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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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情油然變得快活起來,主動點了幾道菜:竹筒排骨、椰葉蒸雞、紅泥田雞腿、生烤魚、黑米手抓飯、傣家米酒…
依罕亮邊複述著菜名邊在菜單上記。她的普通話有些生硬,但聲音軟軟的,很好聽。
突然,一個陌生人推門進來。歐陽舉抬頭一看,高興地大叫道:“我的天,你這賊老道怎麼也來這裡啦?”來人身著灰道袍,頭上梳著道士髻,一串鴿蛋大的捻珠掛在前,個頭不高,面肥潤,看上去五十歲上下,兩隻眼睛閃閃有神。顯然他與歐陽舉是老人了。
“來,我給介紹一下。”歐陽舉指著來人對蘇雲騁說“這位是仙人峰無極觀的道長…”
“慢。”老道止住歐陽舉的話頭,轉向蘇雲騁輕輕稽首“且待貧道為這位施主卜上一卦,歐陽市長看看準也不準。”官場規矩,稱職務寧大勿小,寧高勿低,在公開場合一定要去掉那個“副”字,歐陽舉雖是副市長,但下面人無一例外地都以“市長”稱之。
蘇雲騁含笑不語。
“施主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雙目炯炯,印堂明亮,無浮躁猥瑣之態,有不怒而威之氣,千秋偉業聚於掌上,百萬黎民藏在心中——論其身份,非為中樞要員,即是一方諸侯。歐陽市長,貧道所言如何?”歐陽舉哈哈大笑:“你這賊道修煉得愈發神神鬼鬼的了!——算你說得準,這是我們仙峰市的蘇市長,現在的代理市委書記。蘇市長,這位就是在咱們市裡頗有名氣的黃老道。”蘇雲騁笑著示意黃道長落座。
黃道長又是一揖:“今天和蘇市長相識,貧道真是三生有幸。二位慢用,那屋有兩個道友在等著。貧道是從門口看見歐陽市長進來,才來打擾的。”說著,他身往外走,同時給歐陽舉遞了個眼。歐陽舉笑罵著:“賊道總是這麼鬼鬼祟祟的,什麼話不能當面說!”但還是跟他出去了。
蘇雲騁呷了口茶,頓覺一股香氣沁入肺腑。黃道長說他一眼可以看出自己的身份,不過是故玄虛。多年的領導幹部生涯養成自己特有的思維定式,連一舉一動都染滿了官氣,不說是黃道長,隨便找個人也不會把自己說成是下崗工人,何況歐陽舉在自己面前唯唯喏喏的,外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比他位高權大。
暗笑間,歐陽舉回來了,邊給蘇雲騁斟酒邊介紹說“這老道在市裡很有人緣,八大局的頭頭們大多是他的信徒。據說他推算前因後果,尤其是預測未來十有八準。這不是,前些天人代會人事任免,不少人事先就去找他求卦。太極觀裡的香火錢向來比別的地方多。”
“出家人與政界摻和在一起可不是好事。”蘇雲騁夾了口菜,不以為然地說“歷史上,和尚道士亂政的事幾乎每個朝代都有。”
“一個靠《道德經》混飯吃的老道哪來那麼大的本事?”歐陽舉笑道“剛才他把我叫出去,還想讓您幫助他個政協委員噹噹哩!”蘇雲騁搖搖頭,顯然不贊成。
兩人邊吃邊聊,吃得可口,一筒米酒很快見底,歐陽舉吩咐站在一旁的女服務員再去取一筒來。依罕亮剛要往外走,飯店老闆娘就陪著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推門進來了。
“晉國!”歐陽舉起身大叫“你小子真是擺起地頭蛇的譜啦?蘇市長來了,你竟敢姍姍來遲!”汪晉國笑著與蘇雲騁握手,叫屈道:“市長,您別聽他胡謅。我那邊正開常委會,哪敢跑出來呀?這不,會一散,我一分鐘沒敢耽擱,馬上就跑來了。”
“別聽他的。”蘇雲騁笑著又與老闆娘拉拉手“我不讓他告訴你,可誰知道他還是給你掛了電話。”
“您難得來一次,怎麼能不告訴我呢?忘了我曾是您最得力的秘書了?”汪晉國的話聽著自然而親切,像家人一樣“今天別走了,我們縣裡的國際大廈剛剛剪綵,您去住一宿,看看有沒有點‘國際’的氣派。”
“嗬?”蘇雲騁笑問“一個縣城,也搞了個‘國際大廈’?你有那麼多外國客商嗎?”
“您不是說過要敢於搞‘大手筆’嗎?”晉國把球踢回去“我們是往二十年、三十年以後看的,要保證這座大廈三十年內不落後。”添了副杯箸,汪晉國坐下陪著他們一道吃喝起來。老闆娘右手執壺,左手捏著右手的袖口,親自給幾位貴客斟酒。一杯酒下肚,汪晉國又給蘇雲騁斟上:“市長,人代會定下的十大項目,有我們縣的高速公路二期工程。我們想由自己的施工企業定額承包,不再把這塊肥給外人了。市計委那裡,您和歐陽還要多多關照呀!”
