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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碧目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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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俊知道姚小玉假意對自己說話,實則暗向南荒睡尼夢大師及那位乍現即隱繫長帶的白衣人叫陣。但姚小玉說完以後,卻四山寂寂,毫無迴響。

這時四鳳三鬼手中的樂器,又復響起,八名苗裝壯漢,抬著碧目魔娘姚小玉緩緩回身,似往那形如人眼的幽壑之中走去。

淳于俊懸念好友鐵杖金鉤焦天嘯安危,並因不信他會屈志於歐陽鳳裙下,遂驀然叫道:“碧目魔娘,暫留貴步”姚小玉聞言命令八名苗裝壯漢停步回身,向淳于俊說道:“我知道你要問的無非是鐵杖金鉤焦天嘯及龍淵寶劍、吳越金鉤,但這一人兩物,如今都在我碧目谷中,安然無恙,今夜我也必有安排,便大家作一公平競賽,互相各憑所學,當作彩頭博取就是。”說完,正揮手命苗裝壯漢,抬榻回壑,忽然又似想起甚事,俏臉上,滿布嚴霜地恨恨說道:“我倒忘了,聽說當年幫助負心人褚珏,盜我天魔十二絕的老偷兒千面空空唐子羽,他和你們一路,煩你轉告老偷兒,我恨他入骨,對於今夜其他入谷之人均可以客禮相待,唯獨老偷兒不然,他若不曾多生一顆六陽魁首,或是多長一層人皮,最好不要自取滅亡,妄入我的碧目谷內。”淳于俊覺得不便答話,方自一蹙雙眉,碧目魔娘姚小玉玉手一揮,八名苗裝壯漢,居然施展出上乘輕功,平抬軟榻,凌空縱起,在悠揚樂聲中,飄然落向幽壑以內。

卓雲峰前如火如荼的陣仗,剎那之間,變成一片幽靜,淳于俊心頭由緊張到松馳,由松馳而變成一片寂寞淒涼。他兀自懸念再度負氣而走的林凝碧,不知是否已在碧目谷中身涉險境。

愁懷無奈之下,遂將這些難排情緒,盡訴琵琶,但手指才撥絲絃,忽然想起自己雖蒙白二先生傳授琵琶行絕學並數度應用,可惜只是防身,未能克敵,而其中所藏鈞天三式卻始終未獲機緣,加以一試。

淳于俊暗想:今夜碧目谷之行,入人重地,無疑強敵如雲,雖然適才聞得佛號,知道南荒睡尼夢大師業已趕到,隱身暗助,但要想從碧目魔娘姚小玉師徒手內,救出鐵杖金鉤焦天嘯,並奪取龍淵寶劍、吳越金鉤,仍舊難似登天,絕非易事。

尤其自己蒙風雷道長閔守拙慨贈千年雪芝,但等在歐陽一缺手中,設法到第二粒天香豆蔻,便可為長睡天外之天秘室中的鐘素文療傷重生,此事絕不容中途罷手,偏偏林凝碧女兒心狹,一再因此耿耿於懷,叫自己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心頭多少事,無事不牽愁。淳于俊一聲長嘆,倚崖席地而坐,緩撥絲絃,寄情妙韻,口中也把唐代詩人白居易謫居江州所作,傳千古的琵琶行你低誦。

曲詞暫近尾聲,琵琶行六百一十六言,也以座中泣下誰最多之際,突然在淳于俊對面,隔著一條冊澗的小峰頭上,有人放歌道:“司馬才華第一,琵琶曲調足千秋,異代傾心尊老大,天涯淪落白江州。”淳于俊因為曾聽江州白二先生對自己說過他最傾心香山樂府,故而尊唐代詩人白居易為老大,自稱白二先生,加上這種高曠聲,又極耳,不由心頭狂喜,神一振,閃目向聲來處看去,果然看見嶗山所遇那位共有鬼怨神愁晨鐘暮鼓蓋四異,北邙鬼叟豐秋,白江州白二先生第三種身分,而自稱均不是他來面目的絕代奇人,仍舊白衣飄飄,一身文士打扮,坐在近峰頂峭壁間一株夭矯古松橫枝之上,正對自己含笑揮手。

由於萬妙山莊一會,幾乎全靠他保得群俠全身而退,使百毒孫臏軒轅楚,枉費心機,淳于俊深知這位絕位奇人,不僅武學蓋世,智計亦復超群軼化,如今突見他也在六詔現身,怎不驚喜得大出望外?

