出去？”
“三弟，大哥做的是蠻力活，苦力活，你可做不來！”
“那我先找點什麼做呢？我得養活我自己啊！”
“三弟，賣氣力的活有的是，有合適的我給你攬下！”
“那行！我先回家看看，打掃一下衛生。”第二
一早，孫發生的第二挑水剛挑回家，殺豬匠就已經來了。大鐵鍋裡已注了半鍋水，下面的劈柴澆了煤油，燃得烈焰熊熊，鍋裡的水很快就開了。
殺豬匠輕喝了一聲，雪亮的尖刀便捅進了豬的咽喉，那隻倒黴的畜牲只嘶啞地哼了一聲，鮮血便汨汩地從刀口湧出，一滴不漏全
進盆中。按慣例，豬血和豬頭
都要給殺豬匠，再附上兩元錢算是酬勞。殺豬匠在豬的一隻後腿上劃了一個口子，把一支鐵釺子反覆
入豬的身上，然後一個吹一個在豬身上捶打，那隻豬很快便鼓漲了起來。接下來是把死豬放入大鐵鍋的熱水中浸燙，用刮刀颳去豬
，刮乾淨了，在門板上開腸破肚，分部位割成一塊塊。
父親不停地催促孫發生挨家請人。何大哥、陸二伯、趙會計、蘇大伯、蔣老闆及王三爺等親朋好友，街坊鄰里都來孫家吃殺豬飯。新鮮的心、肝、肚、腸、腎、裡脊都在飯桌上吃掉了。酒足飯飽後，每個客人都提走了一塊五、七斤不等的豬，那頭豬的便所剩無幾了。
“老伯真捨得！”小弟說。兄弟倆心疼地看著被提走的一塊塊豬，“有什麼辦法，都是老伯的親戚朋友啊！”孫發生無奈地說。在他心中，何大哥家其實可以多分幾塊，何大嫂餵豬多辛苦啊！陸二伯、蘇大伯、趙會計家不送當然不行！其餘的街坊便沒有必要送了，那些夠孫家父子三人吃不少子的。
“老三，這一快給麼舅孃家，趁天黑趕快送去！”父親說。
“再送家裡就沒了！這豬不是白餵了嗎？”孫發生說。
“你懂什麼？親戚朋友分著吃，大家都高興，比自己吃獨食好！”父親說。
“人家吃好東西的時候可沒我們家當什麼事！”孫發生委屈地說。
“還不快去！”孫經理厲聲說，語氣十分嚴厲。
孫發生只好提了那塊足有十來斤的豬出門。剛走過幾家門面，便遇見了趙家二姑娘趙豔芳。
“喲！天都黑了，你去哪兒？”趙豔芳問。
“給么舅孃家送去。”孫發生說。
“嗬！比我家那塊還要大，非不怪人家說兩個老人好呢！”
“你亂說什麼！讓人聽見不得了的。”
“又不是我一個人說！左鄰右舍的嘴誰堵得住！”孫發生無言以對了！他聽大哥說過，父親的工資可能有一半給了么舅娘，否則不會養不活三個兒子。過這麼窮的生活。可惜這是父親自己的事情，那怕是大哥也只能在背後說說，在父親面前是一個字也不敢提的。
“管他呢！我先走了！”孫發生換了一隻手提那塊，轉身便走。
“喂！等等，人家和你一起去。”趙豔芳追上來說。
“你去幹什麼？”孫發生不解地問。
“人家找你有事嘛！”趙豔芳撒嬌地說。
“走吧！不許亂說話！”孫發生無可奈何地答應了。
么舅孃的嘴角上有一顆大大的痣，這使她那張原本並不顯老的臉更富有特點，看見孫發生拎進家那麼一大塊，依然嫵媚的眼睛立即燃起了火花。忙招呼孫發生和趙豔芳坐下來，捧了些葵花子放在二人面前。向著裡屋喊:“百歲，出來陪你發生哥、趙二姐坐嘛！”
“來了！”答話之人細聲柔氣的，走出來的孩子乾瘦卻白淨
神，穿著比孫發生整潔。
“發生哥。二姐姐。”李百歲很有禮貌地招呼，坐在孫發生旁邊。
“你們先嗑瓜子，么舅娘這就給你們炒板栗。”麼舅娘說，略顯瘦削的臉上佈滿笑意。
“不炒了！”孫發生說，“家裡面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呢！去晚了老伯要責怪的！”
“怕什麼？你儘管多坐一會兒再回家！你老伯要怪你有我呢！”么舅娘說。
“就是嘛！么舅娘作主！你怕什麼？我的事都還沒說呢！”趙豔芳口快地說。
“那你快說呀！”孫發生不滿了，皺了皺眉頭。
“我老爸講，又要搞運動了！公社要成立民兵連。象我們這個年齡的人都可以參加！”
“當民兵？我們連槍都扛不動呢！”孫發生反應極快地說。
“我不管！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報名。”孫發生腦子裡出現了戴宣發的面容。因為運動要來，他連生意都不做了，要竭盡全力保護他的父親和家族的利益。自己當然不能置身事外，也要為保護父親與蘇大伯參加政治鬥爭。於是果斷地說:“報就報！小百歲，你也和我們一道報名當民兵吧！”
“可是！我什麼也不會幹啊！”李百歲擔心地說。
“你真笨！站崗放哨，看管壞人！唱歌跳舞搞宣傳，能幹的事可多了！就看各人的出息！”
“好好商量嘛！”么舅娘把一盤子炒板栗擺在桌上，“吃吧！我給你們倒水。”吃了幾顆板栗，孫發生便匆匆告辭，小跑著來到蘇大伯家。
“大伯！又要搞運動了！公社要成立民兵連。”孫發生急匆匆地說。
“別慌！”蘇大伯鎮定自若地說:“運動早遲都會來的，不過規模越來越大，有人要遭殃。”
“大伯，我們怎麼辦？總得設法保護自己吧！”
“先參加民兵連！把和你好的娃娃都
進去，最好當個班長排長之類，就能暗中保護人了！”
“好！我明天帶著盛狗兒去報名，爭取分在一起。”
“不夠！要設法通知你學武哥回來才行！他在五里牌幫人彈花！”
“不遠！我明天一早去五里牌，把蘇大哥找回來。”
“記住！該劃清界限的要劃！該聯絡
情的要聯！該抓住的權力要抓！不該乾的壞事別幹！這下懂得你老伯把豬分光的意思了吧！主動送人得人情，被人抄去什麼也沒有！高招啊！”孫發生這才知道老伯急著殺豬，分光豬的意圖，心裡十分佩服。老伯一定是知道了即將到來的運動，也怕會波及到他老人家身上，所以才殺豬宴客，分消災。
“這次運動與老伯無關吧？”孫發生不確定地說。
“誰也說不清！這次無關，難保下次也無關！運動這個東西，往往沒有定準！”
“我似乎懂一點兒了！今天反這個，明天反那個！誰知道什麼時候反到自己身上！”
“好小子！會推論了！有點名堂！快回去歇著吧！明天早點出門！”回到家裡，孫發生立即手腳勤快地收拾起來。洗完碗筷杯盤，已經是夜間十二點了。他洗腳上
，很快便進入夢鄉。在夢中，他持了紅纓槍在打犯人，那人卻彷彿是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