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問鬼神入幽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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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風慘淡心難古塵不歸塵土不土沆瀣一氣知是誰何分凱撒與天主這乃是耶歷一千二百年時法蘭西一位寒門詩人呂特夫所著的詼諧詩。呂特夫生於貧賤,一世窮困,卻有諷喻成章的才情,世事百態無不能入詩。他眼見這歐羅巴大陸自羅馬帝國以降,國主領主無不昏悖亂,教士騎士俱是貪婪之徒,於是有而發,遂寫下此詩,與其他二十餘首抒情詩歌輯成一冊,名之為《呂特夫的貧窮》。教廷與諸國以其誹謗太甚,均詔行燬。別的詩作就此涅滅無聞,這一首詩卻不脛而走,傳於宮闈市井之間,廣為傳。
在呂特夫身後,歐陸紛爭仍是遲遲未平。外有蒙古、阿拉伯之患,內有諸侯列國紛爭;基督教廷代神立言,亦是派別林立,煩憂頻頻。呂氏之言,不曾有半分改變。在這囂囂攘攘之間,又是二百餘年過去,轉眼已到了耶歷一千四百一十九年的入秋時節。
白晝將盡,殘陽如血,一抹餘照徜徉於喀爾巴阡崇山峻嶺之間,把層層峰巒映出酡紅顏,深長的夕影投諸山坳之間,襯出幾許淒涼,幾許陰森。
此時在山中一條偏窄小路之上,一位騎士與他的扈從執轡徐徐而行。這騎士年過四十,蠶眉濃髯,一張方臉透著幾分穩重,只是臉上一道蚯蚓大小的刀疤觸目驚心。他身披一襲亞麻斗篷,中懸著一柄鋼製闊劍,走在前面。那扈從綴後騎士數步之遙,坐騎兩側掛著行囊,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馬後還著一面淡黃小旗,風吹旗展,上面繡著一隻獅鷲、一柄長槍。
騎士口中著呂特夫這首小詩,手中馬鞭徐徐拂過馬鬃。那扈從在後面聽見,不由笑道:“主人你這詩寫的恁地真切,可比那班神甫的佈道強過百倍了。”騎士道:“我哪有這等詩才,其實是我國二百年前一位詩人呂特夫的手筆。算起來,他還是我半個同鄉。”扈從嘆道:“若人人寫詩都這麼直白明瞭,說不定俺也可以多讀他幾本。”騎士放聲大笑:“這人寫的委實不錯,只是失之刻薄,終究不成體統。”扈從道:“如今這世道,可不就是他寫的那樣?哪裡有半分誇張。俺雖不讀書,一雙眼睛可不差哩。倘若那班貴族老爺能爭些氣,何至於連累主人你跑來這鳥不拉屎的荒山裡?”騎士正待答話,忽然神一凝,右手猛地按住劍柄,低聲道:“前面似乎有馬匹嘶鳴聲,你去看看。”這小路側靠深崖,寬度只容三騎並行,極其險要,最合剪徑劫路,是以行人不得不小心從事。
扈從立刻翻身下馬,從馬背上出一柄釘錘,向前探去。他走出二百十步外,轉過一處盤拐,看到有十餘個人正在路旁。那十幾人原本席地而坐,驟然看到扈從“啊呀”一聲,紛紛跳將起來。一時間足聲紛亂,中間有幾人早把長劍握在手裡,撲將過來。
扈從微微一笑,並不害怕,掣開釘錘朝那幾個人砸去。他練的乃是三十六路羅馬錘,埋身近戰極具威力,出手迅捷如電,一柄錘頭霎時化作百十道殘影。那幾人慌亂之間急忙拿長劍去擋格,哪裡還顧得及,扈從大喝一聲:“中!”釘錘瞬間啄上三人手腕,三柄長劍噹啷落地。
