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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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八個月前思嘉剛回到塔拉時薩莉來歡過她以來,她已經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了。那時她儘管面黃瘦,但還顯和比較輕鬆活潑。可現在那輕鬆活潑的神氣完全消失了,彷彿聯盟軍投降的消息把她的整個希望都毀滅了似的。
“思嘉,"她抓住那張票子小聲說,"你說那一切都落得了什麼好處呢?當初為什麼要打這場仗呢?啊,我的親愛的喬!
啊,我那可憐的娃娃!”
“我不明白我們究竟為什麼要打,我也不去管它,"思嘉說。"而且我對這些毫無興趣。我從來就不興趣。戰爭是男人的事,與女人無關。目前我關心的是一個好的棉花收成。好吧,拿這一美元給小喬買件衣服。他實在很需要呢,上帝知道。我不想剝奪你們的玉米,儘管亞歷克斯和托米都那樣客氣。"兩個小夥子跟著她來到車旁,扶她上了車。他們雖然穿得破破爛爛,但仍然彬彬有禮,顯出了方丹家特有的那種輕鬆愉快的神氣。不過,思嘉畢竟看見了他們那貧困的光景,在駛離米莫薩時心情未免有些悲涼。她對於飢寒
迫的
子實在過得厭煩了。要是能看到人民生活寬裕,用不著為下一頓飯
心,那將是多麼愉快的事啊!
凱德·卡爾弗特家的松花村,是一幢老房子,思嘉以前曾常去那裡跳舞。當思嘉走上臺階時,她發現凱德的臉像死人一樣。她十分消瘦,咳嗽不斷,躺在一把安樂椅裡曬太陽,膝上蓋著一條圍巾,然而他一見思嘉臉
就開朗了。他試著站起來
接她,說只是受了一點涼,覺得臉中發悶。原來是在雨地裡睡得太多,才得了這個玻不過很快會好起來,那時他就能參加勞動了。
凱瑟琳·卡爾弗特聽見外面人有說話,便走出門來,一下看見思嘉那雙綠眼睛,同時思嘉也立即從她的神中看出了絕望的心情。可能凱德還不知道,但凱瑟琳知道了。松花村顯得很凌亂,到處長滿了野草,松子已開始在地裡長出
苗,房屋已相當破敗,也很不整潔。凱瑟琳本人也很消瘦,緊張。
他們兄妹二人,以及他們的北方佬繼母和四個異母的小妹妹,還有那位北方佬監工希爾頓一起住在這幢寂靜而又常常發出古怪迴響的舊房子裡。思嘉對於希爾頓從來不比對自己家的監工喬納斯·威爾克森更有好,現在就更不喜歡他了。因為他走上前來跟她打招呼時,竟然像個平輩人似的沒一點尊敬的樣子。從前他也有威爾克森那種卑躬屈膝又魯莽無禮的兩面態度,但自從在戰爭中卡爾弗特先生和雷福德牲以後,他就把卑屈的一面完全拋掉了。小卡爾弗特太太一向不懂得怎樣役使黑人奴僕守規矩講禮貌,對於一個白人就更沒辦法了。
“希爾頓先生很好,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度過了這段子,"卡爾弗特太太很
動似的說,一面向她旁邊那位沉默的繼女兒瞟了一眼。"真好埃我想你大概聽說了,謝爾曼在這裡時他兩次救出了我們的房子。我敢說要是沒有他,我們真不知該怎麼對付,一個錢也沒有,凱德又——"此時凱德蒼白的臉漲紅了,凱瑟琳也垂下了長長的眼睫
