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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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遠近,裡裡外外,都已紅裝素裹,美得如在畫中。
不愧是瑞雪。
他站在雪地裡,哈地笑了一聲。
好雪!
這場鵝大雪,倒真是給了他一個天大的好兆頭。
詠善打發了詠升,轉回房裡去看詠棋。
詠棋剛剛把碗裡的菜勉強吃了大半,正在尋思等一下怎麼代,想起詠善臨走之前的輕薄話,又尷尬又有一股不知該怎麼說的暗甜,聽見後面腳步聲響起,料想是詠善回來了,轉過頭去看“你見過詠升了嗎?哎呀!”眼忽然大睜,詫異地站起來“額上又怎麼了?”詠善看他緊張兮兮,什麼煩惱都頓時飛走了,故意不在意地道:“沒什麼,太醫叮囑過要記得包紮,小心留疤痕。剛才想起來,就叫個內侍過來重新紮了一下。”
“內侍?怎麼不叫太醫?傷藥重新上了嗎?”
“麻煩。”他渾不在乎地落座“哥哥飯吃好沒?今天就算沒胃口,也不能餓署腸胃。”詠棋沒跟著他坐下,站了半晌,盯著他看了看,言又止,擔憂地蹙起眉,低聲道:“內侍又不是太醫,你是太子,怎麼可以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臉上留疤可不是好玩的。你…原來你有時候,也和詠臨一個樣。”詠善聽他過言細語,不自知的出一臉關切,如飲醇酒,半醉半夢般的受用。
從前躲在暗處偷偷盯著這哥哥窺探的時候,作夢也沒想過兩人會有今。
詠善巴不得詠棋再說兩句,保持沉默地不吭氣,結果詠棋卻誤會了,想著自己多嘴,遇上閉門羹,討了個老大沒趣。
他站著也不自在,訕訕道:“我不該說的,這裡也只有你是作主的。”轉身想回寢房。
詠善忙站起來把他攔了,笑道:“哥哥說的對,我正沉思反省呢。不過下雪天,為了一點小傷就召個太醫過來,又不知道惹出什麼閒話,這當太子的難處,哥哥比誰都知道。反正這裡有傷藥,我自己塗就得了。”揚聲叫常得富把傷藥拿來。
他不許詠棋走,硬拉著詠棋一起坐下。
常得富顛顛地捧著藥進來,奉承道:“別的內侍手腳比小的更笨,小的親自伺候殿下擦藥吧。”上前去,躡手躡腳幫詠善解頭上的紗布。
他早就接到了詠善的眼,知道詠善打的什麼主意,幫忙的時候,裝出笨手笨腳的樣子,橫著心就把紗布扯了一下重的。
詠善悶哼一聲,英眉頓時疼得斂起大半。
常得富忙驚惶跪下,連連磕頭道:“小的該死!小的手凍木了,手腳的,把殿下疼了,小的該死!”詠棋在旁邊看著,聽見詠善疼得驟然作聲,像被人扯了一下腸子,猛地跳了起來,心肝乒乒乓乓地跳。
他也知道這樣可笑。
明明別人包紮傷口,竟如疼在自己身上似的。
也未免太…
詠善沒責怪常得富,皺眉道:“起來吧,手也太笨了。小心點,那裡剛愈了一點,別又到血了。”常得富爬起來,再要湊前,詠棋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我來吧。”詠善眼底亮光倏地閃了閃,唯恐讓主動探出窩的小兔子被嚇回去,按捺著歡喜,反而淡淡道:“不敢勞動哥哥,這麼一點小傷…”沒說完,詠棋已經走了過來,站在他面前,低頭摸索紗布邊緣,認認真真地解起那團雪白的紗布來。
詠善覺著十指在額上輕微地靈巧地動著,和這哥哥之間親暱得不可思議,抬眼偷瞥了一眼。詠棋俊秀清逸的臉就在上方,他很少從下而上的仰望這個哥哥,心裡甜甜的,默默欣賞著這嶄新的親暱角度。
詠棋遂自薦,這下子無法走開,只能任他目光炯炯的打量,一邊把解下的紗布丟到一邊,命常得富取溫水過來,一邊垂下濃密的睫,問詠善“看什麼?我臉上有東西?”
“哥哥真好看。”
“詠善,別亂說話。”
“哥哥。”詠善忽然輕輕喚了一聲。
“嗯?”
“哥哥昔,覺得當太子有趣嗎?”詠棋臉微黯,沉了一會兒,搖頭道:“無趣極了。這位子,刺太多了,不是扎人,就是扎自己。你比我聰明能幹,也許就你能坐得慣。”
“哥哥也太沒良心了,刺多的位子,你坐不慣,我就坐得慣?你說的對,無趣匝了。當太子無趣,當皇帝也沒什麼意思。”詠棋一驚,壓低聲道:“詠善,隔牆有耳,說話小心。”房裡驀地沉默下來後,腳步聲傳了過來。
常得富取了溫水回來“殿下,溫水來了。”詠善命他把水放下,打發了他出去,房裡又剩下兩人。
誰都沒吭聲。
詠棋扭了淨巾,小心地幫詠善擦拭傷口旁的肌膚,乾淨了,打開藥盒,沾了一點在指尖,輕輕幫詠善一點一點地塗著。
詠善抬著眼簾瞅他,瞅了許久,才低聲試探著又喚了一聲“哥哥。”
“嗯?”
“當皇帝是個苦活,每天起早摸黑的就是奏摺和三宮六院。和哥哥你在一起,怕,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快活了。”詠棋愣了半晌,才低聲斥道:“你現在也學會胡說八道了,我們是兄弟…”詠善一把抓了他幫自己擦藥的手腕,盯著他磨牙道:“我這樣的子,從來就是個倔死不回頭的脾氣。事到如今,哥哥心裡要是還沒有我,我就再沒有什麼盼頭了。”這話把詠棋聽得心驚瞻顫,連手都忘了縮回來。
兩人一站一坐,僵成兩個泥塑似的,目光直直地撞在一起。
半天,詠棋倒一口氣,勉強鎮定下來,別開了目光,問:“你這話什麼意思?”詠善懾人的目光終於消失。
他撇了撇,答非所問地吐了一句“我累昏頭了,這場雪真大。王太傅該到了,哥哥,我們讀書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