其餘幾人慌忙劍刺來,扈從右腿微彈,身子在半空中輕飄飄轉了一圈,釘錘挽出數朵錘花。那幾人長劍被撞得嗡嗡作響,登時覺得手腕酥軟,氣血翻湧,幾乎拿捏不住兵刃。這一招叫做“西西里圓輪”乃是從羅馬圓陣演化出來的招式,最適以一敵眾。
扈從一擊而中,旋即收招,面上氣定神閒,這幾下行雲水,顯出不凡手段。他細心端詳,見這些人身穿紫布袍,頭戴圓氈帽,旁邊還有十幾匹駝馬,一堆小山似的箱子布袋擱在左近,心中大定。他把錘子回間,大大咧咧上前略一施禮,朗聲道:“諸位莫要驚慌,俺可不是甚麼賊人。”那群人面面相覷,中間一個身材瘦小的老者見旁人都不言語,上前道:“你若不是賊人,如何出現在這裡?”扈從道:“俺與俺家主人也是路經此地,因為聽到馬匹嘶鳴,唯恐是強人設伏,故而派俺過來瞧瞧風頭。”眾人聽了解釋,面都是一鬆,那老者道:“你家主人現在何處?在外都是客,不如請來相見。”扈從道:“就在後頭不遠,待俺去叫他過來。”說罷扈從轉身而去,不一會兒就折回到騎士馬前。騎士忙問情勢如何,扈從笑道:“原來只是一隊威尼斯的商隊歇腳,不妨事,不妨事。”騎士微訝:“你倒眼利,竟能看出他們的底細。”扈從道:“他們所戴氈帽俱以金線鑲邊,衣袍懸綴雖是空的,一望便知是系玉石香囊之用,這等奢靡,泰半是威尼斯人。”騎士聞言哈哈大笑,二人重新上馬,並轡而行,來到商旅落腳之地。騎士環顧四周,不由得發出一聲驚歎。原來前方路邊有一株參天巨樹,樹圍少說也有十抱之數。只因坡土塌陷,樹身半傾,竟出半截盤來,倒成了一個天造地設的棲身之所。邊鬚已經燻得半黑,可見過往行旅多停在此樹下升火過夜。
商人們見騎士來了,紛紛起身行禮。方才那老者顯然是其中首領,他走到騎士面前打量一番,道:“小可是威尼斯的喬爾喬·隆柯尼,在意大利諸城邦經營幾家小商號。身後幾位皆是商棧的同行。不知閣下怎麼稱呼?”他先自報家門,以示誠意,再問人姓名行止便顯得不突兀,亦不會招致反。
騎士見他口氣恭謹,也客氣回道:“我乃是來自香檳-阿登的杜蘭德子爵,剛才那是我的扈從布朗諾德。”隆柯尼面一凜,想不到眼前的人竟是個法蘭西的。爵爺。他看了一眼扈從,疑道:“此地荒僻兇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爵爺既然是貴胄,何以只帶一個扈從上路呢?”杜蘭德淡淡答道:“我有要事趕去蘇恰瓦,行的匆忙,是以未多帶隨從。”蘇恰瓦是摩爾多瓦公國首府,一般人多繞行多瑙河域溯河而上,翻越喀爾巴阡山脈確是一條捷徑,只是險阻難走,行者罕至。隆柯尼久混商海,眼光何等銳利,見杜蘭德言語間似乎有所顧忌,也不再深問,盪開話題道:“這條路可省下數天腳程,只是沿途沒什麼城鎮村落。尤以這段路最為荒涼,幾十裡內都不見人家。爵爺如不介意,不如屈尊與我等在此樹下權寄一晚,明朝一道上路,勝過漏夜穿山;我等有爵爺庇護,也能安心不少。”這番話說的圓滑得體,杜蘭德子爵略忖片刻,點頭允諾。隆柯尼大喜,招呼僕役帶布朗諾德牽了兩匹坐騎去附近餵食草料,自己引著杜蘭德過來營帳前。
商人們端出剛剛烤的羔羊,這羔羊烤的手法極佳,外焦裡,香氣四溢。杜立德走了一整天路,早已是飢腸轆轆,不由得食指大動,於是也不客氣,從懷裡摸出一柄匕首,盤膝而坐,且割且啖。隆柯尼斟上一杯葡萄酒,恭恭敬敬遞了上去。
在外旅行之人雖然素昧平生,往往卻因境遇相近,最易生出親近之心。幾杯酒水落肚,杜蘭德主僕二人和這一群威尼斯商人已經是酒酣耳熱,無所不言。柯隆尼談起各地風土人情,口若懸河,不覺便說到西歐戰事上來。
