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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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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忽然濃烈了起來,碧海藍天,天地如此透徹,將最光鮮的彩照耀到了周圍,使得一切陰暗都瞭然大白。光芒照在了每個人的身體上,讓長長的黑背影落在地面,如此的黑白分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冰冷冰冷的,他們同時凝聚在最中央,那個幾乎改變了一切的女人身上。

金夢仇筆直的站在那裡,她的頭髮在海風的吹拂下,朝腦後四散開,金夢仇緊緊閉著眼睛,身體沒有絲毫的動靜,彷彿靈魂已經遠遠的離開了她,這個女人,幾乎成了一具行屍走,唯有眼淚,還在不住的滾動著。

蘇愴的身體越發的痛楚,他半跪著的上身又猛然一沉,完全要靠曲起的手臂支撐才能不倒在地上,他沉重的抬起頭,目光中轉著哀傷和凝愁,望著在他不遠處的女人,女人是慘白的,宛若用白紙做成。蘇愴問:“為什麼…為什麼?”說話間,他又緊緊攥住口,那裡的痛楚,幾乎把他撕裂了,讓他開始哽咽起來。

金夢仇輕啟嘴,沒有任何情的回答道:“因為孩子…”蘇愴嘴角*動,咬著牙問:“你懷的孩子…不是我的?”金夢仇驚惶的睜開眼睛,她搖頭急切解釋道:“不…是你的”蘇愴突然爆發起來,他的口戰慄著,卻梗起脖子,衝著女人怒吼道:“不!不是我的!否則,你怎麼會這麼對我!你怎麼可能殺死自己孩子的父親!”話才說完,蘇愴卻又頹然倒下,他的身體已經貼在沙地上,不住的息著,生命彷彿正逐漸的離他遠去,但此刻,也不知是他前的匕首還是金夢仇更讓他痛苦。

金夢仇聽到了蘇愴的咆哮,整個人更是劇烈的震動,她用雙手捂住臉龐,弓起了背,痛苦不堪的哭泣道:“不!不!不不!他是你的,是你的…”

“那是為了什麼…”蘇愴的聲音開始低沉,他的臉龐上,冷汗一層層的滲出來,雙頰上沒有絲毫的血

這時,那遠處的顏文文卻取下了自己的眼鏡,緩慢的擦拭起來,又如漫不經心的說道:“因為,她是我的孩子。金夢仇本不叫金夢仇,她原該叫做顏夢。”蘇愴面容一滯,眼眸卻渙散了,他象是聽到了一個可笑的笑話一般,竟嘿嘿的苦笑著,喃喃道:“顏夢…顏夢…真是好名字…”顏文文將眼鏡戴上,又負手而立,面冰寒道:“我害死了妹妹,瘋了母親,也摧毀了自己女兒的一切,這就是我贏的代價。一將功成萬骨枯,人人都會說,可是有幾個能做到?”那站立在兩人中間的金夢仇忽然抬頭,她又起了身體,在她的臉龐上,淚水依舊長,陽光照到她的面上,越發的璀璨。金夢仇卻對著陽光綻開了微笑,她彷彿忘記了自己心中的傷悲,失神的開口道:“蘇愴,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處,你替我拔除身上的落魂降麼?我把自己的靈魂獻給了你,如果那時你接受了,那該多好。”蘇愴無力的躺倒在沙地上,他的身體虛弱無力,臉頰緊緊貼住溫熱的細沙,他鼻中呼出的空氣,讓輕巧的沙子一陣陣的揚起。蘇愴輕輕的說:“你…原本有過機會的…你可以愛我…和我有那麼美的未來…”可金夢仇卻搖頭,她慘笑道:“我能有什麼機會?我愛你,蘇愴。可這愛能改變什麼?父親殺你,或者你殺父親,這就是我僅有的選擇…”她頓了一頓,卻轉身,雙目冷冷的,帶著仇恨望向那平靜凝立的顏文文,她的父親,輕輕問“你說,我該怎麼選?”金夢仇眼眶中淚水又滾了出來,她不住,卻沒有聲音發出來,在她的眼眸中,陡然變的無比的空

顏文文一手握拳,卻不敢對視自己女兒的目光,他昂起頭,望著藍天,在他那眼睛中,泛出了莫名的傷悲。

蘇愴忽然張開嘴,猛然咬了一口地面上的沙子,他將那沙子喀嚓喀嚓的在嘴中咀嚼著,一道道的鮮血從他的嘴角邊滲出,可蘇愴卻渾然不覺,彷彿只有這樣的舉動,才能讓他心中好過。

過了許久,蘇愴口一搐,忽然噗的一下,噴出了一大口的血沙,他的面更加灰敗,眼中有一種臨死的決絕,他猛地昂頭,大聲的叫喊道:“顏文文,我和你的戰爭,為什麼要讓你的女兒痛苦?你是一個父親,一個父親!”顏文文慢慢的回眸,目光籠罩上了金夢仇,這女人的悽楚和痛苦,從心底展現到了身體上,她宛若被空的軀幹。顏文文的眼中忽然泛起了一些許久不見的柔情,他咬緊了牙關,從牙縫裡擠著聲音:“這場戰爭,從來不只是我和你的。你看這些墳墓中,又埋葬了多少父親,多少孩子,他們可以犧牲,為什麼我不可以。”說話間,顏文文的眼眶中驀然一紅,竟有一滴淚水淌落下來,他的手快速一揮,將這眼淚迅速擦去。他扯扯衣裳,身體又直了。

