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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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陵是被惡夢驚醒的,他在夢裡一個人走在荒蕪的草原上,結果看到遍地的白骨屍體,而拾起來每一個頭顱來,發現都是自己識的人。他顫顫巍巍撿起一個仔細瞧,發現竟然是自己的哥哥,便不由大喊一聲,猛地從
上坐起來。
“天都大亮了,你們怎麼不叫我?”裴陵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對聽到自己喊叫而衝進來的裴勇、裴義說道。
“二少爺,前天晚上你們給主帥餞別喝醉了,昨天你們送主帥上路回京城又喝醉了。好歹今天沒什麼事情,您就多睡片刻好了。”裴義咕咕噥噥上前,伺候裴陵穿衣服。裴勇也捧著銅臉盆過來,問裴陵道:“二少爺,等會兒咱們做什麼?您今天第一天代大帥的職,是不是也得去視察?”
“對啊。從前是咱們這群兵,現在是整個東路軍的。”裴陵談不上高興不高興,反正都是替人家幹,也不是真的主帥。他戲漱完畢,吃了飯,就帶著裴勇、裴義兩個人視察兵營,跟兵士們聊聊,看有什麼需要的,還鼓勵大家寫寫家書,免得後方父老擔心。那些兵士裡面人多,便跟裴陵說不識字,裴陵就讓跟隨的副將安排幾個能寫字的兵士,找個閒暇之
給人代寫書信…裴陵從大營北邊走到了南邊,又從東北走到了西邊,看了兵士,查了糧草,還瞧了瞧軍醫那裡的藥材儲備。見一切都還好,才鬆了口氣。正打算回自己的帳篷時,他又看到有幾個軍奴在搬運貨物。
“…去軍奴們的營帳看看吧。”裴陵想到了自己那夜的風,腳就不由邁向了軍奴們住的地方。裴勇、裴義很奇怪裴陵怎麼關心起軍奴來,但覺得裴陵“新官上任”留個仁德印象給大家也不錯,便點著頭跟去了。
軍奴們正忙著,他們看到裴陵過來,都慌忙跪下磕頭。裴陵擺手讓他們都起來,接著跟管束他們的兵士說不要太苛刻,儘量別用鞭子打,還跟軍奴們許諾改善一下他們的伙食。
軍奴們詫異,也不知道這位將軍今天是怎麼了,忽然有閒心關心他們的死活。但他們也聽過裴陵為人重信諾,所以便很高興,就磕頭謝裴陵。
裴陵點點頭。他說那番話無非是想趁機看看那夜被自己壓在身下的軍奴在不在,可話說完了,人也沒找到。高大強壯的軍奴倒有幾個,卻都不是那人。
他在別處幹活麼?裴陵眉一挑,覺得自己這麼做似乎有些無聊,便轉身要走。可他的身子轉了一半,卻又生生轉了回去,因為他看到一個兵士指揮著幾個軍奴從營帳裡往外抬人。那人躺在擔架上,身上、臉上都看不出原來的顏
,衣服也破爛,但卻穿得整齊。
“這是怎麼回事?”負責管理軍奴的校官看了忙上去問,心說你們這不是在裴將軍面前給我難堪麼?死了人,什麼時候抬出去不行,偏偏在將軍巡視的時候抬。
“將軍、大人。”兵士和幾個軍奴見是裴陵和上司,便跪下回話道:“這個軍奴生了重病,軍醫說很難治好,即使治好了,將來也可能幹不了活,所以乾脆就別治了。他住在營帳裡也礙事,我們打算把他丟到外面去。”人還沒死就要丟出去?裴陵沒想到對軍奴的管理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殘忍。他皺著眉頭,走到了那重病軍奴的旁邊,發現那軍奴正是被自己抱過的人。只是沒了前夜的高大俊朗,臉死灰,眼睛緊閉著,嘴
上都是血泡。伸手在口鼻間試探,那氣息弱不可查。
怎麼會這樣?裴陵驚訝,心說這才一多不見,怎麼人就變成了這副慘狀?他心裡一動,掀起了左三知身上的薄被,發現左三知褲子上血跡斑斑,尤其是
下腿間的部分。
“大人,我聽說…”旁邊的兵士看裴陵關心左三知,就唯唯諾諾上前,想解釋一下。
“說。”裴陵小心把被蓋在左三知身上,轉頭瞪向那兵士。
“小的聽那些軍奴說這個人好像被幾個兵士給…給用過了。”那兵士小心措辭,捏住手心的汗解釋道:“他的腳鐐也曾被兵士用刀砍斷過。我追問,但他死活不說。”被幾個士兵給…裴陵皺眉,他瞧著周圍軍奴們的竊竊私語,知道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