忽然有一人問道:“英格蘭、法蘭西鏖戰已經將近百年之久,爵爺既然是法蘭西人,不知這場戰爭何是個了局?”杜蘭德拂然道:“一切均是天主意旨,凡人哪可妄自猜度。”隆柯尼已有些半醉,見他對政局避而不答,就有了越俎代庖之心,大聲道:“英法世仇,冤冤相報。你們哪裡知道,去年亨利五世早攻破了卡昂、貝葉、法萊茲數座城堡,今年魯昂大城也已開城投降,大半個諾曼底已歸了英王旗下。那腦子染了貴恙的法蘭西國王還在巴黎莫衷一是哩,這冤仇怎能勸解?”因杜蘭德是法蘭西貴胄,是以隆柯尼口中留了半點分寸。其時法蘭西當主是查理六世,他罹患癲狂奇症,外號“瘋查理”法蘭西舉國全憑王后依莎貝拉苦苦支撐。
一人拍膝嘆道:“此消彼長,兵災難斷,如此說來西歐還是去不得,可惜了我家那幾箱綢緞。”另一人譏道:“好個沒眼光的小商販,只盯著這點毫末之利;你看人家熱那亞的羅尼,僱了大批弩手去給法皇效力,那才是大手筆哩。”起先之人有些惱火,橫過一眼道:“是啊,熱那亞弩手何等威猛,克雷西、普瓦提埃、阿讓庫爾,哪一戰不是被英人打的頭破血,帶累著許多爵爺喪命。”他所言這一串名字,都是英法幾十年間赫赫有名的戰事,無不是法人大敗虧輸,全歐皆知。
隆柯尼眯起眼睛,壓低嗓音,又道:“要說這依莎貝拉皇后,也是一代奇女子哩。”那兩人本要爭執,見隆柯尼說的神秘,連忙閉上嘴。隆柯尼擺了擺手道:“法蘭西本有兩大門閥,一是艮良派,一是奧爾良的阿馬尼亞克派。兩派俱是野心,彼此相爭不斷。兩派宗主都貪戀依莎貝拉皇后美貌,競相大獻殷勤。不料阿馬尼亞克派的大宗主,奧爾良公爵路易八年之前突然被刺,法蘭西登時陷入內亂之局,孰不知其中大有隱情。”旁人忍不住問道:“莫非是艮良派所為?”隆柯尼冷笑道:“那是自然,艮良派麾下能人異士極多,不乏於技擊的好手。只因艮良公爵約翰聽到傳聞,說當朝王太子是依莎貝拉王后與奧爾良公爵私通所生,妒火中燒,這才痛下的殺手。”眾人聽了,都是“啊”的一聲。隆柯尼又道:“全憑依莎貝拉皇后一力轉圜,法蘭西國才勉強維持。可阿馬尼亞克派怎肯吃這等虧?恰恰就在上月,一蒙面男子在蒙特羅大橋之上襲擊了艮良公爵約翰的車仗,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斬殺了約翰,然後揚長而去。雖然無人知真兇是誰,可誰主使此事,可是如板上的釘子般清楚。”一人道:“那殺手當真了得,進退自如,旁的侍衛如擺設一般。”隆柯尼啜一口酒,不屑道:“這算甚麼,我聽從羅馬來的修士說,阿馬尼亞克派還暗中豢養女巫靈,有那不肯聽從的爵爺貴胄,就會被他們的法詛咒而死。”此時夜幕已降,眾人聽了隆柯尼的話,都覺得陰風惻惻,遍體生寒,彷彿阿馬尼亞克派的靈巫婆就在黑暗中窺視一般,營帳霎時安靜下來。隆柯尼笑道:“這些不過是市井荒誕之說,各位不必如此緊張。只嘆約翰一死,他的繼承者好人腓力就帶著艮良舉州之地,投了英格蘭。這法蘭西的國事啊,嘖嘖…”一人笑道:“可見依莎貝拉王后豔名遠播,不遜於那埃及的克里奧佩特拉。”又一人道:“無怪阿馬尼亞克派鼎立支持王太子,這都是奧爾良公爵路易和王后顛鸞倒鳳出來的哩。”眾人轟然大笑,於是話題遂轉去一些風月逸事、皇族緋聞,氣氛復熾。
杜蘭德在旁邊一直靜聽,卻未置一詞。眾人談及王妃私密,語氣愈加放肆,他略皺了下眉頭,不旁聽,遂端著酒杯,起身走到崖邊四處張望。他視線所及,盡是深沉暮,群山隱翳,隱約有幾分氣勢。