“你小子真是口氣不小,那是世界銀行貸款、仙峰市的十大工程之一,怎麼一夜間成了你們泉靈的項目了?”歐陽舉笑罵道。
汪晉國分辯道:“雖說是市裡立項,但工程的百分之八十五路段都在泉靈境內。上次肖副省長不是還要求我們要‘舉全縣之力,畢其功於一役’嗎?”
“你別拿省長來嚇唬我。”歐陽舉夾口菜“我看你是給蘇市長出難題。你就不怕別人說蘇市長胳膊肘往自己的秘書懷裡拐呀?”事先在電話裡,汪晉國已經做通了歐陽舉的工作,此刻歐陽舉這席話完全是與汪晉國在演雙簧。
“如果縣裡施工企業的資質合格,也不是不可以由你們自己承包,但也要走招標投標的路子。”蘇雲騁沉著說。
汪晉國沒想到蘇雲騁會這麼痛快就答應,不由得大喜過望,舉杯道:“市長放心,我不會讓您跟著我背黑鍋。既然是世界銀行貸款項目,我就要把它幹出個世界一水平。”這一頓傣家飯,三個人足足吃了兩個小時。當然最後是汪晉國買單,因為他是“東道主”蘇雲騁帶有些微醺意走出房間時,依罕亮優雅地站在一旁躬身相送。聞著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少女特有的淡淡清香氣,他竟然多少有些留戀這裡了。
14夏姍姍打開空調,不一會兒,房間裡就溢滿了融融暖意。她脫下銀灰馬海外套,裡面是一身大紅練功服。在一面牆的大落地鏡前,她擺出不同姿式做了幾個“亮相”自得地笑了笑。
對自己的美麗,夏姍姍有著充分自信。雖然已是三十歲的人了,但外人都以為她不過二十五六。秋未寒形容她是標準的“古典美人”:柳眉杏眼、櫻桃腮、豐細,說話的聲音也如鶯鳴鸝囀。作為演員,夏姍姍對自己容顏的保養勝過對生命的愛護,一三餐的食量絕對不超過七兩,而且堅決拒絕高蛋白。劇團裡的女演員對她那細如瓷、滑如脂的皮膚更是羨慕不已,後來聽說她長年堅持用“丁家宜”美容護膚,大夥兒不約而同地都把自己的化妝品改成了“丁家宜”就像有人下令似的。
大鏡子裡,那個俏麗身影像一團跳躍的火苗,依然那樣年輕,充滿活力。每天吊嗓子、練身段,是夏姍姍的“必修課”過去條件不好時,她常常在公園裡或小樹林間練習,通常天不亮就出門,冬天裡還要秋未寒陪著一道去。儘管條件那樣艱苦,她卻是雷打不動,風雨不誤。後來她成了京劇團的“臺柱子”團裡就給她專門配置了這間練功房。全團百餘號人,享受這個待遇的,除了團長和總導演,演員中她是唯一的一個,為此,還曾引來過不少的嫉妒呢。
練了一會兒,夏姍姍覺得有些累,便用香巾紙擦擦額上的汗,在小沙發上坐下來。她暗自奇怪,平時練習再長時間也沒有這種覺呀,今天怎麼這麼反常呢?心裡有一絲絲莫名的煩燥。可究竟是為什麼,她又說不清道不明。
夏姍姍從案頭上揀起大字打印的現代京劇《人》的舞臺腳本,百無聊賴地看起來。這是京劇團準備在今年推出的新劇目,還打算參加省裡的舞臺劇會演。前一時期,市長蘇雲騁在全市宣傳工作會議上講話時提出,戲劇舞臺上要突出“主旋律”要拿出品,要下大氣力宣傳本市的英模人物,用文學藝術手段樹立本市的“十面旗幟”市長一聲令下,文化局聞風而動,很快給各劇團分配了任務。文化局長冉飛親自送來這個劇本,指令京劇團排演,這是他用了一個星期時間突擊出來的。劇情描述的是某大城市的主要領導在改革大中如何抵禦方方面面的誘惑與干擾,克服重重困難,內引外聯,開放搞活,用*理論做武器,把一個瀕於倒閉的大型國有企業從困境中拯救出來,從而帶動了整個城市的振興。雖然劇中故事發生在“南方某地”主人公也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夏姍姍越讀越覺得這個劇寫的就是蘇雲騁,連他習慣用的口頭禪,作者都照搬無誤。
這冉飛真會拍。她暗想,自己丈夫就沒有這個本事。按說論情,秋未寒足可以算是前市委書記小圈子裡面的人,可他就是不擅於利用這種關係,總是一副“萬事不求人”的面孔。
夏姍姍知道,冉飛的父親去年已從市人大常委會主任位置上退下來了,現在他一定急於與現任市長掛上關係,這個劇本無疑是塊“敲門磚”按導演意圖,夏姍姍在劇中飾演男主人公的女兒,一個敢仗義執言、為民請命的女記者,最後因掩護受壞人報復的父親而遇害。雖然說是“女一號”但夏姍姍卻認為她不過是那個被譽為“人”的男主人公的陪襯,所以出演的興趣並不大。況且劇本寫得像一部為某人歌功頌德的傳記,滿紙官話、套話,一聽就令人反胃,估計也不會叫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