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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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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訂閱比例滿百分之40就可以正常閱讀啦,謝支持聽見這久違的稱呼,我不由一怔,回頭瞧了瞧他,只見斑駁月光下現出一張酷似梁笙的臉來。我當下一驚,愣愣看了他一會,隨即才反應過來,這小宦是梁笙的弟弟梁然,原本與梁笙一起伺候我,後來被我的淑妃要了去,宮變時下落不明,我還以為他與梁笙一起燒死在了苑裡,原來竟還活著,想來是一直躲在旭宮這邊。因著寵愛梁笙,我過去也對梁然不薄,常常賞賜他,還許他與宮女對食。因此,梁然定是顧念舊恩的。

“是西北候叫你來的?”我勻了氣,輕聲問道。

梁然看了看四下,點點頭:“西北候託奴才將這個給皇上。”說著,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封信箋,“以火灼烤,字跡方可顯現,皇上看完,切記要將信毀啊。”我點點頭,將信收進袖內。

“方才…奴才見有人襲擊皇上,皇上可有受傷?”我搖搖頭,除了後頸有些疼外,其他倒無大礙,卻還心有餘悸,蕭瀾若是心急到了這種地步,我的處境可就越來越不妙了。

梁然扶著我往旭宮走:“皇上,早些回宴席上罷,這裡不大安全。”我取絲帕擦了擦破了皮的嘴:“行了,你先下去罷,有空多來幽思庭走走,你哥哥伺候朕多年,朕不會薄待了你。”

“是,皇上,奴才記得你對奴才的好。”梁然誠惶誠恐地答,而後退了下去。

我回到旭宮,一眼瞧見蕭瀾坐在龍椅上,正與烏頓舉杯談笑,不像方才出去過的樣子,心中不升起一絲疑雲,仔細想想,蕭瀾也不會拋下別國使臣不管出去對我行不軌之事。若不是蕭瀾,那會是誰?

我坐入席中,巡視了一番四周,並未發現什麼人缺席,不過好些大臣身邊都已坐了蠻族美女替他們斟酒玩樂,一派聲犬馬的景象,這必然是經過蕭瀾應允的。我料來他不是什麼明君,如此壓抑數十年,如今坐了皇位,便漸漸放縱起來。如此想著,我目光不經意地飄到了蕭獨那兒,與這小狼崽子的視線猝不及防撞在了一處,但見他醉醺醺的斂了眼皮,恰時他身旁的烏珠遞給他的一杯酒,他竟伸手當眾一把將烏珠摟在懷裡,攥住她的纖纖玉手,低頭啜飲,姿態可謂放肆至極,好似一瞬間便成了個大男人,惹得大臣與其他皇子頭接耳。

我哂笑一聲,這小狼崽子,倒是從善如,看來是沒生我的氣,這念頭甫一冒出來,我卻想起方才襲擊我那人嘴裡濃重的酒氣,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轉瞬又覺荒唐。自然…不會是這小狼崽子,我可是他的皇叔,他瘋了傻了才敢。

罷了,多半是哪個喝醉的大臣誤闖那密林中,將我誤會成了宮女。

我暗暗自嘲,如今身子居然都柔弱成了這般程度。

此時烏頓站了起來,向蕭瀾敬過酒後,又回身朝我看來,舉起手中的夜光杯,朗聲笑道:“想當年狼牙關那一戰,太上皇一箭重傷於我,我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為太上皇的英武驍勇而震駭哪。如今二國好,我也敬太上皇一杯,一醉泯恩仇如何?”

“好,好個一醉泯恩仇!”我皮笑不笑地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剩下一杯倒在了地上,以敬我那些死在烏頓刀下的將士的亡魂。烏頓是經常打仗的人,對我的意思心領神會,臉微微一變,仍是強笑一下,將酒仰脖飲下。

若我還是皇帝,他說這話恐怕能勉強討我歡心,可如今,怎麼聽都像諷刺。

“太上皇身體虛弱,莫要貪杯才是。”大抵是見我面不善,蕭瀾立刻打了個圓場,我記起那夜被他灌鹿血酒之事,心中生惡,只當場將酒杯砸落在地。

烏頓轉向幾位皇子,一一向他們敬酒。為向鄰國一展冕國王嗣的風采,蕭瀾便命諸位皇子表演才藝,我心知這雖是表演,但關係到冊立太子之事,便看了一眼翡炎,與他對了個眼後,又將目光投向了蕭獨,卻見他仍舊懷抱烏珠,一副蕩不羈的姿態,旁若無人似的,不由心下生出幾分擔憂。

