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羅剎夫人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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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翅鵬恢復神以後,宛如做了一場惡夢。自從在那夜荒谷遇蟒,昏倒樹上,怎樣會逃回寨中,龍土司和五十名勇士是不是安然回來,一點都不知道。這時知覺已經復原,只整個腦袋上還蒙著布戴著藥,把兩眼也矇住了,變成瞎子一般;心裡急於要明白脫難情形,幾次三番向璇姑及龍飛豹子等人探問,才明白那夜一場大難的經過,而且發生了天大的禍事。
原來那夜荒谷中金翅鵬受毒昏倒,幸喜立身所在,原是深坑般的樹槎丫,望後一倒,和龍土司一齊跌入槎丫深窩。同時有一隊勇士,藏在最後臨溪的一株大樹上,其中一個是金駝寨出名幹的一名頭目。當那獨角怪蟒兩道閃電似的蟒眼,從巖下密林上掃來掃去,光芒越來越近,毒霧漫,弓箭無功,眼面前一株樹上的同伴,被毒蟒一口入腹內,又聽得自己土司和金都司驚喊之聲,只嚇得心膽俱落。
不知怎麼一來,他兩腿一軟,一腳蹈天,一個身子猛從枝葉縫內漏落下去。七八丈高的樹身,這麼直瀉下來,怕不粉身碎骨!偏巧這株臨溪大樹,上面一半枝幹蓋著溪面,頭目藏身所在正是蓋溪的橫幹,這一失足,湊巧跌入溪心。這處溪面又比較寬而且深,“卜通”一聲,水花濺起老高,整個身子在溪底翻了個身,才浮上水面。雖然受傷不重,卻震得昏了半晌。
幸而頭目壯結實,識得水,雖然吃了幾口溪水,在溪心定了定神,再悄悄游上北岸,慌忙一頭鑽入一叢長草林內,忍不住,又抬頭向南岸偷瞧。那頭目失足下時,樹上其他夥伴在這樣奇險之境,加上怪風毒霧,早已嚇得昏天黑地,靈魂出竅。這樣跌下去一個同伴,下面水心一聲巨震,大約誰也沒有察覺,便是有察覺,這當口確也無法顧及別人了。可是跌下溪心,游上北岸的頭目,這一折騰未便耽擱了一些時候,等他蜷伏草心,抬頭向北岸偷看時,又幾乎嚇得半死。
他看到空地上那群似人非人的怪物,手忙腳亂一個個爭先出喂毒鍋下的長鐵叉,頭上尺許長的叉尖子,已燒得通紅,舉著喂紅的鐵叉怪嚷猛叫。飛一般趕到怪蟒探頭的林下,把鐵叉當作飛鏢般向上面擲,力猛勁急,一支支鐵叉帶著一溜溜紅光,飛上林巔,看得清。還有那群猛虎也在林下咆哮跳擲聲勢十足,好象替怪物助威一般。
這當口,滿谷狂風怒號,沙石卷空。尤其對岸林巔,毒霧漫天,岩石如雨,這麼大的參天古樹,樹帽子被狂風搖撼得東倒西歪,折乾斷枝,滿天飛舞,加上林下一群怪物和猛虎奔馳嚎吼之聲,宛如天崩地裂一般。這才明白內出來的這群人形怪物和獨角大蟒鬥上了。這時對面林上毒霧漫空,飛石揚沙,已看不清大蟒身影;只見林上兩道碧熒熒怪蟒眼光,兀自電閃一般從霧中鑽出來。可見火叉子不絕的上去,依然剋制不下,定是獨角大蟒遍身鐵甲難以命中。看起來不論誰勝誰敗,我們這群人總是凶多吉少,有死無生!
