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進退兩難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七天。”我差點沒摔倒在地。煉那麼點東西得七天?七天後,只怕蛇人已破城而入了。我有點頹唐,道:“那來不及的。”張龍友道:“你是想用到戰陣上去?”張龍友被他們“呆子”、“呆子”地叫,我卻發現他十分銳。我道:“是啊,你說二十顆丹就有那麼大威力,如果多煉一些,對戰時扔出去,豈不是威力無比?只是你說要七天才能煉好,只怕太難。”張龍友道:“你只要那種一碰火會燒的藥吧?那個不用煉的,是配的。”他這話讓我又驚又喜,我把那小車放在地上,道:“怎麼配的?快跟我說。”張龍友叫道:“小心我的丹爐!”他扶住了車,道:“那是我自己配出來的,你只消將硫黃、硝石和炭粉研至極細,然後用炭粉一份,硫、硝各六份,混在一起就行了。不過你在研時要小心,不能沾鐵器。”我道:“太好了,你馬上幫我配一份出來。”張龍友的營帳還很簡陋。他也不敢在營帳裡研,只是把硫粉和硝粉各一斤給我,道:“炭粉你自己去研吧。小心點,這種藥很厲害的,若是沾到明火,一下子會燒起來。”我拿著那兩包沉甸甸的藥粉,道:“張龍友,張先生,若這種藥真的靈驗,你可又立下一道首功了。”他道:“你別想得太輕易,那是些粉,風一吹就吹跑了,沒什麼大用處的。”我笑道:“我自有用處。”走出他的營帳時,我轉過頭,對他道:“這種藥你起過名字麼?”張龍友正支著丹爐,他抬起頭道:“這種藥會發火,我叫他火藥。”回到前鋒營的營帳,我剛進門,祈烈道:“楚將軍,你回來了,路將軍正找你呢。”我把那兩包藥粉放在一邊,道:“有什麼事麼?”祈烈道:“似乎有什麼要事要商議。他待了,你一回來便去他的營帳。”有什麼要緊事麼?我有點擔心,轉身便出了營帳。出門時,轉過身對祈烈道:“小烈,你給我找到木炭來,碾成粉,越細越好。上一斤左右。”祈烈有點莫名其妙,道:“要那個做什麼?”我也沒解釋,便向路恭行的營帳走去。
路恭行此時召集我們,到底會有什麼事麼?
蛇人不知何時又會進攻,前鋒營擔負著中軍武侯的守備工作。也許,路恭行為了準備下一步的計劃吧。
一到路恭行的營帳,還在門口,便聽得蒲安禮叫道:“不成!我們前鋒營,寧可戰死,也不能退卻!”他的聲音很是響亮,卻有點氣急敗壞。我有點吃驚,開簾子進去。
路恭行的營帳也和我們的一樣大,現在裡面連路恭行在內已坐了十六個百夫長,有點擁擠,蒲安禮正站著,臉漲得通紅。
路恭行見我進來,點了點頭,口中卻還在對蒲安禮道:“蒲將軍,見機行事,不是對敵示弱。我軍這次發兵,糧草本就不是很夠,如今若困守孤城,只能坐以待斃。我覺得,當務之急,不如暫且退兵,將高鷲這座空城讓給蛇人,而後我們重振旗鼓,再與蛇人一決雌雄。”我小聲問第七營的百夫長,同屬平民出身的錢文義道:“怎麼了?”錢文義小聲道:“路統制想向武侯稟報,要求退兵,想徵求一下前鋒營所有百夫長的意見。”雖然在軍機大事上沒什麼發言權,但我覺得,現在這種局勢,實在不可與蛇人戀戰,我也贊成退兵。