一聲白二先生剛到口邊,尚未喊出,忽然想起對方身分太我,自已究應稱蓋老前輩?豐老前輩?抑或白二先生?

思念未了,隔澗飄然飛墜一片白雲,那位絕代奇人,已落在淳于俊身前,微笑說道:“我雖在泰山觀峰絕頂,對陶大杯等揭本來面目,但嚴囑他們暫時保密,不可公開。你與我既以琵琶結緣,仍叫我白江州白二先生便了。”淳于俊聽他他這樣講法,遂含笑說道:“二先生怎會如此湊巧?也自遠涉蠻荒,到了這六招烽煙之地?”白二先生笑道:“我在泰山觀峰頭,揭本來面目,使陶大杯等大出意外,嚇了一跳以後,覺得無事可作,遂想跑趟不開谷口,看看你們那場鉤劍比賽大會。誰料到端陽正,隱身暗處一聽,才知事已生變,大會成虛,並得悉在萬妙山莊所接那張柬帖上領銜的碧目魔娘,就是昔年有名的妖尤物碧目仙姬姚小玉。”淳于俊聽到此處,越發喜形於地問道:“二先生這等說法,是有意遠來相助了?”白二先生笑道:“彼此既已定約在天外之天以內,互見真章,則此次碧目谷中,也不必過為已甚,只求挫挫姚小玉的氣焰而已。她以為她的天魔九絕蓋世無雙,門下四風三鬼出人頭地,我確偏要她上上大當,碰碰釘子,故而此行主要目的,是把十年之約,移到今朝。終南山玉柱峰頭,移到這六詔山卓雲峰下。”淳于俊聞言想起昔嶗山竹林以內,白二先生曾有十年後終南山玉柱峰頭,補傳鈞天八式之語,不由喜得一愕。

白二先生抬頭略看天時,向淳于俊笑道:“昔我傳你琵琶行及其中所藏的鈞天八式之時,試出你天資極為聰。如今時光盡有餘格,你好好學全這鈞天八式,不妨就在碧目谷中,與人試手。”話完,要過淳于俊手中那面琵琶,五指一揮,爭爭琮琮妙韻遂起。

淳于俊再也想不到在強敵當前,情場失意之下,會有如此奇遇,更因深知這位白二先生的機智武功,彷彿比神州四異還要高出一籌半籌,琵琶行各極神妙,鈞天八式,威力尤高,遂絲毫不敢怠懈地,凝住心神,靜看二先生手撥琵琶,循聲起舞。

白先生把鈞天八式連演三遍,知道淳于俊必已記熱心頭,遂停手一看月,並凝神傾耳地似有所聞,向淳于俊微笑說道:“如今碧目魔娘姚小玉與你們所約的月上中天時刻,已然快到,那位老偷兒,千面空空唐子羽,即將趕來。我不願見這一身賊味的人,還是等到碧目谷中再行相會。”淳于俊享有言,正要說明千面空空唐子羽品行端正,為人頗好。