可事情並不是這樣!裴陵明白抱了面前垂死軍奴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他想起自己前夜酒醉後的毫無節制,本等於不管面前軍奴的死活,只貪圖自己的快樂。而這軍奴被自己要了,也沒什麼藥可以擦在傷口,加上整
的重體力勞作,所以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裴勇、裴義,你們抬著他到你們的帳篷,給我找軍醫救治。”裴陵心裡有些愧疚,不管怎麼樣,草菅人命不是他的個,雖然面前軍奴在雲雨中快樂與否他不關心,但一夜風
要了人家的命,這種事他裴陵是幹不出來的。
“二少爺,這…”裴勇、裴義很猶豫。
“這什麼?他要是人死了,我就把你們和軍醫都攆回京城,到牢裡喂耗子去。”裴陵也不管身邊兵士和軍奴們的吃驚,甩袖就走了。裴勇、裴義一看自家少爺生氣,便慌忙叫兵士抬上左三知到自己的帳篷裡。兩人找了軍醫,把裴陵的話一說,軍醫也不敢怠慢,找了些療傷的好藥讓他們給左三知擦在傷口處,又開了方子,告訴裴勇、裴義按時給左三知熬藥喝了,不出數便可痊癒。
裴勇、裴義不敢怠慢,先照方子熬了藥喂左三知喝下,接著讓人燒了水,給左三知洗澡,然後把猶自昏的左三知抬到
上睡下。
“二少爺,軍醫說他能治好。可是…為什麼那些兵士說軍醫說他不能治好。”裴義問裴陵,也不管裴勇飛來的白眼。他不明白自己少爺怎麼這麼關心面前的軍奴,不僅僅找人救治,還親自來看傷勢情況。
“那些軍醫要把好藥留給將官和兵士。軍奴對他們而言是可有可無的,所以得了重病,隨便給些藥。活下來就活下來,活不下來,隨便丟出去就可以了。”裴陵冷笑,他猜得出事情原委。
“二少爺,軍醫還讓我們給他往傷口處上藥。您看…不塗行不行,我覺得喝藥就管用。”裴勇拿著藥膏,有些尷尬,他剛才給左三知洗澡,也看到那傷處是在見不得人的地方。
“…我來。”裴陵緊緊抿嘴,把裴勇手裡的藥膏拿過去。
“二少爺,別髒了你的手。小的只是不好意思,讓小的來吧。”裴勇沒料到裴陵這麼說,想拿回藥膏,卻被裴陵阻止。
“你們出去吧。”裴陵沒有看兩人,他掀起左三知身上的被子,打開了藥盒。裴勇、裴義只好退了出去。
這麼窄的地方,是如何承受自己的東西?裴陵用手指沾了藥膏塗在了左三知的密處,發現手指出時還帶了些膿血,不由搖頭,覺得自己有些狠了。他慢慢塗著,差不多塗了小半盒才罷手。可給左三知蓋上被子,看著左三知那因生病而灰敗的臉
時,裴陵覺得心裡的愧疚更深,希望補償些什麼才好,他想了又想,終於有了主意,臉上才
出一些笑。
第二天一早,裴陵就派了裴勇去打聽大軍裡那些軍奴的來歷。裴勇轉悠了一上午,才回來跟裴陵稟報,把情況細細講來:原本軍奴分為兩種,一種是和胡人打仗抓來的俘虜,另一種是各地發配軍中為奴的犯人,多為男子,女子較少,其中也有少數胡人百姓,趁亂被當俘虜抓了進來,但也算約定俗成。
可隨著邊關連年的戰事,軍奴的需求量就增大了,軍中的下級兵士為了爭功,便連己方的普通百姓都抓,甚至一抓便拖家帶口,只要那孩子能幹活,就謊稱是胡人子孫,留在軍中隨意使喚。有的百姓家裡有幾個錢,便託附近有勢力的富戶來贖人,有的家貧如洗,就只能認命了。因為即使是上告,也毫無門路,畢竟邊關打仗,那些文官們是不敢得罪軍中的。
“那他呢?”裴陵指了指依然昏在
上的左三知。
“小的查了,他叫左三知。是胡人俘虜的孩子。”裴勇答道。
胡人俘虜的孩子?簡直就是胡說八道。裴陵冷笑著拍案而起。他看左三知的面相骨骼也知道那絕對不是胡人的長相。
“二少爺?”裴義不明白裴陵怎麼又生氣了。
“你去叫掌管軍奴的軍需官來。”裴陵摸娑著下巴,繼續冷笑。
裴義聽到那話有些呆,不明白裴陵這是要幹什麼,他傻傻站著,結果裴勇就把裴義一巴掌拽走找軍需官去了。不過一柱香的功夫,軍需官就氣吁吁地跑來,心中忐忑,希望眼前這位代管主帥事務的裴將軍別提出什麼太苛刻的要求。
裴陵見軍需官來了,先隨便問了些,接著把話題轉到了軍奴的事情上,最後說著說著,就落到了左三知頭上,說他看左三知不像是胡人後代,問那軍需官是怎麼回事。那軍需官在官場打滾多年,油滑老到得很,聽裴陵的話音便明白了。他說有些軍奴是錯抓的己方百姓跟百姓後代,或許左三知就是其中之一。他回去查查再來稟報。
