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雙重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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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寒,你好瀟灑,‘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雪,能飲一杯無?’這等好事,怎麼不找老大哥呢?”秋未寒知道他一定是把電話掛到家裡了。冉飛告訴他,省委組織部下來文件,要求各地市選派一批年紀輕、高學歷的中層幹部到縣區掛職任科技副縣區長,時間為一年,回來後要提拔重用。聽說市裡提出的人選中有他秋未寒。副縣區長與報社副總編輯屬於同級,但一年後回來,就至少是正局級幹部了,所以這是個不錯的機遇。他是在第一時間得知這個消息的,馬上就來告訴他了,而且要提醒他,想辦法活動活動,爭取去泉靈縣這樣的經濟發達地區掛職,千萬不能到那些窮鄉僻壤的地方去。
“開玩笑吧?”秋未寒說“我是文科畢業,怎麼能當科技縣區長呢?你這個消息不準確。”
“你真是個呆子!”冉飛大聲說“科技縣區長不過是個籠統的說法,省委的意圖是從掛職幹部中選拔後備人才。多少人想去還去不上呢。你千萬要抓緊活動,大地方容易出成績,上級也比較關注。把你發配到那些小縣小區去,不好你就陷在那裡了。”
“好吧,謝謝老大哥啦,我記著這件事就是了。”秋未寒應付道。
“謝什麼!當初我到文化局來,你老弟幫了那麼大的忙,現在有這樣的好事,我能不成全呀?”冉飛的語氣很誠懇,秋未寒不免有些動。
不久前過世的仙峰市委書記古明帆曾經是秋未寒讀“希望工程”時的中學班主任。冉飛就是有這方面的本事,他不知道從什麼渠道得知了這個信息,古書記剛上任,他就找上門來,讓秋未寒給他打通關節,想到文化局去。當時他賦閒在家已經幾年了,恰好文化局一位副局長升任局長,空出一個副局長的缺,他就盯上了這個位置。秋未寒不擅長搞這種公關,加之夏珊珊拼命反對,所以就一再推託。無奈冉飛憑著那種堅忍不拔的勁頭,纏住他不放,秋未寒只好揹著夏珊珊到老師家裡去走走過場。老師倒是很仔細地聽了他的介紹,末了,卻狠狠訓了他一通,說他“庸俗”事情沒辦成,他心裡反倒很輕鬆,只是在對冉飛做解釋時有點難為情。不料,冉飛詳細聽他介紹完整個過程後,顯得很滿意。出乎秋未寒的意料,兩個月後,冉飛卻被正式調進文化局,並且真的當上了副局長,不到一年,竟然又越過常務副局長直接當上局長。他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後來還是在一次酒桌上,冉飛自己道出了其中的秘密。冉飛說:“古書記肯認真聽你介紹,就說明他已經對我有好了。他剛剛上任,身邊急需自己信得過的人,送上門的‘自己人’他焉能推出去?批評你云云,不過是當領導的必須做的表面文章而已。退一萬步說,即使他不想馬上用我,能在心目中對我有印象也是一大成功,由市裡管理的幹部車載斗量,有幾個能在市委書記心裡掛上號?能被他關注,遲早就有出頭的一天!”秋未寒聽得目瞪口呆。從那時起,他才開始知道什麼叫官場和官場藝術。
放下電話,秋未寒雙手支頭久久不語。秋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伸手拉他衣袖一下“哥,咱們該走啦!”秋未寒抬起頭,直盯盯地看著秋葉。雖然滴酒未沾,他的眼神卻像醉了似的。秋葉讓他瞧得不好意思了,兩頰有些緋紅“瞅啥哩,哥?不認識我啦?”
