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一瞬蜉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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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花開院秀元那一瞬間差點把盒子都扔了。
他不是沒有見過紙式,可做到這種程度的紙式還真是頭一回見。受了如此嚴重的傷,那個式神還顫抖著想站起來,可見式神的意識並不是與身體聯繫在一起的。可是將意識寄存在別處,這個工作量未免也太大了!莫非是…全部保存在陰陽師自己手中?
花開院秀元穩了穩心神。
“你既然來找我修復,說明他的原主人並不方便,或者不在此處。”奴良鯉伴略一頷首,卻沒有進一步說明。奴良組畢竟是妖怪勢力,雖有與花開院家一同封印羽衣狐的合作,可並未親密到無話不談的地步。
花開院秀元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他將手懸在小紙人身上,緩緩輸入靈力。
“我會盡力一試,但是…”
“但是?”
“我很可能無法修復。陰陽師分為無數派,每個派敝帚自珍,對術式的保密方式極為嚴格。派越強大,越是提防他人偷師,我要先出術式,確定究竟是哪個派的產物,再作打算。”花開院秀元加大了靈力輸入,房間裡狂風驟起,一枚深藍的術式紋路逐漸升高,圓滿而內含稜角。幾乎失去儀態的,花開院秀元緩緩張開嘴,瞳仁劇烈顫抖。
“這個是…這個印是…!”術印爆出強光!花開院秀元猝不及防,好在奴良鯉伴提住他的後領,帶他避開一波術印的反噬。圓環與五芒星的術印失去攻擊目標,緩緩收斂光芒,在小紙人上空懸浮著。
房間裡頃刻間狼藉一片,花開院秀元坐在地上,眉心緊緊蹙起。
“十分抱歉,恐怕要請你另請高明瞭。”
“花開院家也做不到,關西想必沒人能修復這個式神。”奴良鯉伴鬆開他的後領,看向散發著威壓的術印“要怎麼做?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沒辦法,解析不了這個印,就無法取得修復的權限。”花開院秀元苦笑“是我水平不足,那個印…如果我沒記錯,只有一個派使用。”他索就在地上不起來了,仰頭看著奴良鯉伴。
“這個式神原本的主人,不知是否方便告知我?”奴良鯉伴略作沉,反正不是同一個時代,並不會對陰陽師產生影響,故而他回答。
“他自稱姓土御門。”花開院秀元閉了閉眼“是了,是這個姓氏。”籠罩在所有陰陽師頭頂不可逾越的高峰,那個男人的姓氏…
安倍晴明後裔的姓氏!
“安倍家,現在本家隱藏起來,也走入了道。”花開院秀元回憶著曾經打探到的消息“安倍本家與地獄有所聯繫,不知在謀劃著什麼。但我聽說有一個分支因為繼承正統而選擇避禍,於是改姓為土御門,取自安倍晴明所居住的土御門大道。”他指一指那個幽藍的術印。
“很美麗吧?宛如一朵盛開的桔梗花。它叫做桔梗印,是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創造的術印,妖怪見之退避百里的強大術印。”奴良鯉伴遠觀那個術印,除了美麗,他同樣覺到了兇險。
“…我倒是從未從妖怪口中聽說過。”
“哈哈,因為都忘了嘛。”花開院秀元從地上站起來,整理一下因為剛才動亂而有些凌亂的衣服“有一件聽來就很可笑的事情,我可以偷偷告訴你。”他壓低聲音,臉上的笑容略顯幸災樂禍。
“現在安倍家的陰陽師,一個也畫不出這樣的術印。”
“高潔美麗的印屬於高潔美麗的陰陽師,安倍家幾代以來,每況愈下。真想見見傳聞中的白狐之子啊,聽說高龍神都折服於其風姿,願意庇佑他…”奴良鯉伴倏忽想起了被水的光網籠罩的、那個眉目秀致的陰陽師…
白狐的孩子…
“能做出這樣的式神,就算在晴明的後裔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天才人物吧?”奴良鯉伴問道。
“不不不,可不是天才人物。”花開院秀元笑眯眯的。
“是怪物哦。”
“實力直其先祖的…怪物。”花開院家一行無果而終,奴良鯉伴心事重重的帶著小紙人返回浮世繪町。這個時代最優秀的陰陽師無法挽救,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能修好這個式神。