,緊閉著嘴。思嘉知道,他們一想到居然自己得依靠這個北方佬監工,就壓不住滿腔怒火,可又毫無辦法。卡爾弗特太太像急得要哭似的,她不知怎的又說了錯話。她總是說錯話。她簡直不理解這些南方人,儘管在佐治亞生活了二十年了。她始終不知道哪些話是不該對這兩個前娘孩子說的,可是不管她怎麼說,怎麼做,他們卻照樣對她很客氣。她暗暗發誓要帶著自己的孩子回北方去,離開這些古怪頑固的陌生人算了。
思嘉拜訪過這幾家之後,不想到塔爾頓家去了。既然那四個小夥子都不在了,房子也給燒燬了,一家人擠在監工的小屋裡,她還有什麼興致去看呢。但蘇倫和卡瑟琳都要求去,媚蘭也信為要是不去拜訪一下,表示歡塔爾頓先生從戰場上回來,則是不合情誼的。一進,在一個星期天她們一起動身前往。
這可是最慘的一家了。
趕車經過住宅的廢墟時,她們看見比阿特里斯·塔爾頓穿著破騎馬服,臂下夾著一條馬鞭,坐在牧場周圍的籬笆頂上,一雙憂鬱的眼睛茫然地凝望著前方。她旁邊蹲著一個羅圈腿的小個子黑人,他本來是替她馴馬的,如今也像他的女主人那樣顯得怏怏不樂。圍場裡以前有許多嬉戲奔跑的馬駒和文靜的母馬,可如今空蕩蕩的,只有塔爾頓先生在停戰後騎回家來的那匹騾子了。
“我的那些寶貝兒全都完了,現在我真不知拿我自己怎麼辦呢!"塔爾頓太太說,一面從籬笆上爬下來。假若是不認識的人聽了這話,准以為她是在說她死去的四個兒子,可是塔拉農場的姑娘們很清楚,她心目中只有她的馬。"我那些漂亮的馬都死光了。啊,我可憐的乃利!只要我還有乃利就好了!
可是這裡只剩下一頭該死的騾子了。一頭該死的騾子!"她重複說。所以地瞧著那隻瘦弱的畜生。"想起我那些純種的寶貝,看看眼前這頭騾子,真覺得莫大的侮辱啊!騾子是一種雜的變態產物,本來是不該飼養的。"吉姆·塔爾頓蓄了滿臉鬍鬚,完全變樣了,他走出監工房來歡
這幾位姑娘,並且親切地吻了吻她們。他那四個穿著補丁衣裳的紅頭髮女兒也跟著出來,她們差一點被那十幾只黑
和褐
的獵狗絆倒了,因為後者一聽到陌生的聲音便狂吠著向門外奔來。他們一家
出一種勉強裝出來的歡樂神情,這比米莫薩斯的痛苦和松花村的死氣沉沉更加使思嘉覺得徹骨冰涼,很不好受。
塔爾頓家的人執意留挽幾位姑娘吃午飯,說他們最近很少有客人來,並且要聽聽外面的種種消息。她不想在這裡逗留,這裡的氣氛使思嘉到壓抑,可是媚蘭和她的兩個妹妹卻希望多待一會,結果四人都留下來吃飯了,雖然吃得很簡單,只有醃豬
和幹豆,而且是專門招待她們的。
飯菜雖然簡便些,不過都吃得有說有笑。談以補衣服的竅門時,塔爾頓的姑娘們更是格格地笑個沒完,彷彿在說最有趣的笑話。媚蘭中途中接上去,繪聲繪地談塔拉農場經歷的種種苦難,不過說得輕鬆而有風趣。她的這種本領是出人意外的,叫思嘉驚歎不已。思嘉自己幾乎什麼也不說。屋子裡沒有那四個出
的塔爾頓小夥子在走動,
菸,取笑,便顯得冷冷清清沒什麼意思。而且,如果她都覺得冷清,那麼塔爾頓家這些正在全力殷勤地接待鄰居的人,又會有什麼樣的
覺呢?
在整個午餐席上卡琳很少說話。一吃完她就走到塔爾頓太太身旁,向她低聲嘀咕什麼。塔爾頓太太的臉頓時變了,清脆的笑聲也隨之消失了,她只伸出一隻胳臂摟住卡琳纖細的
身,同時站起身來。她們一走,思嘉覺得這屋裡再也待不下去,便跟著離開。她們沿著那條穿過花園的便道走去,思嘉明明看見她們是朝墳地那邊去了。可現在她也不好再回屋去,那樣實在顯得太失禮。不過誰知道塔爾頓太太正在竭力剋制著,裝出堅強的樣子,卡琳為什麼偏要把她拉出來,一起去看小夥子們的墳墓呢?