“葉兒,”秋未寒突然問“你哪一天過生?哥給你買套你喜歡的衣服吧。瞧你,盡穿你姐給你的舊衣裳。”
“我不要。”秋葉垂下眼皮“珊珊姐給我的衣裳不少了,你不用為我心。只要你和她過得好,我就開心了。”是呵,只要我們過得好…秋未寒咕噥著站起身,結了賬,和秋葉走出店來。
7金洋子的白夏利轎車像一隻小靈在車中穿來穿去。正是上班的通高峰期,幾乎每一條馬路都被大大小小的車輛滿了。儘管早有規定,市區內止鳴笛,但各種音量的喇叭聲仍是不絕於耳。她在一個路口超越一輛桑塔納時心急地從通警察的眼皮底下闖紅燈而過。年輕的小警察示意她靠邊停下,她卻沒加理睬。她的仗恃是車前風檔玻璃裡面貼著的那張“新聞採訪”標誌。那是全國記協為方便記者工作而特別頒發的,每家新聞單位只有兩張。她是軟磨硬泡才從臺長那裡“借”來的。有了這柄“尚方寶劍”只要不是了不得的違章,警察一般是會給面子的。
何況她今天還有要務在身:八時一刻,她必須準時到達代理市委書記、市長蘇雲騁的辦公室。
雪後初霽,陽光亮得刺眼。小夏利開進市委、市政府大院時,執行警衛任務的武警戰士認真核對了金洋子的記者證,然後禮貌地敬禮放行。當她在鋪滿積雪的停車位泊好車,抬眼向市政府大樓望去時,不出詫然的表情。
仙峰市委、市政府坐落在市區中心,兩幢孿生兄弟般的十層大樓並排而立,坐北朝南,面對著一個足有上萬平方米大小的廣場。由於周圍沒有更高的建築,這兩座大樓就愈發顯得氣派而威嚴。前一陣子,金洋子跑農村採訪多一些,一直沒到這裡來,這才幾個月時間,出現在她面前的這兩座樓就舊貌換新顏了。原來的木製門窗都換成了塑鋼真空玻璃,外牆罩上一層白瓷磚,大門也改成電子應旋轉門了。每座樓的樓頂都架設了無線電接收裝置,這對持手機、戴傳呼機的機關工作人員來說倒是個福音,再也不用為信號不強而煩惱了。從外表上看,市委和市政府兩幢大樓毫無二致,不同的是大樓正面高懸的巨大宣傳板,市委大樓上那副寫的是:“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市政府大樓上那副寫的是:“為人民服務”標語的內容倒是切合各自的地位和責任。
金洋子進了市政府大樓,沒有乘電梯,而是順著樓梯往三樓走去。大樓內的裝飾同樣富麗堂皇,同改造裝修前相比簡直不可同而語。多姿多彩的燈飾,華貴的梨木護牆板,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足以使沒有見過世面的人望而卻步。走廊裡厚厚的織絨地毯,走上去令人覺得彷彿是身在雲端裡,暈暈忽忽的。但金洋子卻覺良好。她認為作為一個統治著數百萬人口的大城市的政府首腦機關,就應當是這個樣子。她相信這樣的改造肯定是蘇雲騁的主意,也只有他才會有這麼大的魄力。古書記活著時,以儉樸聞名,連市委開黨代會都吃自助餐,搞得機關幹部們明裡不說,暗地裡人人怨聲載道。蘇雲騁尚未正式接任市委書記,就拿出這樣一個大手筆,由小見大,看來仙峰市今後的改革肯定會有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戲了。
市政府秘書長郭斧熱情招呼金洋子落座用茶,自己過去給蘇雲騁通報信息。辦公室裡的小打字員、小通訊員們都是才出家門的女孩子,看見終在電視裡面的女主持人就坐在自己面前,既驚喜又靦腆,聚在一起竊竊私語。這樣的場面金洋子見多了,她友好地向她們點頭致意,卻不肯多說話。
“不愧是‘無冕之王’,連市長都不敢怠慢。”郭斧邊開玩笑,邊領著金洋子往裡面走“你可要知道,那些副市長求見,都沒有這般痛快哩。”郭斧與金洋子認識多年,早些年在教育系統工作時,與金洋子的父親還是同事,所以金洋子與他說話也很隨便。
“那當然了。您也要知道,副市長在這座大樓裡有七八個,而著名電視節目主持人全市可就鄙人一個呀!”金洋子也不客氣地回敬他,語氣裡帶著幾分自豪。
