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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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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兩茫茫接連幾,沉香皆半昏半醒著;這回病發,已耗盡贏弱身軀中所有氣力,而喂入的葯汁泰半溢出嘴角,她一張小臉蛋益加蒼白,血全無的透明中,覺那點滴的生命正悄然地消散。

碧素問靜默地坐在沿,眸中帶著蕭瑟,怔怔地、深思地凝著那脆弱的容顏。逸出一聲嘆息,他垂下目光,在不及抑制之下,手指已眷戀地觸著沉香冰冷的軟頰。

“大哥,你體內赤蛇毒尚未除盡,又多不食不飲,若再不細心凋養,屆時病謗深重,恐怕功力難以回覆了。”三娘步近他,輕聲勸說。由二哥口中得知大哥尋得葯引之事,她心中掛念沉香,在嘯虎堡別莊的事一落定後,便與未婚夫婿風琉連袂趕回了碧煙渚。碧素問收回手,靜了一會兒才開口:“那赤松脂你辨明過了,確定可成葯方中的引子?”

“大哥相信三孃的醫術.何時,三娘讓你失望過?如今葯材齊全,所需的僅剩時間,因沉香的病糾纏體過久,並非短期治癒得了,三娘打算葯分四劑,讓沉香先服下一回,其餘三劑每隔半載服用一次,兼之以針灸,使葯力能盡通百骸位,如此醫治,在明年秋天,沉香的病便將全數拔除。”

“嗯。”他點點頭“你…好好照顧她。”

“這是自然。”三娘走得更近些,細細望聞大哥的容,眉心不由得稍擰,亦嘆了門氣。

“沉香的病,三娘已然掌握,反倒是大哥身上的蛇毒…你也是生了病的人,怎麼這般不聽勸?”

“我很好。”碧素問淡淡地說,青的毒氣仍盤踞於印堂。為擷取赤松幹上出的凝脂,他孤身犯險身闖入西域異族朝拜的神地。他身上有數不盡蛇牙吃咬的傷口,因那毒強烈的赤蛇駐守在神地地上,代代延生,成千上萬。若非異大師相救,以純厚的功力為他壓制劇毒,他回不了碧煙渚,也救不了他的小丫頭。

“三娘替大哥調治了膏葯,每沐浴後,將之塗抹在傷口上。”三娘掏出一隻瓶兒遞過去。碧素問無關緊要地應聲,並未伸手接來,目光仍舊纏繞在那蒼白的病容上。三娘無奈又擔心地瞧著這幕,正惱著不知如何勸他,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她一轉頭,是阿爹來了。

“嚐到苦頭了吧?沒讓蛇給咬死,你的命夠硬的了。”一進門,碧老便臭著一張臉,忍不住要挖苦人。他真不明白了,用盡心思養兒育女做啥用處?女兒跟人私訂終身,兒子為了一個丫頭冒險犯難,差點兒連命也賠掉了,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唉…

“你眼睛痛啊?幹什麼擠眉眼的?”他無視女兒的“警告。”

“阿爹!”三娘懊惱地輕喊,腳一跺“我不同您說了。”

“我也不想聽。你要說,跟風琉那小子說去,他現在在前廳跟你和尚師傅說得投機哩,搞不好心興一起,隨異出家了也不一定。到時,嘿嘿嘿…”他還怒著她,當然給不了好臉

見女兒真的不理人,碧老沒好氣地撤了撇嘴,雙眼則不著痕跡地瞟著沉香…他小小心心地覷了一眼,又快快凋開,然後神自若地坐了下來。

當初既已表明不管沉香死活,不為她醫治,如今他便不會違誓。是因為異和那臭小子竟聊禪機聊得忘了他的存在,他閒閒無聊,才會踏入這房裡,他絕不是擔心這病丫頭,絕不…呃,就算有,也只是一點點、一點點罷了。她若死了,往後,誰人煮茶給他喝?想到這可能,碧老整張老臉全皺了起來,額頭的深紋足夠夾死蒼蠅了。

他還斟酌著要如何由三娘口中套出沉香的病情,碧素問卻開了口“阿爹,孩兒求您一件事。”

“你求我!”碧老膛目結舌,以為自己耳背了。今天是什麼好子?太陽打西邊出來嗎?他那孤高冷肅的兒子竟開口求他!碧素問終於移動視線,將臉半轉過來,平靜的語調中間透出一絲決然意味“我求您。”壓抑想咧嘴大笑的衝動和滿心的好奇,碧老挑高灰白眉“說。”

“孩兒想討一顆‘閉氣散魂丸’。”

“大哥,你心中做何打算?”三娘聞言略不安。碧素問沒回答,直勾勾望向阿爹“您給我。”

“你要來何用?”碧老亦直勾勾地看向兒子。這“閉氣散魂丸”是他得意發明之一,食下的人,十二個時辰內氣息會漸趨微弱,直至封閉。他手中既握有這籌碼,此等機會千載難逢,怎麼也得問出兒子心中想些什麼。

見碧素問不語,他清清喉嚨,堅定道:“你不說,我不給。”碧素問微微一愣,接著,是一抹幾近痛苦的神在眼底閃過,除了他的靈魂,誰也無法瞭解。沉了會兒,他終是啟口“等沉香醒來,世上便沒有碧素問這個人,我已毒發身亡。”

“你想用阿爹的‘閉氣散魂丸’把自己變成一具‘屍體’,用來欺騙沉香丫頭?”三娘不可思議地喊著,又急又氣“你要沉香以為你中了蛇毒,不治身亡?她會信才怪!況目,我的醫術也沒那麼不中用。”

“就說…我誤了醫治的時機,葯石罔效。”碧素問臉上無大大風波,固執而堅持,又這般冥頑不靈。

“待她病好,要她回江南吧,那兒明媚溫煦,適合她生活。”

“你會害死沉香的!她一門心思都在你身上,你若死,她還活得了嗎!”

“她非活不可。”他的心口突地緊縮,下顎輕顫了顫“她一向順著我,我會有辦法的。屆時,你們替我瞞她,絕不能洩漏半句。”

“休想!”三娘不妥協。

“我答應。”碧老猛地迸出話。

“阿爹!”揮手阻止女兒的抗議,碧老捻捻鬍鬚,眼中閃爍算計的光。這一切實在太、太、太值得玩味了,沒料及兒子竟為了沉香丫頭掏心費思,等著看好戲的他當然得全力配合。嘿嘿…“孩兒心下。”碧素問短暫閤眼,再睜開時,他深深地望向三娘,低低地、暗啞地問:“那你呢?三妹。我要聽見你親口承諾。”

“大哥…”三娘本要反對到底,但大哥的神情這麼痛苦、這麼無奈、這麼決斷,她能清楚受,因自己也嘗過情路的荊棘。明知雙雙有情,卻無法圓緣,上天是怎麼了?定要教世間男女在百轉千折的磨難中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