他偶然瞥見遠處山谷,悚然一驚,立時折返樹下。隆柯尼正唾沫橫飛,突覺脖頸一涼,一柄長劍已然壓過來。他驚駭莫名,回頭見杜蘭德面陰沉,慌道:“爵爺您這是作什麼?”杜立德冷笑道:“我只道你是個寬厚長者,原來竟是個滿口謊言的老匹夫!”四周人大驚失,登時怔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隆柯尼兩股戰戰,道:“我如何騙爵爺了?”杜蘭德一指遠方:“你方才說這附近幾十裡內並無居民,那是什麼?”眾人隨他的指頭望去,看到遠處山嶺間有巨大黑影聳峙,恰好此時月透出薄雲,柔光灑下,儼然是一座恢宏城堡。
隆柯尼跌足道:“爵爺你可冤煞老夫了。”杜蘭德冷冷道:“你還有什麼話說?”隆柯尼道:“不是我有心欺瞞爵爺,實在是那城堡已荒廢許久,早斷了人煙。”杜蘭德看那城堡並無半點星火,便信了隆柯尼幾成,又問道:“那城堡距此處不過一嶺之遙,為何你們寧可在樹下紮營也不去那裡投宿?厚壁高牆豈非好過風餐宿?”隆柯尼這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掏出一塊方帕擦了擦汗,緩緩說道:“爵爺有所不知。那城堡名喚特蘭斯凡尼亞,遠近知名,是此地一個至至惡的所在。相傳當年有個公爵,專好折磨刺穿異教徒,手段苛烈殘酷,死後不為天主所容,遂化為惡魔為害人間。那城堡正是他的舊居,等閒人是不敢靠近的。這方圓幾十裡沒有人煙,正是有這城堡作祟的緣故。”杜蘭德不屑道:“這等荒誕之說,你等也會相信?”隆柯尼慌忙陪笑:“爵爺是貴人,自然不怕。我凡夫俗子,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嘛。就是這幾年,偶有不知情的路人誤進了城堡,待得出來時已是神錯亂。還有人遠遠聽到城堡中傳來慘嚎聲聲,無比異,誰還敢去?”杜蘭德子爵被隆柯尼這一番話起了中豪氣,他虯髯一顫,把長劍擺離老商人脖子,收回鞘中,道:“饒你說的天花亂墜,我是不信的。我今天倒要去探一探這血鬼城堡,看看虛實!”隆柯尼驚道:“爵爺萬萬不可,豈能拿命當兒戲?”杜蘭德哪裡去理他,束緊帶,倒提了長劍轉身出了營帳,喚布朗諾德牽馬過來,對他說道:“那小老兒說那城堡鬧鬼,我們去看看。”一句話輕描淡寫,布朗諾德聽了只是應了一聲,並無什麼難,彷彿主人說的是件稀鬆平常之事。
隆柯尼和一干商人慌忙衝出營帳,隆柯尼雙手高舉,大叫道:“魔鬼非人力所能抗衡,請爵爺三思!”二人已然翻身上馬,杜蘭德哈哈大笑,就手在前劃了一個十字,振聲道:“我有正念在心,天主加持,魑魅魍魎豈能近身!”言罷隱入茫茫夜之中,空餘馬蹄陣陣。隆柯尼嗟嘆不已,與眾商人迴轉營帳不提。
單說杜蘭德主僕二人一路望著城堡而去,此時夜愈加深沉,霧靄升騰,四下逐漸為白氣沒,耳邊只有夜鴞鳴啾,山風濤濤。走到險峻之處,馬不能行,兩人只得下馬牽住轡頭,依著山勢徐徐而走。波蘭俗諺有云:“看山跑死馬”那城堡看似近在眼前,走了大約兩個小時卻還沒有盡頭。
布朗諾德忽然停住腳步,伏下身子在地面捏起一些土來端詳,又分開雜草用手掌按壓,復起身喜道:“主人,找到啦。”杜蘭德奇道:“找到什麼?”布朗諾德指了指雜草分處,隱然一條硬實痕跡:“這一條必是通往城堡的故道,只因年久無人,所以被雜草碎石蓋住了。”有了故道指引,兩個人的行程大大加快。接近夜午時分,他們終於到了城堡跟前。月朦朧,銀娑瀉地,這座城堡坐落於半山一處凸起的高丘之上,四下山岩嶙峋,城體側立千仞,愈顯拔之姿。堡體純以大青磚石築成,接隙密實,結構當,雖已遭荒棄,卻頹而不倒,只是多了些許青苔風蝕的斑駁痕跡。