蘇雲騁的辦公室在這層樓的最裡端,是一個大套間。一進大門,首先是一組玉雕連扇屏風;轉過屏風,擺著一圈做工考究的真皮沙發;裡間才是他的辦公處。金洋子走進外間,看見電視臺的攝像和錄音師都已經來了,便和他們打聲招呼。幾個人隨郭斧往裡屋走。開門的是個年輕人,他長得高大倜儻,一表人才,令人一見便生好,他禮貌地衝著郭斧和客人們點點頭。蘇雲騁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與一個衣著莊重的中年人商量著什麼。攝像和錄音師忙著架機佈線。蘇雲騁朗聲笑著與金洋子握握手:“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他指指中年人,這位是常務副市長歐陽舉,”又指指年輕人“這是我的秘書安東旭…”金洋子咯咯笑起來:“市長大人未免太官僚了——我認識您這位大秘書,可能比您還要早呢!”蘇雲騁詢問地望著安東旭。他有些靦腆地說:“洋子是我的未婚,我們相處已經四年多了。”蘇雲騁故意誇張地高聲說:“小安,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瞞著組織,眼裡還有我這個市長嗎?!”眾人都笑起來。辦公室裡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許多…
8看過樣帶,導播和臺長都很滿意。金洋子對自己在節目裡的風度也很得意。回到辦公室,她從坤包裡取出蘇雲騁留給自己的鍍金名片,翻來覆去地端詳著。名片設計得很別緻,除了“蘇雲騁”三個字之外,沒有一個頭銜。也是,在這個百萬人口的大城市裡,有誰不知道蘇雲騁呀?真正的名人是不需要靠官銜來嚇唬人的。她略覺蹊蹺的是,蘇雲騁為什麼單單給她一個人名片,而且反覆強調名片上的電話一般人都不知道。
她抑制不住好奇心,猶豫再三,還是撥響了這個手機號碼。
很快接通了。是蘇雲騁那渾厚的男中音:“你好,哪位?”金洋子的心突然沒來由地嘭嘭跳起來:“是我,蘇伯伯。我是洋子。沒有什麼事,我只是想看看這個號碼是不是能掛通。”
“調皮。”電話裡的蘇雲騁寬厚地笑道“洋子掛我的電話,二十四小時都能通,放心好啦!”
“那我謝謝蘇伯伯了。”金洋子笑著說。
“我正在開會,方便時我再給你去電話。”蘇雲騁溫和地說“你有事隨時可以找我。”放下電話,金洋子仰在椅子上,微微合上眼睛。不知怎麼回事,蘇雲騁的形象就像生了一樣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上午的電視採訪非常成功。這種成功,其實有一多半應當歸功於蘇雲騁。他是那種非常適合出鏡的人物,在攝像機前風度翩翩,談笑自如,足以令每以個成的女為之心動。
不知為什麼,自從在甦醒家裡見到蘇雲騁,金洋子這些子心裡一直七上八下的,常常一個人坐在那裡發呆,別人和她說話也像沒聽到似的,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但究竟是是為什麼,她一時又說不清楚。作為電視新聞的著名主持人,金洋子可以說閱人無數,採訪過的政界、商界、學界、軍界名人地位都很高,但還沒有哪個人能像蘇雲騁一樣給她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她覺得,在初見面的那一瞬間,自己的心就被他帶走了。一個溫文儒雅的男人,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一個周身散發著巨大魅力的男人,可他偏偏又是自己老同學的爸爸!
算了,不去想這些令人心煩的事了。金洋子抄起電話,給甦醒掛過去。
“霓裳”模特學校要在節期間搞一場大型時裝表演秀,她和甦醒商量過,要為這場節目做現場直播。這是仙峰市有史以來首次進行時裝模特表演,電視臺相信,一定會有很高的收視率,而收視率就是廣告收入。她要和甦醒把一些細節問題敲定下來。
甦醒約她到軒尼詩酒吧見面。
甦醒本人是模特出身,現在是“霓裳”的業務校長,當然希望把這場表演搞得越隆重越好。但是這涉及到轉播費,而且不是個小數目。她既想把蛋糕做大,又不想多花錢,所以細節問題便談不下去。金洋子呷著名為“冰雪佳人”的冷飲,給她出了個主意。
“你們如果能把這場演出由民營變成官辦,就可以不花錢了。”甦醒不解地抬頭望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