向白二先生加以解釋之際,那位宛若天際神龍,不可捉摸的白二先生,已將琵琶倚樹而放,儒衫飄處,身形立即隱入那形如人眼的幽壑以內。

這種蓋世奇人,說來就來,說去就去,淳于俊哪裡攔得住他?惘然片刻,環顧四周,卻未曾見到白二先生所說的千面空空唐子羽趕到。

淳于俊拾起地上琵琶,自拔絲絃,又復溫習了遍鈞天八式,突然覺得身後微有動靜。

走進魔巢,自防來敵。淳于俊故意佯作不覺,隨著琵琶音韻,先行向前滑出三步,然後迅疾回身,看見卻是千面空空唐子羽正對自己拈鬚微笑。

淳于俊頗為佩服白江州白二先生耳力之強,判斷之確。遂對千面空空唐子羽含笑問道:“老人家先前曾說雙方仇恨太深,要避免與碧目魔娘姚小玉明面相會,怎的未見易容易服,又恢復這種本打扮?”唐子羽微笑搖手,似不令淳于俊高聲。當先往那如人眼的幽壑之中,緩緩走去。

淳于俊知道這位老人家經驗老到,智計多端,如此神情,必有深意,也不再多問,只是悄悄追隨,同下幽壑。

幽壑雖然形勢極險,卻哪裡難得住這兩位身負絕學的武林俠士。但壑勢既深,又復時寬時狹,有時狹的幾乎僅容一線,不由使淳于俊心中疑詫,如此情形,谷中還舉行什麼拜月大典,月光從何而入?

穿越了最後一處,也是最狹一處的壑縫以後,淳于俊眼前一亮,方自暗歎造化之奇。

原來下面已是壑底,但光度遠比壑中為亮,壑徑向左延伸,十來丈外,一排古壁阻路,壁上有一形若豎立人眼巨周滿生肥厚苔蘚,委實宛如一隻絕大碧目,那片如水月光,就是從這碧目之中,反而出。

兩人穿過碧目中,只見外地勢忽展,竟是一片百畝平原,綠草如茵,繁花似錦,樹奇石怪,峰峭泉飛,景居然清華已極。

更妙的是谷底雖寬,谷口卻狹,四周山峰,逐漸傾斜齊往中央合抱,使人由下仰望,僅能看到數十丈天空,非等月中天,月光無法入谷內。

碧目內,站有八名苗族壯漢,見唐子羽、淳于俊進谷,一齊用苗人重禮,抱臂躬身,兩人微笑點頭,依舊安詳緩步,向谷中廣場走去。

淳于俊一面舉步,一面向唐子羽笑道:“唐老人家,這谷中地勢,如此廣闊,卻不知主人現在何處?”唐子羽嘴皮微動,正答話,突然谷旁的峭壁之間,兩條輕功極俊的人影,凌空疾落,並有個脆生生的口音,笑聲叫道:“家師姚仙娘,在雨花坪候駕,特命南宮鳳、顧休二人,代佳客。”人聲隨至,飄墜面前,是一位美豔無倫的淡黃宮裝少女,及一位白衣儒生。

淳于俊認得白衣書生,正是森羅秀士顧休,則自稱南宮鳳的淡黃宮裝少女,定是碧目四鳳中的第一鳳,也就是姚小玉門下的男女首徒,一齊到來。

南宮鳳身形落地,目光一注唐子羽,秀眉微蹙,似深有訝向淳于俊問道:“淳于朋友,此位何人?”千面空空唐子羽方自拈鬚一笑,淳于俊業已應聲發話:“這位就是名滿江湖的千面空空唐子羽老前輩。”南宮鳳聽了千面空空唐子羽名號,嬌靨立布嚴霜,偏頭向顧休問道:“顧師兄,我因事離開,你可記得仙娘對今夜之會,有何指示?”顧休答道:“事無定策,見機而作,寧寬一切,必殺神偷。”南宮鳳聞言,妙目之中,煞光微現,向顧休說道:“顧師兄,既然如此,你且陪淳于朋友往花雨坪,去見仙娘,我則先把這狡猾如狐的老偷兒擒住,免得他又覓機悄悄溜走。”淳于俊方自覺得碧目門下,對自己神態,倒不甚惡,但對唐子羽則含恨極深。南宮鳳如此說法,頗令自己為難,是否就在這碧目谷口,便即彼此翻臉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