杜蘭德於建築一道略通一二。這城堡中央矗立一方形主塔,四周為六道石制幕牆所拱,外圍成半圓狀,四置圓塔箭樓。外圓內方,正是拜佔廷風範,少說也有百五十年之歲。主塔之外尚有一圈罩牆,與外牆同心而略高,頂端城垛連綿,幾無死角。杜蘭德不驚歎城堡設計者之雄心大略,此地據山而守,居高臨下,進可扼山嶺要道,退可固守自牢,是處形勝所在,儼然是一國君主的氣度,非中有大丘壑者不能設之。
整座城堡悄無聲息,臨外的窗口俱是漆黑一片,爬滿青藤,沒有片縷人氣。城堡周遭的護城河只剩下殘溝,正前大門高約數丈,還保持著吊起狀態。杜蘭德上前伸手摸了一把,門板已經有些槽朽,鎖鏈亦是鏽跡斑斑,看來已經許久不曾開啟了。
就在這時,布朗諾德發一聲招呼,杜蘭德循聲望去,看到在城堡一側有一扇小門。這門想來是當年城堡雜役運送貨物之用的,門扇緊閉,但下半截卻不翼而飛,留出通往城內的一個漆黑缺口。布朗諾德道:“門下青草的壓痕猶新,想來有什麼小動物經常從此進出,把這裡當作了窩。”杜蘭德笑道:“或許就是這些動物作祟,以致路人以訛傳訛。”布朗諾德走到門前,雙掌貼在門上,微微運氣,驟然一推,門板轟然飛散。掌力之強,著實駭人。
二人毫不猶豫,邁步踏進城堡之內。布朗諾德摸出火石,點亮一個火把,原來這裡是特蘭斯萬尼亞城堡的廚房。廚房裡空無一物,只剩幾個半殘的陶罐歪歪斜斜躺在隔板上,不知是離開城堡時帶走了還是後來被人偷光。
他們順著廚房外的一條長廊前行,一路走過鐵匠鋪、倉庫、牲畜欄,都已廢棄,無甚能觀。最後他們步入城堡中庭的院子,見到遍地枯樹斷枝,尚有一杆中折的旗杆耷拉在地,好不淒涼。杜蘭德負手而行,嘆道:“推向當輝煌之景,該是處好園林。可見遊詩人常說的好景不長,年華不永,誠哉斯言。”他走到主塔門前,信手一推,大門竟喀喇一聲開了,原來並不曾閂死。布朗諾德舉火轉了一圈,點燃幾在廳內各處,這才得窺全貌。杜蘭德神不由一振,這主廳寬方几十步,有一個石制穹頂,十分緻。廳中一條長桌,餐椅桌布尚在,只是滿布塵土;其上一個燭臺,半截蠟燭尚未燃盡;廳內四下有十二扇盾狀窗戶,用馬賽克鑲出各故事,多以狩獵事為主。窗簾破敗如蜘蛛網,不過仍能看出當年之華貴。比起塔外匆忙離開的雜亂,廳內一切物事都有條不紊,擺放得井井有條。
一陣山風自廳外盾窗吹進,火光搖曳,教人不寒而慄。杜蘭德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妥,他凝神細看,驚覺長桌盡頭的高背椅上似乎坐著一人,只是光線黑暗,無法看清面目。杜蘭德本是個膽大豪快之人,雖然心驚,卻不膽怯,高擎火把湊上前去。坐在椅子上的,竟是一個穿著貴婦百褶長裙的骷髏!
這骷髏從衣著來看是個女子,端坐在椅子上,雙手平放於膝上,姿態安詳。衣著枯爛,估計已經死了許久。杜蘭德盯著她端詳許久,唏噓不已。這骨架體形勻稱,生前當是個美貌紅粉,一朝竟成骷髏,死後也乏人安葬,只得孑然一身枯坐在這古堡之內,不知身後隱藏著什麼故事。
杜蘭德自忖道:“若非我一時興起,必不知城堡中尚有如此紅粉骸骨。可見與她相見是天主意旨,我焉能不管?”他騎士心起,決意把這萍水相逢的屍骸重新安葬,立塊無字碑,也要讓她靈魂早登天國。他四下搜尋,看是否有遺物留存以證明其身份的,哪怕有個名字也好。他仰望廳壁,本來那裡有掛著一幅畫像,卻被不知什麼東西的利爪撕過,畫上留下五道碩大的爪痕,只看得出似乎是幅肖像。這城堡處處透著詭秘,教人難以索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