蒲安禮道:“糧草雖不是小事,但可派人外出押糧。如今蛇人兵臨城下,我們在城中尚可守禦,若不將其擊潰便退兵,若它們尾隨上來,豈不是會全軍覆沒?”蒲安禮雖然魯不文,但他這話卻也沒錯。若我們離開了高鷲城,蛇人若追擊上來,我們只怕難有勝算。
路恭行道:“蒲將軍的話雖不無道理,但我已想好計較,蛇人畏火,若後軍一路設火障,蛇人必不敢迫近的。好了,列位將軍,還是舉手表決吧,同意在城中與蛇人決戰的有幾人?”蒲安禮的手舉了起來,道:“弟兄們,若此時退卻,那前鋒營百戰百勝的名聲就敗壞在我們手上了,我們回去,又有何臉面見前輩的將軍們?”他的話很有點蠱惑力,有五六隻手舉了起來。但一共有十七人,這自是少數。路恭行道:“既然如此,但贊成退兵的多數。我這就向武侯稟報,前鋒營同意退兵。”蒲安禮有點悻悻地坐下了。這時,卻聽得第十三營的百夫長勞國基道:“路統制,我不同意在城中與蛇人纏鬥,卻也不同意馬上撤兵。”路恭行皺了皺眉,道:“勞將軍,你有什麼高見?”勞國基是我前五屆的軍校師兄。在他那一屆畢業生裡,是號稱“地火水風”的四個優秀生之一。其中“火”、“水”、“風”三人都是世家子弟,畢業後都在朝中由小軍官做起,現在都已是文侯軍中的中級將領,只有這個排名第一的勞國基,因為出身很低,雖然老成持重,卻也有點過份持重,加上投到武侯軍中,現在也只升到一個百夫長。不過前鋒營裡的風評說,二十個百夫長中,智勇雙全,才堪大用的,除了路恭行,便是勞國基了,象蒲安禮和我,都只有一個勇而無謀的風評。勞國基的話,路恭行也要聽聽的。
勞國基道:“路統制,我也覺與蛇人爭此一城的得失,實無必要,也是不智。但此時,正和蒲將軍說的,我們還退不得。除了退後不好向國人待以外,那些蛇人若尾隨追擊,也實在是件很討厭的事。此事,實在有待從長計議。”我有點好笑。他那“從長計議”實在是兩可之言,現在又如何從長計議?路恭行道:“既然如此,那麼再看看,同意現在退兵的有幾人?”
“呼啦啦”一陣,舉起了十隻手來,我也舉起了手。路恭行道:“好,十人同意退兵,六人反對,一人從長計議。既然如此,從今起,前鋒營便同意退兵,我便卻向君侯稟報,大家回去休息,隨時準備戰蛇人的攻擊。”蒲安禮站了起來,和他那一幫人走出營帳。在門口,卻回過頭來向我們啐了一口,道:“懦夫!蒲安禮大好男兒,羞與你們為伍!”他雖然官職在路恭行之下,但他父親也是名將,路恭行也不好多說什麼。人們都走了出去,我也準備退出去,路恭行道:“楚將軍,請留步。”等人都散去了,路恭行對我道:“楚將軍,你陪我去見武侯吧。”我有點擔憂,道:“路將軍,我只是百夫長,無權求見君侯的。”路恭行道:“無妨,陪我走走。”我們牽了兩匹馬,兩人並排出營,向武侯的中軍大營走去。路恭行突然道:“楚將軍,多謝你支持我,我本以為你會反對退兵的。”我道:“若有勝算,我也覺得應該將其擊潰後再撤軍,但現在看來,就算蛇人畏火,我們要對它們用火攻,實在太難。”我腦子裡,卻還在想著張龍友那火藥。蛇人畏火,火藥可能就是它們的剋星。但我沒有試過,以我這種低微的官職,實在不敢對軍機大事多嘴。
路恭行抬頭看了看天,道:“蒲安禮想得實在太簡單了,似乎一發現蛇人畏火,便穩左券。其實,南疆的雨季就要來了。”雨季!
