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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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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了發,還有些許溼氣,花蕊為孫茗拿了皮將雲墨般的長髮裹起來。

早就過了哺食的時間。原也無人敢在太子“百忙”的時候叫膳,這時間,也是太子自己想起來的,就對王福來傳膳。

東宮各殿的膳食早已備妥當了,只差人一聲,不多時就有侍婢託著菜,一一擺上。

李治拉著孫茗的手走近,這時早被焐得熱熱的孫茗,示意花枝將她身上的裘皮斗篷取下來,然後與李治一道坐下。

李治指著食桌上的八珍道:“紫駝之峰出翠釜,水晶之盤行素鱗。世人還以為宮裡的人吃的都是龍肝鳳膽,其實只是普通的天上水中之物,什麼八珍,只不過引得別人嚮往,內裡卻與外邊的沒什麼不同。”孫茗無言地看了李治一會兒,也鬧不明白他忽如其來的什麼情緒,戳了戳眼前的一盤黃燜魚翅,道:“即便沒有外人傳言的那般華貴珍奇,但這八道菜,卻非常人吃得起的。”李治頓興趣,笑問:“哦?愛妃還知道民間疾苦?”李治這是中二病犯了?

孫茗默默地夾一筷子魚翅進李治的碗裡,嘆道:“便是這道菜,就不得了了,取自深海之惡魚魚鰭上的絲狀軟骨,可不是普通小菜可比。”說起這滿桌子菜,孫茗還要謝李治,如果不是李治與她一同用膳,將太子膳食擺在這裡,她哪有福分吃這麼多?雖然冬裡的菜易冷,燜燻滷煮的多,但已是比往常要好得多了。

李治其實對自己吃的什麼菜本無從得知,聽孫茗此番話就來了興趣,指著黃葵伴雪梅問:“愛妃愛好此道,那說說這道菜。”

“黃葵伴雪梅用的都是大蝦、雞蛋清、肥豬、芹菜,別看炸得這樣簡單,料都是挑細選的,畢竟要送進太子的口中…”李治被一通不算馬的馬拍得心情頗好,又聽孫茗嘆道:“其實,民間哪裡吃得上這些,只能吃到自家種的菜,偶爾加個雞蛋,若有頓,那簡直如同過年了。更多的人,窮得只能去山裡挖野菜,那野菜的味道,比太子看都不看一眼的芹菜都要差上十分。”李治被此一言驚得心神俱裂,他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對他說。常言道,民間疾苦,知民間苦,方能成為明君…原來父皇令他看奏摺,看奏摺所奏的水患、乾旱、寒凍,竟是這樣的用意…

孫茗怕說多了影響李治的心情,就索不再多言,只安靜地吃著自己碗中被李治夾來的一塊糖醋里脊,又順道給李治夾了醬鴨。她早就看到王福來對她使勁地使眼,臉都快了…

而李治因孫茗的話,心不在焉地胡亂吃了些。

孫茗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碗飯下肚,仍未覺得很飽,卻不敢再多吃,怕冬裡長了膘就再也減不去。扭頭見李治仍是想著什麼,一副心神未定的模樣,遂道:“既然太子覺得飯菜不合胃口,不若明妾尋小廚房為太子備些特別的菜?”東宮是有獨自的小廚房的,在這之前,孫茗可沒敢硬氣地指示小廚房做這做那,但如果是太子發話,就另當別論了。

“哦?”李治舒展眉,又取笑起孫茗:“愛妃還會廚藝?”孫茗扭身,對著李治噘嘴,拿手拉了拉李治的袖口,撒嬌起來:“太子到底應不應嘛?”李治便是最愛看孫茗這副模樣,見她愛嬌的樣子,就不忍她失望,只好應道:“好,好…都依你。”又頓了頓,低眉笑看她:“那愛妃要如何報答我?”孫茗是知道李治故意問的,也就不答,起身往屏風後去。

李治置下手中的筷子,大笑著起身,也跟了上去。

而此時,留在身後的王福來瞪直了眼——這個孫良娣既不好好服侍太子用膳,還時口出狂言,這也罷了,太子竟如此厚待…

入了夜,唐朝皇宮在月光下顯得森然,尤其冬夜裡,多了些寂寥。

孫茗躺在李治的枕邊,被他半摟著,一邊一下一下地順著她的長髮撥著,舒服得她眯了眯眼。

李治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這著話:“今天賞下來的,可合你心意?”