大皇子表演的是“破陣鼓舞”將戰鼓打得是驚天動地,震耳聾,眾臣們連聲喝彩,紛紛贊大皇子氣魄了得,只差沒說他有王者之氣。

立嫡長子為儲君乃是自古以來的傳統,即使大皇子是曾經為侍妾的儷妃所生,也無疑是最強有力的競爭者。不過,只怕他心中期望愈高,摔得愈很;大皇子尚武,二皇子蕭璟卻是一身文人氣息,當眾演奏了一曲《望舒御月》,亦是惹來口稱讚,只是不如蕭煜那般反響熱烈。我到這時才留意起蕭瀾這個兒子,他不像蕭煜那樣光芒外,平就沉琴樂歌舞,生得一雙桃花眼,風。不過有蕭瀾的前車之鑑,他越是如此,我越是心有疑慮。

三皇子倒是平平無奇,他素來沉默寡言,便為蕭瀾作了一幅畫,算得上是行雲水,比蕭獨的畫技好了太多,令蕭瀾大悅不已。

可到蕭獨上場之時,他藉著醉意取了侍衛的佩刀在殿上舞了一番,卻未像上次騎大典那般鋒芒畢,那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收斂了不少,一抬手,一轉身,頗有點兒重劍無鋒的意思,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醉得狠了,心不在焉。不過這樣也好,蕭瀾原本就不會打算立他為太子,懂得趨利避害方能磨利爪牙。

舞罷,蕭獨向蕭瀾半跪行禮,低頭的一瞬,頭上的抹額忽然滑脫下來,落在地上,我掃了一眼那鑲了夜明珠的麂皮抹額一眼,想起方才那人用來縛住我眼睛的布條,也似乎是柔軟的皮質,眼皮子一陣兒狂跳。

白姬自然一下明瞭我的意思,心領神會地一笑,站起身來:“這曲兒不一般,得請人來與奴家一起彈奏,還請客官多等一等,待奴家去安排。”我揚了揚手:“你且去安排,不過別太慢,時間不多。”白姬點了點頭,起身便出去了。我心知她已去安排帶我出城,而在此之前,我需得想法子擺脫這個小狼崽子才行,他與我關係再好,也難說會不會助我離開。

不如,將他灌醉。

打定主意,我便朝對面坐著的蕭獨笑了一下,舉起酒杯與他碰了碰杯:“趁白姬還沒來,我們叔侄二人先找點樂子如何?”蕭獨挑起眉:“什麼樂子?皇叔請說。”我敲了敲桌面,命人送來一盤晷棋。這棋盤呈方形,棋面有陽刻浮雕,棋子為月星辰,共二十八枚,紅黑各十四枚,含一枚骰子,此棋玩法多變,除了對棋藝有要求外,還得看人運氣,近似賭博,十分刺,我自小便喜歡與幾個異母兄弟下晷棋玩,把把都贏,後來做了皇帝以後,我卻再沒有人可以博弈了。

我拾起一粒紅棋子,率先放在棋盤:“如何,玩過這種棋嗎?”蕭獨跟著拿起一粒黑棋放下:“自然…是玩過的。”我懸空擋住他的棋子:“先別急著下,輸了的人,可是有懲罰的哦。”蕭獨嘴角溢出饒有興味的笑痕:“罰什麼?”

“酒。”我為我自己斟滿酒,飲了一口,“誰的棋子被擠掉一粒,誰就連喝三杯。”蕭獨未有猶豫之,似信心滿滿,手起棋落:“好,就按皇叔的意思來。”我暗暗一哂,這小子雖然天資聰穎,但想要與我下棋,還了些。

我料他年輕氣盛,會咄咄人,便以守為攻,假作不敵,連輸三回,將他誘入陷阱。待我面醉態,而他自以為勝券在握之時,才反守為攻,劈關斬將,一次將掉他十二顆棋子,只令他毫無還手之力,連飲三十六杯,足喝空了三壺酒。

