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雪國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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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雪村先生年邁而雪鷹年輕，他之前竟然未過多留意兩人眉眼間微妙的相似，現在這份相似完全可以成為力證，至少能夠讓雪鷹見老先生最後一面。

子被孩子們扶到一邊，細碎的泣聲中，雪鷹一個人站在病前。他看著安靜躺在那裡的那個老人，心臟好像被誰扯動了一下，剛擦淨的淚水再次下。

雪村齋沒能等到想見的人，到死也沒有完全閉上眼睛，雪鷹於是伸出手，輕輕抹下他的眼簾。

他的動作輕得像那些絮樣的雪。

一時之間，所有工廠、梅花、火光，以及冬的原野在他記憶中蜂擁而來，他覺得哪裡都是沸騰的喧嚷，許多人的聲音，許多人的面容…最後那些面容定格了，破碎了，變成仰起臉向他笑的小孩子，小孩子笑起來像開在窗前的梅花。

將他從痛苦洪中打撈起來的人，衣角上也有著鮮豔的梅花。梅花點綴她素淡的裙襬，連帶清冷的聲線都溫柔起來。

【你便做我的信客吧。】【一年一年，往天飛去。】許多人怎麼也無法合上的眼簾這一次終於閉合，雪村齋閉上雙眼，做了一個很長的關於冬天的夢。夢裡，郵差叮叮給他送來兄長的書信，他舉著信，快樂地奔跑在冬原野上，信紙像只風箏飄在他頭頂，陽光透過信紙，將那些字句一句一句投入他心底。

他眼角落下一滴淚水。

【哥哥，我給你寫了一封信。】【其實好像算不上信。】土御門伊月打開雪村齋給他保管的畫，畫的背面粘了一個長條小包裹，拆開包裹，是一支錄音筆。他拿著錄音筆，按下開關，將錄音放給在座的人聽。

這些人中，有北條早葉，有知道幾乎全部情況的雪村齋的子，還有他的孩子們。其他人，土御門伊月拒絕他們旁聽，因為這是一封充滿柔情的家書。

【沒想到就算長大了，我還是不怎麼會寫信，真是個笨孩子…】【從郵局找到的最後一封信裡，哥哥給我講了冬神和神的故事，我記憶猶新。】【可那封信分上下，下篇，我永遠收不到了。】【雪鷹最後怎樣了呢？冬神的心意傳達到了嗎？我無從知曉，卻一直堅信——】【冬神的信件…最後一定送到了…】【送到了天裡…】【因為你看呀，哥哥。】【梅花漫山遍野開遍了。】雪鷹的眼淚霎時間奪眶而出，逐漸模糊的視野中，盈盈眼淚似乎將一切都籠了一層柔光。俊秀的少年捧著那幅畫低垂眼簾，畫上，有冬有，原野之上開滿小火星一樣的梅花，大孩子背一隻舊揹包，牽著小孩子的手，一起向前走。

他們腳下，寒霜凜冽。

他們面前，繁花旎。

土御門伊月突然神情一動，將畫給北條早葉捧著，自己整整衣襟，對身邊的式神低語幾句。然後他牽起夏目的手來到庭院中，讓他按照自己教的方法打開靈視。

夏目乖乖張開靈視，只有特殊之人可見的世界中，他看見那被水霧氤氳的古樹上，坐著裙裾迤邐的神明。

不是一位，而是兩位。

“冬與之神光臨，有失遠。”土御門伊月抬起頭，自然地寒暄道。庭院裡神明不少，故而兩位神明突然造訪，他並不覺得多麼驚異。

之神柔和明媚，她歪著頭，鵝黃裙裾點綴翠，明如溪水眼眸彷彿在詢問——【冬同時來此，你好像並不驚訝？】“之前就猜到了一點。”土御門伊月抬起眼簾，神態沉穩“雪鷹說他們已經被拋棄了，再無神明讓他們送信，那個時候，我就隱約有了一點猜想。”

“冬是個執拗的季節，也是個寂寞的季節。”他說著，眼神柔和“送往天的書信，必然一封連這一封，連綿不絕。”

“而忽然有一，雪鷹不再是信客，必定就是…”

“相見了。”

“曾經，冬與月般不可相會，可人類逐漸主宰大地，帶來或好或壞的變遷。”

“所以我去調了近幾十年的氣象報告，果然發現了很有意思的情況。”手握摺扇、霜雪為衣裙的冬之神執拗又喜愛靜思，聞言讚許的向他微微點頭。

“人類冰冷的數據，卻恰好記錄了兩位溫暖的相會。”土御門伊月看看冬之神，又看看之神，最後他看向夏目。茶金發的孩子緊緊靠著他，時而看看冬之神，時而看看之神，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類型的神明。

土御門伊月於是把手放在夏目頭頂，了。

“是暖冬。”

“兩位的相會，是暖冬。”在所有人爭先恐後討論著氣候變暖，人類危機的時刻，沒有接觸過鬼神世界的人類絕不會想到，冬變暖的另一個原因，是偷偷跑來冬天玩的之神讓整個季節的平均氣溫都上升了。之神陪伴她曾經的筆友冬之神，兩人一起度過荒蕪而蒼白的季節，到來時，冬之神再走得稍微遲一些，便是寒。

這是氣候數據的絕妙反，也是兩位神明的絕妙相會。她們在彼此書信往來的歲月中，不再是盤踞雲端的神明，只是兩個想見到彼此的小姑娘。

而她們終於相會了。

冬之神對視而微笑，她們一個牽著另一個的手，飄到窗口去看那幅有冬有的畫。夏目聽到她們用不屬於人世的風雅語言相互，之神笑了，冬之神也就笑了，然後她們安靜地退出來，將要啟程往別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