如果能再見面就好了。
這是他第二次這麼想。
庭院裡的大佬今天已經打了很多個噴嚏。
他看著手邊已經做好的一隻小紙人,現在並沒有意識寄宿在其中,紙人顯得極為安靜。讓一隻小紙人護送年表是他深思慮的結果,年表若是落入野心家手中導致天下大亂,他的罪過可是不小,故而大佬做了一個保險。
小紙人當然不是外派之後就丟掉的,一旦在那邊靈力用盡或者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紙人的意識就會回到他手邊空白的紙式中,繼續活躍在庭院裡。
間隔太遠,大佬跟小紙人的聯繫也變得模糊,只能依約到那一邊靈力大量外洩,本以為外派公務員就要回來了,誰知道遲遲未歸,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岔子。
希望他最後不會動用陰陽狹間裡的蛇蛇…
大佬嘆口氣,看一眼時間,不得不帶上需要的東西出發去趕那場歌會。
歌會的地點位於城郊山上,那裡離大佬的暖池青苑意外很近。所以大佬打算歌會結束之後順道去巡視一下,看看能不能外租一部分用作商業用途,這一次蟲師隨行。
有一些妖怪可以輕鬆掩飾自己樣貌之中非人的部分,比如青行燈彼岸花妖刀姬等等,只要她們願意,外表看起來就是格外美麗的人類女。還有一些小妖怪,如蟲師,是不能掩飾自己的特異之處的。
正好,今天上下著濛濛細雨,土御門伊月給蟲師找了一件翠雨衣。雨衣很大,遮住蟲師的翅膀和觸角,蟲師十分安靜的任由他打扮,壓在帽子底下的觸鬚輕輕動了動。
“壓疼了嗎?”土御門伊月問道。
蟲師搖頭,伸手牽住他的衣角,表示可以走了。
土御門伊月帶了一本自制歌集,和蟲師一起踏上電車。蟲師是極為安靜的那一類妖怪,通常待在庭院裡不會外出,只是偶爾會偷偷關注一目連。然而她從未靠近過,只是安靜凝望著,彷彿這樣就足夠了。
第一次出門,儘管車廂空空蕩蕩,蟲師還是很緊張的坐在座位上。土御門伊月看著她,忽而說道:“可以跪坐在座位上向外看看。”蟲師猛地抬起頭,小心而遲疑的看了土御門伊月一眼。土御門伊月微微一笑,主動伸出手。
“來,我扶著你。”車廂玻璃上映出少女的面容,羽樣的觸鬚壓在兩側。外面是城郊的遠野,一行白鳥在遠天上飛翔,風雨拂過初鮮的草葉,彷彿世間萬靈在共同舞蹈。蟲師出神地望著這一切,她的手扶著陰陽師的手臂,傳遞過來的溫度象徵安全。
“等冬天來了,大家就移到暖池青苑去,那裡每天都可以泡溫泉。”土御門伊月十分期待,蟲師也是,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彎起。
“陰陽師…”她輕輕問道“和歌…是什麼?”
“我聽到你們…聽到電視上的人一直在說…”土御門伊月有點驚訝的眨眼“你也看了萬葉先生的節目嗎?他確實可以稱得上是當代數一數二的歌人,這次歌會也是他舉辦的。”他接著溫和的低垂眼眸,將手中的歌集遞給蟲師,示意她翻翻看。
“最早的和歌記錄在《萬葉集》中,源頭是古代中國的樂府,有很多種不同的格式。”歌集是自制的,滿篇都是蟲師悉的陰陽師的字跡,令她到十分溫暖。她將集子抱在口,懵懵懂懂的望著土御門伊月。
“陰陽師…最喜歡哪一首?”她小聲問道。
“我嗎?我的話…”土御門伊月思考了一下,微笑起來“果然還是那一首。”
“是一位風姿光華之人寫下的歌,念做——【拂曉時,無人觸衣袖,花香中飄出一面影。】”這是《源氏物語》光源氏所做的一首歌,優豔綺麗,深得土御門伊月喜愛。
“花香中…飄出…一面影…”蟲師閉上眼睛,輕聲頌念道“花香中飄出…一面影…”
“真美,又有點寂寞,但寂寞的深處卻是喜悅…好複雜。”土御門伊月讚歎道:“蟲師竟然一下就領悟了這首歌的【心】,恐怕是天賦。”蟲師羞澀的重新坐下來,車廂裡漸漸有了人,明明是背對窗戶,她卻彷彿仍然能看到無邊的綠的原野,以及原野上輕輕晃動的細小的草莖——又寂寞又喜悅的晃動著。
“和歌有些地方,比不上唐詩有氣勢,這是遺憾。”土御門伊月閉上眼睛“但是,對於細小而纖弱的東西,和歌有得天獨厚的描繪的靈。籬笆邊孤單鳴叫的鵪鶉,空曠寂寞的崖岸,秋火燒般的天邊,古樹,野寺,落花…這些事物總令人潸然淚下,並付諸歌詠。”
“有人將這樣的和歌,稱之為【蜉蝣】。”土御門伊月緩緩睜開眼,電車發出到站的廣播,打開的車門放進外面細細的雨聲。
“…其翼楚楚,一瞬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