我見他面微醺,故意笑著他:“看來,獨兒棋藝欠佳,還需多練練。”蕭獨自不肯服輸,正襟危坐:“再來。”生怕令我看了笑話,第二局時,他更是下得認真,險中求穩,可這晷棋不比其他,越是想贏,越是容易輸,需得如個賭徒,孤注一擲才行。於是一局下來,他又是節節敗退,滿盤皆輸,喝得是醉眼離,面紅耳赤,話都說不清了,卻還求著我教他這棋的下法。眼見火候差不多,我便明目張膽的勸起酒來,講完一種棋法,就勸蕭獨喝下一壺,直到他趴在桌上,人事不省,醉得一塌糊塗。

我叫了他兩聲,看他毫無反應,等了一會,才傳了丫鬟進來,將他扶去榻上。哪知蕭獨這小子一上榻,便一把攥住了一個丫鬟的手,喃喃出聲:“皇叔…”見那丫鬟不知所措地被他拽到榻上,我蹙了蹙眉,轉頭便走。

腳剛邁出雅間的門,便才想起我得從蕭獨身上取一樣東西。萬一等會全城戒嚴,便得需要憑據才能順利出城,蕭獨是皇太子,身上應有可供自由出城的玉牌。

我連忙折了回去,卻見那丫鬟竟被蕭獨推到了榻下,蕭獨兀自仰躺在榻上,似乎已然睡著了,當下啼笑皆非,揮手命丫鬟退下。我坐下來,小心翼翼地拉開他衣衽,不由一驚。只見他結實的膛汗涔涔,那狼形胎紋竟如火焰般散發出隱約的紅光,似將皮膚都燒得龜裂開來,從他體內要鑽出什麼可怖的魔物。

我忍住想伸手觸碰的念頭,摸索他衣衽內側的暗兜,果然摸到了一個扁平的硬物,兩指伸進去一探,的確是他的玉牌。我將它帶間,撐起身子,哪知袖擺一緊,我心下一驚,卻見這小子醉醺醺的翻過身,抓著我的袖擺深嗅,活似頭狼犬咬住了就不肯鬆口。他劍眉緊蹙,濃密的睫羽顫抖著,雙眼卻沒有睜開,想是未醒,我鬆了口氣,拽了兩下袖擺,卻紋絲不動。

“皇,皇叔…我…喜歡你。”我聞言一愣,站起身來,怎料他卻將我的袖擺越抓越緊:“世上除了你,無人真的關心我。你曾說我舉世無雙…我便想做到舉世無雙,不負你所望。”我怔了一怔,沒料到我那用來哄他的信口胡謅,竟被他記掛至此,當成了金玉良言,甚至奉為信念。他以為我是世上唯一關心他的人,卻不知我待他從來只有利用,只有算計。我救他,教他,關心他,無非只是為了我自己罷了。

卻沒想到,他這小子喜歡上了自己的叔叔。

我如此心想,腔裡那顆冷血的物什竟似裂開了一絲縫隙,生出了一點歉疚。只是這點歉疚,相比我所求萬里江山,實在太微不足道。

他凌亂的捲髮,忽而覺得他這般模樣,不像只狼,倒似只被拋棄的犬,不笑了一下,伸手取出他間匕首,揚起胳膊,朝著袖擺,一刀劃下。

聲止,燭火甫滅,屋內陷入一片漆黑,恰似美夢乍破。

“罷了,是孤負了你。我們叔侄緣分到此為止,以後切勿怪念。”擲下這一句,我便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當夜子時。

我與白姬一行人趁夜潛出荻花樓,假扮成一支異域戲團,打算從冕京北門而出,連夜直奔落河,乘船渡河,而後往山上走,以便甩掉追兵。

因有蕭獨的玉牌在手,守門衛相信了我們是剛從宮裡出來,便順利放了行。

我料得不錯,我們剛出北門沒多遠,城牆上的烽火便都點燃了。戒嚴開始了,不久御林軍就會出城來搜查我的下落。我這樣一個廢帝,若是下落不明,對現任皇帝的統治而言是極大的隱患,蕭瀾自然掘地三尺也會把我挖出來。

望見城區火光灼灼,我心下愈發不安,吩咐剛剛趕來的白厲道:“我們分頭行動,你率一部分人,往冕山南麓走,把追兵引開,在落河與朕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