有兩塊新的石碑在柏樹下磚壘的墓框裡,它們還很新,連雨水也沒有一濺上一點紅泥。
“上個星期我們才把這碑立起來,"塔爾頓太太驕傲地說。
“是塔爾頓先生到梅肯去用車接回來的。"墓碑!這得花多少錢呀!突然思嘉像開始那樣為那幾位塔爾頓小夥到悲傷了。任何人,在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還能花這麼多錢來立墓碑,那就不值得同情了。而且每塊墓碑上都刻了好幾行字。字刻得愈多就愈費錢。看來這家人一定是發瘋了!何況把三個小夥子的遺體拉回家來,必定費了不少錢呢。至於博伊德,他們卻始終沒有找到一絲蹤影。
在布倫特和斯圖爾特的墳塋之間有一塊石碑,上面刻的是:“活著時他們是可愛而愉快的,而且至死也沒有分離。"另一塊石碑上刻著博伊德和湯姆的名字,還有幾行拉丁文,便是思嘉也看不懂,因為她在費耶特維爾女子學校唸書時就設法逃避了拉丁文課。
所有這些花在墓碑上的錢都是白費了!可不,他們全是些傻瓜!她心裡十分生氣,好像是她自己的錢給費掉了似的。
卡琳的眼睛出奇地亮。
“我看這很好,"她指著第一塊墓碑小聲說。
卡琳當然會覺得好的。她對任何傷的事物都會動心的。
“是的,"塔爾頓太太說,她的聲音很溫柔,"我們覺得這很合適——他們幾乎是同一個時候死的,斯圖爾特先生先走一步,緊接著是布倫特,他拿其他丟下的那面旗幟。"姑娘們趕著輕回塔拉,有個時候,思嘉一聲不響,她在琢磨著在那幾家看到的情形,並且違心地回憶這個縣以前的繁榮景象。那時家家賓客盈門,金錢滿櫃,下房區住滿了黑人,整整齊齊的棉花地裡白花花的一片,真喜人啊!
“再過一年,這些田地裡就到處長期小松樹來了,"她心裡暗想,一面眺望著四周的樹林,到不寒而慄。沒有黑人,我們就只能自己養活自己不致餓死。不依靠黑人誰也不可能把一個大農場經營起來,因為大片大片的田地無人耕種,樹林就會重新把它們接管過去,很快又成為新的林地了。誰也種不了那麼多棉花,那我們怎麼辦呢?鄉下人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城裡人不管怎樣總有辦法。他們一直是這樣過的。可是我們鄉下人就會倒退一百年,像當初的拓荒者,只能住小木屋,憑著一雙手種很少幾英畝土地——勉勉強強活下去。
“不——"她倔強起來,"塔拉不會那樣,就是我要親自扶犁,也決不能那樣。如果願意的話,整個地區,整個的州,可以倒退回去成為林地,可是我不能讓塔倒退。而且我也不打算把錢花在墓碑上,或把時間用來為戰爭失敗而哭泣。我們總能想辦法的。我知道,只要不是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我們總有辦法。失掉黑人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最糟糕的是男人們死了,年輕人死了。"這時她又想起塔爾頓家四兄弟、喬·方丹、雷福德·卡爾弗特和芒羅弟兄,以及她在傷亡名單中看到的所有費耶特維爾和瓊斯博羅的小夥子們。"只要還有足夠多的男人留下來,我們便有辦法,不過——"她忽然想起另一個問題——也許她還得再結婚呢。當然,她不想再結婚了。還不誰要娶她呀?這個想法真可怕。
“媚蘭,"她說,"你看南方的姑娘們將來會怎麼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說的這個意思嘛。將來她們會怎麼樣?沒有人會娶她們了。媚蘭,你看,所有的小夥子都死了,整個南方成千上萬姑娘就會一輩子當老女處了。"“而且永遠也不會有孩子,"媚蘭說,在她看來這是最重要的事。
顯然這種想法對蘇倫並不新奇,如今她坐在車子後部突然哭起來。從聖誕節以來她還沒有聽到過弗蘭克·肯尼迪的消息。究竟是因為郵路不暢通的原故呢,還是他僅僅在玩她的
情,如今早已把她忘了她不清楚。或許,他是在戰爭最後幾天犧牲了吧!後一種可能經忘記她要可取得多,因為一種犧牲了的愛情至少還有點莊嚴的意味,就像卡琳和英迪亞·威爾克斯的情況那樣。如果成為一個被遺孀的未婚
,則毫無意思了。
“啊,看在上帝份上,求你別哭了好嗎?"思嘉不耐煩地說。
“唔,你們可以說,"蘇倫還在泣,"因為你們結過婚而且有了孩子,人人都知道有人娶過你們。可是,瞧我這光景!