那頭目心膽俱裂之下,猛見先前口火光大盛,又湧出幾個高大凶猛的人形怪物來,手執松燎,揹負弓矢,出後,一躍上岸佇立停候。一忽兒中兩個怪物,飛一般抬出一乘竹轎子,轎內坐著一個身形瘦小,穿著一身紅的短襟窄袖的人來。最奇的面上似乎也套上紅面具,只出嘴鼻眼三個窟窿,距離雖遠,因在旺熾的火光之下,卻看得清。
只見竹轎子一出口,轎中紅人驀地一聲嬌叱,非常清脆,竟是女子口吻。接著一縱身,宛似一隻飛鳥,從竹轎上凌空騰起,一落身已到了南岸,再一縱身,黃鶯渡柳,已到了架設大鐵鍋的空地。
跟來的幾個怪物,也放下竹轎追蹤趕去。眼看那瘦小的紅衣人跟著四五個怪物,從空地直奔毒蟒發現之處而來。視線被南岸一帶大樹遮住,便看不見紅衣人的蹤影,卻聽得弓弦響處,從林下飛起幾支火箭,箭頭上帶著藍閃閃的火焰,嗤嗤的鑽入一片白霧之中。
這幾支火箭一起,林下一大群怪物,一陣怪嚷猛叫,上面毒霧內出來的兩道碧光,突然失蹤,下面火箭同喂毒的鐵叉子,一發加緊猛。滿空火星飛爆,好象大年夜放的花爆一般。幾株樹上的枝幹,著了猛的火箭,業已劈劈卜卜燒了起來。樹上一起火,火光熊熊,照遠近,因此看到對面高巖在火光霧影之中,從巖頭掛下十幾丈長遍身鱗甲的一條獨角大蟒。
大約下半身尚在巖巔,一個斗大的獨角蟒頭,原已探到巖下叢林上面。這時被火箭瞎了雙眼,光閃頓杳,一躬身,已縮退到巖一片危坡上。蟒身不住的翻滾,似乎用後半身的尾巴,把巖頭沙石雨點般掃將下來,柱般斷木條、磨盤般的大岩石,也轟隆隆的夾雜沙土碎石,滿空飛墮。加上狂風疾卷,滿谷振盪,真象天崩地裂一般。
近巖的一片樹林,被幾陣石壓風摧,大半已齊折斷,林下一大群怪物和猛獸,已存不住身,一起退向前空地上,矢扳弓,兀是用火箭鑽。山搖地動的鬥了一陣,巖怪蟒似乎已漸漸不濟起來,嘴上噴出來的毒霧,越來越薄,張著可怕的大嘴,只吁吁的著氣,嘴上和兩個眼眶內都已中了火箭和煨紅的鐵叉子。蟒頭雖亂擺亂搖,甩脫了幾支火器,眼眶內兀自深深的著一支火箭。大約這種火箭的箭鏃,非但飽喂猛烈毒藥,而且塗了厚厚的硫磺硝藥一類的東西,箭一離弦,風便燃燒起來,不論多厲害的猛獸,中了這種火箭,火毒雙攻,見血立死!
這條深山大蟒中了好幾支火箭和火叉子,居然能支持不少工夫,足見體巨力長,是個稀罕的積年怪蟒了。這時蟒體火毒深入漸漸發作,幾陣翻滾,出肚下鱗甲稀薄之處,嘴上毒霧已噴不出來。被那群怪物近巖腳,又是一陣掃,肚下又狠狠的中了幾支火器。
這一來,火上加油一發難支,猛地蟒頭高昂,後段一條長尾也在巖上筆直豎起,伸入半空,倏又一落,來回一陣旋掃。從巖上又嘩啦啦落下一陣沙石,聲勢驚人,彷彿全巖解體。
接著又是震天價一聲巨震,巖上磨盤般大石紛紛下墜,怪響如雷,把下面沙土震起老高,全谷地皮也震得岌岌顫動,林木也倒了一大片。
一陣大震以後,躲在北岸草中的頭目,連嚇帶震,已是神經麻木,狀若痴呆,竟忘記了當前恐怖。半晌才知覺恢復,急向對岸偷瞧時,情形一變!巖下一大片林木已失了原形,未被拔倒的大樹枝葉全無;光禿禿斷乾枯槎支撐著從巖上滾跌下來的龐大蟒軀,一群人形怪物在死蟒身下奔來奔去,不知鬧什麼把戲?一群猛虎也在怪物身邊歡喜活跳,猛地想起自己土司和一群夥伴的生死,急慌定睛向分隊藏躲的幾株大樹細看。
忽見前面龍土司藏身的枯樹上立著那個瘦小的紅衣人,向下面幾聲嬌叱,樹下七八個怪物四肢並用,矯捷極倫,分向幾株大樹飛昇上去,眨眼之間,已在各樹槎丫中間。自己跌下來的臨溪大樹也上去了幾個怪物,長臂爪一探,隨爪撈起一個個的人來,撈出來的同伴,個個四肢如棉,似已半死不活。怪物們撈起一個,隨手向樹下一擲,樹下有怪物接著,拋一個接一個,宛似樹上摘果一般。前面大枯樹上的紅衣人,也在槎丫縫內提起二具屍體,哈哈一笑,便向樹下一拋。