裴陵滿意那軍需官的“懂事”就等了幾,結果那軍需官回稟說邊關原來有個左家村,在十幾年前的一次大戰中被毀,裡面有一部分村民
落軍中為奴,左三知就是其中之一。
你真的也好,假的也罷。裴陵心道反正你都這麼說了,我也好做。於是點頭說那既然如此,我替他贖買自由好了,畢竟他無罪又不是戰俘,再留下當軍奴也不合適。軍需官領命,裴陵讓裴勇付了贖金。
裴陵覺得自己這個事情辦的不錯。可轉念又一想,這樣傳出去不太妥當,便讓裴勇再找軍需官,請軍需官統計軍中所有可能被抓錯的軍奴的姓名。又讓裴義以自己的口吻寫了告示,找人抄了許多份後,送到邊關附近的村落張貼,讓那些有家人親屬被誤抓、在軍中為奴的花錢贖回去。告示出來後,他又怕沒有人贖人,就讓裴勇、裴義暗中找人出面,從軍中贖了數十軍奴回去,使得左三知被自己贖買一事顯得不會突兀,免得給人話柄。
事情辦的很漂亮,裴勇、裴義贖去一部分軍奴後,還真的有百姓來贖家人,那些人領回親屬,都頌揚裴陵個仁善。裴陵雖說受之有愧,但聽了也蠻高興的。
裴陵忙著贖買左三知的時候,左三知在裴勇、裴義的照料下也清醒過來。他看裴勇、裴義的穿戴,也知道照顧自己的是有官階的人,很吃驚,但卻沒問什麼。而不出他所料,裴勇、裴義在他傷勢漸漸好轉後便跟他講了事情的經過,還特意說了裴陵是如何處理軍奴的,告訴他要念裴陵的恩慈。
左三知聽裴勇、裴義兩人的話便明白這兩人不知道裴陵和自己那夜的事情,兩人只是單純以為裴陵是看到自己的慘狀才心軟。而裴陵對自己這麼好,多半也是因為自己淪落到這個地步跟他那夜的不加節制分不開。
是愧疚嗎?左三知用手指敲了敲額頭,心說比起軍中那些殺人不眨眼的,裴陵的心地還真算是善良啊。
“左三知,這樣一來你就不是軍奴了。”裴勇拍著左三知的肩膀道。
“是啊。我們二少爺,嗯,也就是裴將軍說你沒有親人,所以讓你加入了軍籍,以後就是兵士了。”裴義說罷遞給左三知一碗藥。左三知慌忙接過來喝乾,喝完謝了兩人多的照顧。裴勇、裴義看左三知好的差不多了,便跟裴陵回稟。裴陵心裡有些高興,覺得這樣自己也算是還給左三知一命,就讓兩人帶左三知過來,看給他安排個什麼地方當差好。
左三知進了裴陵的帳篷就跪下磕頭,謝裴陵的救命之恩。裴陵命他起來,發現眼前的左三知已經恢復成那夜自己所見的模樣:一雙星目閃閃有神,全身上下都帶著些野
的氣勢。
“你過去把那個石凳舉過頭頂。”裴陵想了想,吩咐道。
左三知依言過去抱起了石凳,他舉到前,又往上抬了抬,
覺有些吃力,但礙於裴陵的命令也不好放下,便兩腳錯成馬步,竭力往上面舉著。
“算了,放下吧。”裴陵看左三知額頭上都有了薄汗,便問道:“你從前能舉這個麼?”
“兩個。”左三知放下懷中的石凳,心說別說兩個,在我身體好、吃飽飯的時候,四個也能輕而易舉地擺啊。
“那果然是這病導致的體弱…怎麼也得恢復一段時間。”裴陵用手磨蹭著自己的下巴,緊皺眉頭想了好半天才轉頭紛紛裴勇道:“你跟那管調動的說一聲,就說左三知到我的帳下,先伺候我的生活起居。”
“是。”裴勇答道。
“二少爺,那我們兩個呢?”裴義困惑。
“你們兩個要是想謀個出身便不能總伺候我,多帶兵打仗才是正途。”裴陵又好氣又好笑,站起身來彈了裴義一個腦瓜崩“好歹也是有地位的官了,整天把時間費在我身上也可惜,反正雜活也不累,方便他恢復恢復身體,也能給你們減輕些。裴義,你多跟裴勇學學,男子漢大丈夫,雖然說是伺候我的,但也得有自己的志向…”裴陵跟裴義講了一通大道理,聽得裴義是暈頭轉向,最後在心裡總結,只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自己再也不用在軍中伺候自家少爺了。
聽了裴陵“教訓”裴義的那番話,左三知有點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他看裴勇、裴義都領命了,便也跪下給裴陵磕頭,說裴陵的大恩大德自己銘記在心永不忘懷,後追隨裴陵左右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裴陵看左三知好像是很恩,臉上有點紅,心說本來就是自己有錯在先,但當著幾個人的面,也拉不下臉來對剛從軍奴變成兵士的左三知道歉,便淡然說你好好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