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同學之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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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千里鎮回來後，吳雅情緒一直低落。母親秦芷芳想問問女兒究竟在千里鎮遇到了什麼事情，吳雅卻關了自己的房門，無論母親怎麼喊也不開。想問丈夫，吳天明卻沒有回家，直接去了鴨兒公社，一連幾天都不見回來。秦芷芳只得小心翼翼地觀察女兒，盡力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吳雅除了複習功課就是整理她自己穿過的舊衣服，把還能穿的全都收在一條舊圍巾裡，打成了一個小包袱。每到傍晚，吳雅就會跑到大院門口，站在門邊等父親回家。守門房的民警知道她是縣委書記吳天明的女兒，見她被凍得直哆嗦，便讓她進值班室裡面去等。可吳雅一連等了兩個傍晚，父親都沒有回來。秦芷芳心疼女兒，卻又不好意思也在大門邊陪女兒等丈夫，那會被滿大院的人笑話的。不能再這麼下去！她下了決心說服女兒。

“雅兒，爸爸一定很忙，你每天等他那麼長時間，不悶麼？”秦芷芳問。

“我不是等爸爸，我是在等小施叔叔。”

“小施叔叔是爸爸的司機，等他不就是等爸爸麼？不好意思承認了吧！”

“說不是就不是！我等小施叔叔幫我辦事呢！”

“嗬！你也有事求人？不會是請小施叔叔開車送你離家出走吧？”

“媽，你亂說什麼嘛？誰要離家出走了？”

“不是嗎？雅兒不是把包袱都收拾好了嗎？”

“才不是呢！舊衣服是要送給千里鎮那個沒衣裳穿的小女孩的，她是孫發生的侄女兒。”

“雅兒真的見到孫發生了？那個高材生？”秦芷芳驚奇地問。

“什麼高材生，他在家餓著肚子挖地呢，看樣子活下去都成問題！”

“是麼？要不給他帶幾斤糧食去吧！”

“媽媽真善良。可是小施叔叔不回來，哪有車送去？”

“唉！真是個傻女兒！駱叔叔經常外出，他一定會給你帶到的！”吳雅高興得跳起來:“哎呀！還是媽媽聰明！雅兒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傍晚，吳雅站在大院門口等駱志堅，約摸半個小時後，縣公安局長果然從一輛卡車上走下來。

“駱叔叔！”吳雅跑上前，拉住了駱志堅的手。

“小雅，在等爸爸下班麼？”駱志堅握住吳雅的小手，彎下親切地問。

“不是！我等的是駱叔叔。”吳雅仰著頭說。

“小雅這麼急，一定是有要緊事吧？”駱志堅問。

“叔叔明天去千里鎮麼？我有一些東西要請你帶給一個同學。”吳雅充滿希望地說。

“小雅怎麼知道叔叔明天要去千里鎮？莫非你能掐會算。”駱志堅笑著說。

“真的麼？”吳雅十分高興:“我等會兒把東西送到叔叔家來。”

“是那個叫孫發生的小同學麼？就是上次民警叔叔在外面等的那家？”

“是！駱叔叔真是絕頂聰明！”駱志堅在吳雅的額頭上親了親，回家吃飯去了。

吳雅蹦蹦跳跳地回到家裡，大聲笑著問:“媽媽，糧食裝好了麼？”秦芷芳提出一個鼓鼓的小口袋出來，笑著說:“有十來斤米吧？孫發生可以吃好些天呢！”吳雅找來墨筆及兩小塊白布，一塊上寫:“千里鎮，孫發生收。”讓母親用針線縫在米袋子上。

另一塊白布上寫:“孫發生轉何秀蓉收。”自己用針線縫在包袱皮上。一切收拾妥當，這才吃力地提著米袋與包袱，送到駱志堅家裡。

第二上午，駱志堅帶著吳雅的米袋和包袱，押著一車糧食去千里鎮。他特意叫來上一次跟吳雅去過孫家的民警小陶，問:“千里鎮那個小孩的家，還能找到麼？”小陶笑了:“局長，你考我的記麼？才幾天的事，怎麼會忘！”駱志堅伸指點了一下小陶的鼻子:“算你小子聰明。卸完糧空車經過那裡時，記得提醒我。”糧車順利到達千里鎮。駱志堅親自在下寺廟倉庫辦了糧手續，監督過磅驗收，直到公社一個姓石的副書記在押運單，過磅單上籤了字蓋上章，才放心地帶車轉回。