那頭目知道這兩具屍體,定是龍土司和金都司,眼看這許多人脫了蟒口又落入怪物手內,哪有生還之望?自己一人雖然因禍得福躲在北岸,只要怪物們過溪一搜決無生望!想不到我們上下這許多人今夜逢此大難,心裡一陣急痛,幾乎失聲驚號起來。猛聽得紅衣人已飛身下樹,連連嬌叱,霎時對岸便起了一陣奔驟之聲。
遠望對岸林縫內火燎亂晃,影綽綽一群怪物一個個肩上扛著同伴們的屍體,似乎每一個怪物肩上疊著好幾具屍體,嘴上吆喝著,驅著前面一群大蟲抬著竹轎進。霎時外一片漆黑,人獸失蹤,只近那片空地上,兀自架著那具大鐵鍋,鍋下尚有餘火,從林縫裡出血也似的紅光來。剛才天崩地裂的大鬧,霎時谷內沉寂如死,一片昏黑,只聽到颯颯風葉之聲,疑惑自己在做夢?幾乎不信那邊有不可思議的巨蟒屍體壓在林上,剛才的怪物、猛虎、紅衣人,都象是夢裡的景象。
那名頭目糊糊的爬伏在深草裡邊,又過了片時,猛見那面口又出一派火光,霎時又湧出幾個兇猛高大的人形怪物,舉著松燎躍上南岸。頭目心想此番定被怪物搜出,難逃一命了。哪知滿不相干,幾個怪物奔到空地上,把鐵鍋和地上幾件兵刃等類收拾起來,扛在肩上,一聲不響的又跑進裡去了。
頭目驚魂未定,又怕內怪物們隨時出來,哪敢口大氣,動彈一下。糊糊自己不知道經過多少時刻,兩條腿蹲了一夜,好象在地上生了,哪能移動分毫?可是頂上天光已變了灰白,樹上的水直灑下來,身上衣服掉在溪內時原已浸透,此時被曉風一吹,瑟瑟直抖!谷內環近的東西,卻已漸漸看得清楚起來,才明白自己在草林裡躲了一夜。
天已發曉了,口溪水潺潺,幽寂異常,絕不見怪物出現。心裡陡然起了逃命的希望,急慌設法使麻木不靈的腿雙恢復原狀,摩擦了半晌,才慢慢直起來。一抬頭,便看見了對岸近巖腳的一片森林,枝葉盡落,東倒西歪,斗大的一個大蟒頭,張著滿口鉤牙的闊嘴,掛著一條條的腥涎,兀自擱在一株半倒的大槎丫上,眼眶內兀自著一支長箭,龐大的長軀卻被倒下的林木遮住。
再留神近溪幾株大樹上哪還有自己同伴的蹤影?想起夜裡的事,淚如雨下。心想自己土司和一般同伴定已絕命,或者被怪物扛入內當了糧食,我應該掙扎著逃回金駝寨去,報告土司夫人才好。心神略定,分開葦杆似的長草,想從北岸逃出谷外,猛一長身,瞥見對岸一株樹底下,出血淋淋一顆人頭,驀地一驚!
心想在這大枯樹下,莫非是我們土司的腦袋嗎?苗人信甚深,那頭目立時跪倒喃喃默禱起來,立時起身。倏地心裡一動,勇氣發,決計把這顆人頭帶回寨去。可是這段溪面有兩丈來寬,一時難以渡過。四面一看,過去三丈開外,溪身便窄,溪心出礁石,似乎可以墊腳跳越而過,勇氣一生,徑向窄處跳過南岸。一伏身,暗察口並無動靜,放膽直奔那株枯樹。到了枯樹下,一看血淋淋的腦袋,下面依然連著整個身子。
因為剛才從北岸遠望,被荊棘草遮住,活似脫體的一顆腦袋,此刻細看下面衣服,並不是龍土司,卻是金翅鵬。一摸心頭,居然還微微跳動,只是腦袋上血模糊一片,已分不出五官位置,也不知怎樣受的傷。
那頭目尋著了半死不活的金翅鵬,一時手足無措,偶然一眼瞥見相近藏過騾馬的空心樹窟窿內,似乎出一角行帳似的東西。跑過去一看,樹窟窿內果然還藏著一座布帳,還附有繩束。立時得了主意,出隨身刀,割了一大片布帳,帶著繩束慌慌趕到金都司身邊,把他上半個身子用布帳包紮起來,用繩索捆好,縛在自己背上。
這一折騰天光大亮,剛才憑一股忠義之氣,不顧一切一心用在救金翅鵬身上,等得背在身上,邁步想走,猛一轉身,看到了逾水桶、鱗甲泛光望不到頭的蟒身近在咫尺。
“啊喲”一聲,又嚇得靈魂出竅,幾乎連背上的人一齊跌倒。
這當口真也虧他,一咬牙,不管路高路低,拚命向谷外飛奔。在他以為一聲驚叫,已驚動了谷內怪物,其實等他一路奔出谷外,谷內依然沉寂如死。
頭目揹著金翅鵬雖然逃出谷外,哪敢停下步來?拚出全身最後一點力量,只管往金駝寨來路飛奔。可是大隊人馬從金駝寨出來時,走了兩天才走到出事荒谷,相隔何止幾十里路?走的又是峻險山道,路絕人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