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相逢常恨晚從此別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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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傲候三十年來第一次看見管家於忠臉如此難看,於忠雖然只是雷傲候的管家而已。
但於忠在江湖上不但有名,而且有名得出乎意料之外。三十年來他不但闖蕩過江湖,亦因雷傲候之故而見過當世最高的頂尖人物。因此他臉不對,眼睛透出煩亂和驚恐情緒時,雷傲候就知道問題一定不小。
於忠默默將一疊款式顏不同的拜貼遞給雷傲候。
雷傲候隨手放在几上,先喝幾口熱茶,廳子裡靜得連蚊蠅飛過也很吵耳。
雷傲候平靜地道:“我向來很少有朋友登門拜訪,如果是朋友,你不會如此緊張,看來一定是江湖上最難惹的人物,而且都是報怨報仇,是麼?”於忠那張四十多歲卻有很多皺紋的面上,一點不曾到寬,雖然雷傲候猜中了。他道:“老爺,這些人江南江北都北,又有些近十幾年來無聲無息,人人都以為已經年老衰病亡故的老魔頭。例如‘夜午飛鉗’陸白、‘陰風”趙老甫、’‘白骷髏’常覺。這些都是惡人譜上的著名惡人。別外又例如無錫桃花溪劍道世家宋氏、淮陽大俠‘風雲一條鞭’應無求等等。唉,老爺你開始頭痛了沒有?”雷傲候泛起苦笑,道:“我的頭不但痛,而且很大。”於忠道:“何以這些人多少年來都不知道你與血劍嚴爺的關係!但現在卻忽然全部知道?會是誰洩這個秘密?”雷傲候道:“經過這幾天種種的事情,有可能知道的人太多了。我知道你一定猜想過甚至於查訪過,但你並沒有得到結論吧?”於忠道:“是的,老爺。”雷傲候道:“照你看,會是誰呢?”於忠道:“嫌疑最大的就是陶正直,而小人剛打聽到陶正直的外號竟然叫做‘人面獸心’。老爺,這種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他曾經出賣他的老師(他有好幾個師父),卻只不過為了幾兩金子。他竟姦殺過嫡親嫂子,又曾經做過孌童,他自己也養過孌童。總之,這個人不但專拆爛汙,同時為了女男或錢財,竟可以無所不為。”雷傲候似乎不在意,道:“我老早瞧出他是這一類卑鄙無恥的人,但他一定不可能是我們要找的人。”於忠道:“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兩個人可能洩密害你。”雷傲候嘆氣搖頭道:“絕對不止兩個人有可能,而事實上你說的兩個人其一必定是南飛燕,你認為她因嫉妒等緣故而修理我?我有沒有猜錯?”於忠道:“老爺,你沒有猜錯。”雷傲候道:“還有一個是誰呢?你一定是在這一群人中用心查看。對了,一定是孟知秋,你一直認為公門中人絕不能朋友,必須步步為營小心提防。”於忠道:“是的,老爺。”雷傲候長吁一聲,道:“我寧願猜測陶正直也不能相信是南飛燕和孟知秋所為。而事實上這幾天得知嚴北蒲公望等和我在一起的大有人在。所以我們最好改個方向,最好調查這一個圈子之外的人。”於忠道:“老爺,你從未猜錯任何一件事,所以小人不敢不信。但小人心中卻覺得陶正直嫌疑最大。”雷傲候道:“他有這咱本事?”於忠想了一下才嘆道:“唉,好象沒有。”雷傲候道:“象陸白趙老甫常覺這等惡人,能找到一個已經很不易,何況還有桃花溪宋家,以及應無求這些人物?桃花溪宋家自從‘無痕劍’宋天星被嚴北殺死之後,現在又出了什麼人物?”於忠一定查訪探聽得很清楚,因為他立刻回答:“一個二十歲不到的瀟灑書生,就是宋天星的侄子,名叫宋去非,外號‘滄海月明’。聽說他的劍法至少不弱於無痕劍宋天星。”雷傲候道:“滄海月明這個外號很雅緻,我已經可以想象得到他外表一定很風儒雅!