蘇愴的眸子黯淡下來,他又躺在地面上,目光柔軟下來,望著金夢仇時,再也沒有憤怒和責怪,只有一些心疼,一些痛惜,他悠悠的呼著,輕若浮雲般說:“夢仇…如果我死了,那你怎麼辦呢?”金夢仇看著苟延殘的蘇愴,悲傷從她的嘴角開始,一點點的蔓延開來,她淡淡說道:“我會活下去…”她的手一翻,手指尖竟多了一把小小的刀片。金夢仇沉默微笑,她抬手,將刀片貼在自己絕美弧線的額頭上,用力的刻了下去,刀片向下遊走,在金夢仇的臉龐上劃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光滑的皮膚被割開卷曲著,鮮血頓時湧出來,淌滿了雙頰,顯得淒厲無比。

可金夢仇卻彷彿已經不知道痛楚,她還是笑著,慘然道:“我每天都會在自己的身體上刻下一條傷痕,直到撫養大我們的孩子為止,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痛苦,都該到此為止。我不要什麼巫術的未來,那與我無關。我也不再需要父親,我把一切都還他了。你的愛…蘇愴…你的愛會一直折磨我,懲罰我,直到有一天…真正的死亡會帶給我解脫…”

“不!不!夢仇!”蘇愴猛然大吼起來,他用力支撐起上身,極度震驚的看著金夢仇的傷痛,彷彿那傷也是刻在他自己身體上的。

海風剎那間變的寒冷,呼嘯著,在這海島之上盤旋著。藍天越發的藍了,島上一切卻陰沉沉,墓碑在周圍寂寞林立,那一個個孤獨站立在墓碑上的降頭師,都緊閉著眼睛,彷彿眼前這一切,讓他們也心中酸楚。

而金夢仇的父親,那冷酷異常的顏文文,也在這刻猛然一震,他嘴角垂落,眼睛中泛出了赤紅的光芒,他彷彿老了許多,這見慣了生死的人,這縱著一切的人,他的心也隨著自己女兒所淌的鮮血在疼痛著。

這是為了什麼,巫術的未來,真的需要如此的代價來實現麼?

蘇愴淚滿面。

這個極少淚的男人,忽然間痛哭起來,那滾滾動的淚水,沖刷著他白皙的面龐。蘇愴雙手攥緊口的傷處,竟然緩慢的站立了起來。剛才還在逐漸走的生命力量,現在似乎又一點一點的回到了他的身上。

蘇愴修長的身體上,再度充滿了一股光芒,那是極其眩目的,彷彿是從天空中降臨下來,統御一切的光芒。可蘇愴的神情卻是痛苦萬分,他任由眼淚淌著,死死咬住嘴。他的雙手,在前一點一點的鬆開,又慢慢的朝前伸直。

蘇愴的掌心中,握著那把黑的匕首,刀柄是漆黑寒冷的,可那原來散發著冷芒的利刃,此刻卻已經褶皺捲曲,已經成為了一團如破紙般皺巴巴的鐵片。

而就在蘇愴的口上,本該刺穿心臟的傷口卻全無蹤影,甚至連外衣都沒有刺破。原來金夢仇的這把匕首,在穿入蘇愴身體前,就已經被他徹底的掌握了,蘇愴並沒有受到任何一點的傷害,他剛才的受傷的痛苦,都只是喬裝而已。

可哪怕如此,蘇愴臉上所湛現的痛楚,卻比真正受傷更加的劇烈,他顫抖著掌心,將那把已經破損不堪的匕首託舉著,彷彿是在展現一種,能夠讓人撕裂的力量。蘇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帶著傷、悔恨,織著各種矛盾,喃喃道:“夢仇!你沒有殺我,你沒有!”顏文文驀然驚呆了,他那閃爍著狡詐目光的眼神瞬間凝滯,呆呆的望著蘇愴手心裡的匕首,以及那完好無損的口。顏文文竟無力的退了一步,肥胖的軀體頹然坐在了一塊墓碑上。

蘇愴沒有理會顏文文,他只是看著金夢仇。這個女人披頭散髮,滿面鮮血,她站在那裡呆若木雞,鮮血一點點凝聚到她的下巴上,然後撲撲落下,讓她面前的沙地染成了一片血。過了許久,金夢仇才著淚,苦澀的笑了起來:“你沒有死…蘇愴,太好了…”她咧開嘴,卻牽扯動了臉上的傷口,被割開的肌膚撕扯的更開,鮮血濃稠的滑落出來,讓這個原本美麗的女人變的恐怖醜陋。

蘇愴沒有死,可眼前這幕卻已經快把他給擊倒了,他依舊朝前託著那把匕首,臉龐痛苦的扭曲著,他悔恨異常的說道:“不,夢仇,你沒有錯,錯的是我…這麼久以來,不是你在欺騙我,而是我,我一直在騙你…”說話間,蘇愴的身體顫抖著,他昂頭,眼淚卻隨著風飄飛,他的聲音宛若從遠空傳來:“我早就知道你會背叛我,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沒有信任過你,從來沒有。夢仇,該受懲罰的不是你,而是我…是我…我利用了你,我想用你來徹底的打垮顏文文…”海聲嘩嘩掠過,冷靜而寂寞,此刻又有幾枚海鳥,忽然刺入長空,讓遠方突然變的遼闊。可世界卻如此殘酷,在這美麗如畫的境中,讓鮮血成了最觸目的一紅。

當更多的血淌過金夢仇的面頰,到她柔的脖彎和身體上時,這個女人已經如冰一般的冷,她的面容哀婉,目光淡淡垂落,再不去關心自己身邊的任何人。她的一手緊緊握住那枚刀片,更多的鮮血從她的手指縫間出,嘀嗒下來,淌滿了一地。

金夢仇淡然笑道:“原來你和我父親一樣,都把我當成了棋子。”顏文文坐在那墓碑上,低著頭,忽然嘴道:“在這世界上,又有誰不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