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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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瀰漫著死寂般的愁慘。

麗妃從冷宮出來，守在詠棋頭，垂淚，竟比在冷宮時更為憔悴。

清怡實在看不下去，又勸又求，不知費了多少功夫，才把麗妃請到側屋榻上躺一會兒。

自從詠棋病倒，時醒時暈，昏沉時氣若游絲，偶爾腦子清明，就拼死拼活哭喊著要去見父皇，淒厲慘然，得這太子殿裡誰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清怡親自將麗妃安頓下，直起身來，眼前花了花，差點膝蓋一軟栽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也撐得辛苦，卻不得不強撐，幽幽嘆了口氣，走到詠棋躺著的房裡，召了宮女小薇來，囑咐道:“我有事出去一會兒，你好好看著殿下，千萬不要疏忽。”再三叮嚀了幾句，才出門到了殿外。

門角處遠遠站著一個小內侍，早等了多時，在風裡凍得縮手縮腳，瞅見清怡出來，趕緊過去，站在牆下哭喪著臉道:“姑，好歹早點出來，差點把人凍僵了。”清怡壓低了聲音“東西呢？”小內侍看看左右無人，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到她手裡，一手接過清怡遞給他的一包銀子，邊往懷裡，邊道:“要小的說，這安魂散只是宮裡尋常用藥，去太醫院隨便找個太醫，只管問他們討就是，姑何必費這麼多周章？私相授受，小的也常心驚膽跳的。”

“各殿問太醫院要藥，劑劑都有詳實記錄，這麼大份量的安魂散，我要能問太醫要，用得著找你？”清怡警告地橫他一眼“收了錢就走，別問東問西的。”當下把買來的安魂散小心揣在懷裡，進了太子殿。

轉入房裡，頓時渾身一僵。

上空空的，只剩掀開的被褥，躺在上面的詠棋卻不見了。

清怡大急，一轉身，剛好瞅見宮女小薇端著茶從廊下匆匆過來，著急地問:“殿下泥？你把他哪去了？”小薇探頭進房裡一看，頓時臉發白，囁嚅道:“殿下剛剛醒了，說想喝熱茶…”清怡揮手就甩了她一個耳刮子，茶杯匡當一聲砸在地上，冒起一股熱氣。

“蠢東西！殿下要喝茶，你沒嘴嗎，就不會叫別人去沏！再三叫你看好了…”

“清怡，外頭怎麼了？”忽然，麗妃的聲音從隔壁房裡傳出來，看來是被砸茶碗的聲音驚醒了。

清怡忙道:“沒什麼，娘娘。”話音未落，旁邊的木門咯吱一下開了，容枯黃的麗妃走出來，掃了捱了一耳光的宮女一眼，嘆道:“罵人也不看看地方，這樣吆喝，把詠棋吵醒了怎麼辦？”說著便往詠棋房中挪腳。

清怡伸手要攔，已經來不及，麗妃目光一觸到空空的褥，頓時一愣，猛地轉過頭來“詠棋呢？詠棋呢！？”幾乎尖叫一般。

“娘娘，殿下他…奴婢這就去找。”

“來人！來人！給我找！把詠棋找出來！”

“殿門有人看著，都被娘娘吩咐過不許讓殿下出去的。”

“快找！”偌大太子殿頓時亂起來，人人來來回回逐房逐房的搜。不到片刻，有人喊道:“殿下在這！”麗妃邁開腳瘋跑過去，清怡唯恐她在雪裡滑一跤，趕緊攙著一起跑。出了月牙門，一挑眼就看見詠棋躺在院後圍廊盡頭處，入伏在雪上，一動不動。

“詠棋！”麗妃把他翻過來，抱在懷裡。那身子輕飄飄的，輕得令人心驚。他病得厲害，藥裡又混了安魂散，本該連坐也坐不起來，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勁，居然趁著房裡沒人，一步一步撐到這裡，終究摔在雪裡。

“詠棋？詠棋？二麗妃抱著他，他的口手臂，始終覺不出一點暖意，直掉眼淚“你這傻孩子，這大冷天的你要去哪？你不要命了嗎？”詠棋微睜著眼，眸子空無光，嘴輕輕動了動，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麗妃卻知道他要說什麼，哭著罵道:“父皇，你就知道要見你父皇。見了又怎樣？若能拿母親的命換你的，母親心甘情願。可…可要是你照實說了，以你父皇的心，又怎麼饒得了你？就算你父皇不要你的命，詠善若出來，他和淑妃又豈能放過你？詠棋，詠棋啊，你這是要把自己往虎口上送，你要母親怎麼答應你？你要母親怎麼辦？我只有你一個兒子，我怎麼辦啊？”清怡抹了眼淚，忍痛道:“娘娘，要哭也不能在這哭，天寒地凍，殿下這身子受不了，先回房吧。”召來幾個信得過的內侍，把詠棋和麗妃請回房中。

清怡給詠棋被雪水浸溼的衣裳換了，蓋上厚被，又在被子裡擱上好幾個小暖籠。

鬧騰了半，再探手進去，詠棋身上總算沒那麼冰涼。

他瞪著眼，直直看著上空，彷彿無知無覺的廢人，表情呆滯得令人心痛。

清怡再勸麗妃去睡，麗妃死活不肯，坐在詠棋邊一步也不肯挪動。

有小內侍把太醫院熬好的藥趁熱送來，清怡出去接了，吩咐旁人不許進門，親自把藥端進房裡。

黑森森的藥汁用白瓷碗裝著，有大半碗，熱熱的。清怡拿著碗在房裡站住腳，看看麗妃，又看看躺在上瘦得不成樣子的詠棋，低聲問:“娘娘，這藥…還要放東西嗎？”麗妃看了不成人形的兒子一眼，悲意上湧，淚珠連墜下來，嘆道:“放吧。看他這樣醒著，比睡過去更難受。”泣一聲，又悽悽道:“要是讓他儲了點氣力，又不顧死活地鬧起來，我的心也要碎了…”清怡黯然，默默領命。

把碗擱在桌上，掏出剛買來的安魂散，打開包紙，用指甲挑了一點到藥裡。

詠棋本來愣愣的，等她端著藥到了跟前，忽然清醒了一點似的，把頭轉過，直勾勾瞪著她，黑眸波光盪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