當然他的劍法也一定能夠發揮‘瀟灑’的特點。這正是桃花溪宋家劍法的特點之一,這個人大概不好應付。”於忠道:“淮陽大俠風雲一條鞭應無求只怕更難應付。”雷傲候道:“用不著你提醒我。其實名列惡人譜上的那些惡人,哪一個是容易應付的呢?”於忠現出憂心仲仲的神,道:“老爺,你可有打算?”雷傲候苦笑一下,道:“我海龍王的‘七尺飛紅’亦是當今武林一絕,亦不好應付的。”於忠道:“如果對方有一百個人,你雖然戰勝殺死九十九個,但只要輸給其中一個,你就非常非常划不來。”雷傲候道:“對的。我平生絕不做這種有可能蝕本的買賣。”他深深嘆口氣,又道:“但可惜有時身不由已,所以有時只好認命。”於忠放低聲音道:“老爺,難道就毫無辦法可想?譬喻說血劍嚴爺刀王蒲爺,他們難道對你的境遇都坐視不理?”雷傲候道:“他們當然不會不管,但可惜這類保鏢我請不起,其實天下也無人請得起。
第二,現在一共八張名帖,但明天后天還有多少?消息一旦外傳之後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奇人異士,都會找上門來,嚴蒲二位能保得我這種鏢麼?”他變成喃喃自語,道:“不,不行!但不想任何辦法應付亦不行。所以我只好使出最後一著了,誰叫我有一個兒子?誰叫我愛兒子更甚於自己呢?”於忠面也變得更難看,道:“對,老爺。咱們死了沒有關係,但還有少爺,如果您已準備好最後一著,小人希望你立刻使出來。”雷傲候道:“我最後一著,只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我已佈置了幾個地方,隨時隨地都可以隱埋名,他也不能象現在這樣吃喝嫖賭逍遙自在了,他肯麼?”於忠也只能嘆氣,因為他想起雷少爺雷不群目空一切的樣子,也想起他沉湎於紙醉金的樣子,當然也想起他俊逸倜儻以至娘兒們都被其丰神醉的樣子。這樣的一個年輕人,要他為了看不見的災難而隱姓埋名,要他過著村夫俗子的生活,看來倒不如殺死他更為乾脆。
反正他一定不肯聽話,一定不肯一輩子默默無聞,與草木同腐。
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情,以雷傲候的富有和謹慎遠慮,他所佈置的狡兔三窟,必定周密無比,就算叫神探孟知秋出馬,恐怕也找不到他。但現在由於拖了一條尾巴,簡單就變為複雜,無懈可擊就變成破綻百出。
其實雷不群的真正形象,跟他父親以及於忠所想象的有相當距離。外表上雷不群俊逸且略帶傲岸,但其實他格仁慈,心地忠厚。他不但樂於幫助任何在困苦中的人,而且他修養還真不錯,通常對人(尤其身份低卑者)總是和顏悅,不過他這些好處都被一樣物事連累而被抹煞,那就是“酒”雷不群喜歡飲酒,但他酒量卻不怎樣好。
他喝得醉醺醺時,當然多半是在風月場所,而風月場所正是最容易鬧事出事的地方。
所以雷不群常常闖禍之後扶醉回家,他本不知道詳細經過,更不會善後,因為他已經醉了。而以後的事情大半是於忠甚至雷傲候親自處理擺平。
故此在他們心目中,雷不群正是好酒貪,驕橫欺人那種紈絝子弟的標準貨。
如果雷不群不是雷傲候唯一的兒子,只怕老早就被雷傲候趕到外蠻荒之地了。
幸而他不但沒有被放逐,而且一睜眼就有俏麗伶俐的小婢替他梳洗換衣。然後先是燕窩,繼而各式美點,果盤的香蕉葡萄等名貴水果散出誘人香氣,有時甚至有哈瓜。
外面傳來潑刺水聲,雷不群才記起自己敢情在秦淮河最有名的“縈香”畫舫中,敢情昨夜喝醉了所以沒有回家。
穿紅衣小婢輕聲問道:“雷少爺,你為何每夜必飲?又為何每飲必醉呢?”另一個穿綠衣小婢笑道:“別多嘴,小心李大媽知道你問東問西打腫你的嘴巴呢。”雷不群喃喃自語道:“我為何每飲必醉呢?”紅衣小婢道:“難道雷少爺你也會有心事?難道你也有求不到的東西?”雷不群現在才注意著她,她只有十五六歲,白淨俊俏不在話下,使他心裡一動的是她眼中的關切柔情。
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紅衣小婢道:“我叫小芳。”雷不群又問綠衣小婢,知道她叫小香。
當即拍拍手叫了李大媽進來,問過她們的身價,便付了贖身銀兩。
小芳小香好象做夢一樣,歡喜喜地去收拾衣物回家。
但雷不群卻仍然好象失落在荒寂的原野上,世間的確有些東西不是財富可以獲取的。
他忽然聽見柔靡弦管清脆檀板以及婉約的歌聲,樂聲歌聲是從隔壁廳子傳來的。
雷不群起身走過去,他撥開簾子,沒有人責怪他做出如此無禮的動作,李大媽還趕緊進去準備打圓場。
那個廳子內四個人圍著圓桌飲酒,另有兩名樂師和一個女人奏樂唱歌助興。
這本就是極平常場面,尤其是圓桌邊的四人共是三女一男,雷不群已認識兩個女的乃是這“縈香”舫上的姑娘。
但雷不群,態度使得氣氛奇異尷尬。因為他居然不跟佔用此廳的主人打招呼,使得李大媽堆笑介紹的話只說一句就說不下去。
雷不群直勾勾地望住那歌伎,但人人都看得出他並不是“看”而是在“聽”--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
雷不群深深嘆口氣。不錯,只有身為人間悵惆之客,才能知道“你”為何事淚痕縱橫。
唉!斷腸聲裡憶平生…
他終於回到現實世界,於是看見座中唯一男人,這人使他微驚訝,因為他不但英俊瀟灑,而且眼神極足,尤其是這種情況之下他居然全無絲毫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