而且你們這樣壞,竟在我控制不住自己時公然奚落我,說我會成為老女處。你們真可惡極了!"“啊,你別鬧了!你知道我就看不慣那種成天嚷嚷嚷的人。
你很清楚那個黃鬍子老頭並沒有死,他會回來娶你的。他沒有什麼頭腦。不過要是我的話,我就寧願當一輩子老小姐也不嫁給他。"車後邊總算清靜了一會兒。卡琳在安姐姐,心不在焉地拍著姐姐的肩背,因為她自己的心思也到了遙遠的地方,彷彿布倫特·塔爾頓坐在身邊跟她一起沿著那條三年來的老路在奔馳似的。這時她情緒高漲,眼睛發亮。
“哎,沒了咱們的漂亮小夥子,南方會怎麼樣啊?"媚蘭傷心地說。"如果他們今天還活著,南方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那我們就可以充分利用他們的勇氣、他們的力量和他們的智慧了。思嘉,我們這些有孩子的人都得把孩子撫養大。讓他們接替那些已經去世的,成為像死者一樣勇敢的男子漢。”
“再也不會有他們那樣的人了,"卡琳低聲說。"沒有人能接替他們。"這以後,她們就一路默默地趕車回家了。
此後不久的一天,凱瑟琳·卡爾弗特騎著一匹思嘉很少見過的瘦騾子在落時分來到塔拉。那畜生耷拉著兩隻耳朵,跛著腳,一副可憐樣兒,而凱瑟琳也幾乎跟它一樣憔悴。她那褪
的方格布衣裳是以前傭人穿的那種式樣,一頂遮陽帽只用繩子系在下巴底下。她一直來到前面走廊口,也沒下馬,這時正在看落
的思嘉和媚蘭才走下臺階去
接她。凱瑟琳跟思嘉拜訪那天的凱德一樣蒼白,蒼白、冷峻而剛脆,彷彿一說話她的臉就會破裂似的。不過她的
背筆直,她向她們點頭招呼時腦袋也仍然高昂著。
突然思嘉記起威爾克斯家舉行大野宴那天,她和凱瑟琳一起低聲議論瑞德·巴特勒的情形。那天凱瑟琳多麼漂亮和活潑啊,身著天藍蟬翼紗裙子,飾帶上佩著玫瑰花,穿著嬌小的黑天鵝絨便鞋,腳腕子上是一圈花邊。可如今那位姑娘的一點影子也沒有了,剩下的是個騎在騾子背上的僵直身軀。
“謝謝你們,我不下馬了,"她說。"我只是來告訴你們一聲,我要結婚了。”
“什麼?
““跟誰結婚?"
"凱茜,多偉大呀!"“什麼時候?"“明天,"凱瑟琳平靜說,但她的聲音有些異樣,臉上的笑容因此也馬上收斂了。"我來告訴你們,我明天要結婚了,在瓊斯博羅——可我不想邀請你們大家。"她們默默地琢磨這句話的意思,莫名其妙地抬頭望著她。
後來媚蘭才開口了。
“是我們認識的人吧,親愛的?”