石副書記說:“駱局長，不吃飯也坐下歇歇，喝口水嘛！”駱志堅笑笑:“不坐了！還要給街上一家姓孫的送點有人託帶的東西。”

“街上姓孫的好幾家，你們找得到麼？要不我帶你們去！”

“找得到找得到！就在上街水巷口下來四家人。”民警小陶說。

“那是公私合營的孫經理家，好！不耽誤你們了！”石副書記說。

“那也是經理家啊？那麼窮！”小陶說。

“唉！讀書的娃娃多，又碰上天災，哪兒還有富人？”石副書記嘆了口氣。

卡車在孫世昌家門前停了下來，駱志堅下了車，讓小陶提了米袋子和包袱，走進過道去敲門。

開門的是孫桂生，他不認識敲門的人，問:“請問，你們找誰？”小陶說:“這是我們縣公安局的駱局長，給孫發生帶點東西來，他在家麼？”

“老三？他沒在家，駱局長請進來坐。”

“不坐了！這東西是你家孫發生的同學請我帶來的，你轉也行！我們走！”駱志堅示意小陶把東西提進屋，轉身走出了過道。街坊鄰居圍了一大圈，駱局長笑著和大家點了點頭，坐上卡車駕駛室，司機發動了車子，緩緩開出了人群。

隔壁二大娘對正要關門的孫桂生說:“小三兒被打出去四天了吧？你爹不打算找他回來？”孫桂生紅了臉說:“老伯去找過的，沒找著！”二大娘說:“再不找回來就餓死了。自家兄弟，為幾本破書就要一條人命麼？”人群中有人說:“孫家父子也太狠心了！簡直沒拿孫老三當人！”

“就是嘛！乾脆給他找戶人家收養算了！省得在孫家活受罪！”

“你開玩笑吧！現在大家都沒飯吃，誰家養得活一個閒人。”

“唉！該著娃兒命苦，要是李四孃在，會捨得讓兒子受這個罪？”

“孫老三怎麼有這麼好的同學，送兩回東西了！”

“我問過那民警了，他說是縣委大院的一個女娃娃。”

“上次來過，有民警跟著，送了一書包饅頭，白麵的。”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孫桂生面紅耳赤。此刻孫世昌經理才下班回家，圍觀的人倒是不敢在一向很有人緣的孫經理面前說閒話，很快就走光了。

“那麼多人圍在這裡幹什麼？”父親孫世昌問。

孫桂生指著米袋和包袱，說:“有人從縣裡給老三帶東西來，車停在家門口，便有人看熱鬧。”父親仔細看了白布上那充滿稚氣的墨筆字，說:“是一個小女娃娃，她家怎麼會有白米吃呢？真是天大的人情。這兩天你看見老三了麼？”

“沒有啊！每天挑完兩挑水一挑煤，我就基本上不出門了。”

“還是把他找回來吧！為幾本書，不要讓他丟了一條命，那樣就太不好了！”

“老三也實在太犟了！自己犯了錯，不曉得自己回家，還要人去找。”

“他哪裡敢自己回來？不是害怕又捱打麼？再不好也是孫家的人。滿大街破破爛爛地晃來晃去，還不是丟我孫經理的臉！不好也浮腫起來，事情就麻煩了！街坊閒話會更多！”孫桂生剛才就聽了一大堆的閒話，可是他不想讓父親知道。街坊們指責的並不是被打出家門的孫發生，他們似乎同情弱者，把批評的矛頭直接指向了父子二人。想到這裡只好說:“好吧！我現在就出去找找，但願老三肯跟我回家。”

“那包袱是要轉給後院何家小姑娘的，你先給人家送去吧！”父親說。

孫桂生答應了，提了包袱走向後面的何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