這兩個字象鐵錘一樣重重敲在我心上。的確,南疆不象帝都,立後雨水很多。我們冬發兵,這一路雨水不多,圍攻高鷲城兩個月,也沒下過幾場雨,蛇人攻來這幾天,一滴雨也沒下過。可一旦進入雨季,南疆的陰雨連綿,聽說連著下兩三個月都會有的,那時,又如何用火攻?只怕退卻時連火障也設不了。怪不得路恭行想著退兵吧,現在也實在已是全師撤退的最後機會了。
我道:“那你為什麼不跟他們明說?”他苦笑了一下,道:“如今的士氣,怎好再說此事?武侯也一定察覺了,我在他神情中已見,他有了退意。只是,不知他肯不肯放下百戰百勝的虛名,趁早退卻,不然,只怕想退都退不了了。”我不語。的確,形勢也如暴雨將至,我也實在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走了。剛才對火藥的一點信心,也不知扔到了哪裡。
到了中軍帳,我等候在外,路恭行進去向武侯稟報。等他出來,卻垂頭喪氣地。我道:“君侯怎麼說?”他嘆了口氣,道:“君侯不同意撤軍。”我道:“是啊。對君侯來說,沈西平將軍的首級還被敵人號令著,回去你叫他如何向國人待?”路恭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多半是這個原因。但若不趁早撤退,恐怕會有更多的人戰死。那些死在戰陣上的士兵,連個名字也留不下,他們的家人又向誰要個待去?”他跳上馬,默默地向前走去。斜陽在天,雲卻密密地排在天際。
※※※軟甲貼著身上,初還有點冷,那些皮革也有點堅硬,不過還不至於妨礙手足的運動。
我把長繩繞在雉堞上,把一頭放下,道:“看著點。”祈烈小聲道:“楚將軍,你真要去?你的傷礙不礙事?”我按了按間,道:“沒事。”上又用了些從醫官那裡要來的忘憂果粉。醫官說過,忘憂果粉不能多用,不過止痛卻有奇效,除了間有點硬硬的,其它也沒什麼不適。
如果不能將沈西平的頭顱回來,武侯只怕寧可全軍覆沒也不會退兵的。儘管不太甘心,但我也知道,我們最多也不過困守孤城,想要反擊蛇人,將其擊潰,那希望實在太過渺茫。現在,恐怕也只有這一條路了,好讓武侯有個臺階下。
也只有如此,才能讓近十萬帝國軍回到帝都吧。
祈烈道:“我也去。”我沉下臉,道:“胡鬧,那是九死一生的事,你去了只能礙手礙腳。”由於是輕裝前進,我只帶了把百辟刀,再就是一包剛配好的火藥了。配好後也沒來得及試,不知靈不靈驗。我拉住繩子,試試強度,兩手抓緊繩子,人掛在城牆上。
正是殘月,天也暗得什麼也看不清。城頭上,有幾處火把光,是士兵正在夜巡。雖然蛇人從不夜襲,但武侯也不敢掉以輕心。這一帶是前鋒營防區,今晚也正好是五營巡夜。
縋下城時,突然有一陣惘。我看了看祈烈,他好象認定我會死了一樣,哭喪著臉。我罵道:“小烈,別擺著那副面孔,好象我死定了。”祈烈苦笑了一下,道:“將軍,小心。”護城河和城牆之間有一塊三尺寬的土地。白天,蛇人的一場攻擊,城牆部到處都坑坑凹凹的,還堆了不少石塊。我把繩子放到底,腳踩到了泥土,一腳用力一蹬,人象綁在一長繩上的小石子一樣向外甩出去,一邊在手裡往外放繩子。看著已越過了護城河,我一下鬆開手裡的繩子,落到地上,無聲無息的。
要不是在這種時候,我都有點得意自己這種身輕如燕的本事了,只是現在當然不好自己誇自己。我回頭看了看,那繩子正收了回去,祈烈想必也知道我已越過護城河了。只是看上去,那條長繩也象條蛇游上城牆似的。
我和他說好,天亮以前,不管事情成敗,我一定會趕回來的到時他把繩子用箭過來,好讓我抓著攀上城去。我沒有跟他說,如果回不來該怎麼辦。
希望我好運氣吧。我抬頭看了看天,那一鉤殘月已到天邊,夜正深。這種天氣,最適合偷營了,只是帝國軍上下,現在大概沒人敢來偷蛇人的營。
蛇人的大營在二里外。白天進攻時,它們在距城七八百步外扎過一個臨時陣營,我走過那個陣營時,卻只見到處都一片狼藉,沈西平的右軍算是軍紀不嚴了,卻也不至於亂成這樣子。
二里地,並不是很長。過了這塊地,便是一大片樹林。高鷲城前有這麼大一片平地,在南疆也算難得的,所以第一代城主選在這裡築城吧,如果有人攻來,遠遠便能看見。南疆有一些城,三面都是密密的樹林,我們打過好幾次伏擊,往往到了城下城中還沒一點知覺。到了那樹林前,我回過頭看了一眼高鷲城,在昏暗的星月光下,只能看到一個淡淡的輪廓,倒顯得靜謐安詳。不知為什麼,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憂傷湧上心頭。
難道我真的會回不來了?
我低下頭,向前走著。
不知為什麼,我到憂傷時,想到的不是父母,不是軍中的弟兄,而是那個女子。
那個在武侯宴上見過一次的彈琵琶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