“是的,"凱瑟琳簡單地說。"是希爾頓先生。"思嘉甚至連"啊"一聲也說不出來了,可是凱瑟琳突然低下頭來看著媚蘭,小聲而魯地說:“媚蘭,你要是哭,我可受不了。我會死的。"媚蘭只輕輕拍著凱瑟琳那隻穿家制布鞋掛在鞍鐙上的腳。一句話也不說,她的頭低低地垂著。
“也用不著拍我!這我同樣受不了。”媚蘭把手放下,但仍然沒有抬頭。
“好,我得走了。我只是來告訴你們一聲。"她那蒼白而剛脆的臉又板起來,她提起韁繩。
“凱德怎麼樣?"思嘉趕緊問。她完全懵了,不知說什麼好,好不容易想起這個問題,才用來打破尷尬的沉默局面。
“他快死了,"凱瑟琳依舊簡單地回答,似乎口氣中要本不帶一點
情。"只要我能安排好,他就會放心而平靜地死去,用不著發愁他死後誰來照顧我。你看,我那位繼母和她的孩子們明天就要回北方定居。好,我要走了。"媚蘭抬頭一看,正碰著凱瑟琳的眼光。媚蘭眼睫
上淚珠瑩瑩,眼睛裡充滿理解的
情,面對此情此景,凱瑟琳像個強忍著不哭的勇敢男孩,裝出微笑的樣子。這些對於思嘉來說都是很難理解的,她還在竭力琢磨凱瑟琳·卡爾弗特要嫁給監工這一事實——凱瑟琳,一個富裕農場主的女兒:凱瑟琳,僅次於思嘉,比全縣任何別的姑娘都有更多的情郎呢!
凱瑟琳俯下身子,媚蘭踮起腳尖,她們親吻了。然後凱瑟琳狠狠地抖動韁繩,那匹老騾子向前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媚蘭眼淚簌簌地從臉上淌下來。思嘉瞪大眼睛看著她,仍然莫名其妙。
“你看她是不是瘋了?媚蘭,你知道她是不會愛上他的。"“愛上?啊,思嘉,這樣可怕的事情千萬提也別提了!啊,可憐的凱瑟琳!可憐的凱德!"“胡說八道!
“思嘉喝道,她開始生氣了。媚蘭對於任何事情都比她看得清楚,這很叫人受不了。她覺得凱瑟琳的情況主要是令人驚訝,而並非什麼可悲的事。當然,要跟一個北方窮白人結婚,想起來也著實很不愉快,不過一個姑娘畢竟不能單獨守著農場過子。她總得有個丈夫幫著經營才好嘛。
“就像我前天說的那樣,媚蘭,已經沒什麼人好讓姑娘們挑選了,可她們總得嫁人呢。
““啊,她們也不一定要嫁人呀!當老女處也沒什麼丟人的,看看皮蒂姑媽。啊,我還寧願凱瑟琳死了呢!我知道凱德就會寧願她死的。那麼一來,卡爾弗特家就會完了。只要想一想,她的——他們的孩子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啊,思嘉叫波克趕快備馬,你火速去追上她,讓她回來跟我們一起住!"“哎喲,我的天!
“思嘉喊道,對於媚蘭這樣隨意把塔拉農場當人情奉送的態度,她大為震驚。思嘉可絕對沒有意思要在家裡多養活一口人了。她正要這樣說,但是一看見媚蘭惶恐的臉便打住了。
“媚蘭,她不會來的,"她改口說。"你知道她不會來。她為人那麼高傲,還以為這是一種施捨呢。"“這倒是真的,倒是真的!"媚蘭惶惑地說,目送著凱瑟琳背後那團紅塵一路遠去,漸漸消失了。
“你跟我們在一起已經好幾個月了,"思嘉心裡暗想,一面看著小姑子,"但你從來沒想過你是在靠別人的賙濟過子。我想你永遠也不會意識到這點。你是個沒有被戰爭改造過的人,因此思想行為一如以往,彷彿什麼事也不曾發生——彷彿我們仍然十分富足,有的是糧食,用不著
打細算,多來幾個客人也沒關係。我想我下半輩子得把你這個包袱背下去了。但是,我不能把凱瑟琳也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