“太子賞賜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我很喜歡。”雖然件件都非俗品,但孫茗未必很看得上眼,但她知道實話實說畢竟傷人,恐得罪了太子,所以只好恩涕零地說喜歡。

太子見她捧場,笑道:“只不過是玩意兒,得了你眼,就是它們的福氣。”想了想,又說:“我見你冬裡穿的衣服顏也太素了,明天就叫人為你量身裁衣。”李治想必是很看不慣孫茗穿的淺的常服,然而按照唐朝人的審美觀來說,都比較偏向豔麗、華貴。

孫茗知道李治這是寵她的表現,雖談不上多愛,但至少是喜歡…女人總是這樣,自己的男人將心思費在她身上,就會無比開心。

於是,在李治渾然不覺的時候,孫茗抬了抬下頷,一個吻就落在了他的角。

李治一愣,面上浮現起一絲訝異,將懷裡的人又緊了緊,擁住。

孫茗被緊緊摟在懷裡,也舒服地蹭了蹭,睡了。

這天夜裡,李治卻什麼都沒做,直到榻邊的兩個燈柱燃光了蠟燭,屋外的宮婢們都沒聽到傳喚叫水的聲音……隔天一早,孫茗自發地醒來,就知道比前幾要早一些。

她的幃用的都是極為清透的蠶絲紗質,透過幃,依稀可以看到緊閉的窗戶透得極亮,隱約還能聽到別處歡鬧的聲音。

她輕咳一聲,就聽到花枝靠近頭邊低聲詢問:“娘娘可是要起了?”孫茗應了一聲,就看到花枝將幃揭起,問:“今天有什麼好事?外面怎麼這麼熱鬧?”

“娘娘,昨兒夜裡下了好大的雪,現在風也不大,雪也停了,外面的小丫頭自己鬧著玩呢。”花蕊早就有些心癢難耐地想跑出去看看,奈何她首要的事,還是趕緊服侍好自家娘娘才是要緊。

花枝就站一邊,聽到花蕊的聲音,沒忍住就是對她一瞪,又向孫茗道:“娘娘還是先起了吧,彆著了涼。”孫茗見她倆這副樣子,只想發笑,對花枝言道:“你也別拘了她,原本還活蹦亂跳的,被你嚇一嚇,膽子小了可怎生是好?”孫茗那是故意調笑花蕊的,當然花蕊聽到卻並不真生氣,只是故意跳了跳腳。但之後,也是很妥帖地為她梳洗。

其實,早在聽到花蕊說外面下了雪,她是真心喜歡的,還想外面玩耍一會兒,只是覺得,她畢竟是“娘娘”的身份,總不好跟小丫頭們一塊兒,即使她放得開,那些小丫頭也早就逃跑了。

花枝看出孫茗的心思,在孫茗打扮妥當後提議:“娘娘不如站在廊下瞧一瞧,但須得穿些。”然後又吩咐底下的丫頭備上湯媼(就是後來的湯婆子),在外面裹上一層厚厚的皮子,遞給孫茗。

孫茗叫花枝開了箱子,取了昨李治賞的那間貂皮的穿在身上,這才消停,很是厚實地往屋子外面去。

花枝那翻話不過白說,叫孫茗站在廊下瞧別人玩兒,就覺得多沒意思…然後笑眯眯地對花枝吩咐:“去拿些糕點回來,還有熱茶,我想在這兒用些。”花枝聽後,點頭福身,然後離去。

孫茗見花枝走到廊下,叫了尋常房門口服侍的兩個叫花萼花椒的丫頭,然後各自分頭而去,就將手裡的湯媼到花蕊手中,自己往反方向疾步走去。

花蕊一愣,捧著湯媼小跑著,朝孫茗走去的方向跟著。

所以,等花枝將孫茗要她備下的東西準備妥當的時候,發現遍尋不到自家娘娘了——連帶著花蕊也不見了!

孫茗自然是跑去玩雪了…

她一入了園子,原本瘋玩的丫頭們立時噤聲,唯恐招了這位良娣娘娘的眼。

知道她們這是怕她,她也不惱,揮了揮手,就叫丫頭們退下了。

小丫頭們退下後,她自己尋了顆梅花樹,在樹下抓了兩把雪,玩心漸起,堆起雪人來了。

花蕊尋常是不敢勸孫茗的,何況在她眼裡,頑兒這事,是很正常的,反幫著孫茗摳雪,將雪滾起個大雪球來。

“奴婢小時候,在冬天就盼著下雪。下了雪,隔壁就有好多小孩兒跟奴婢一起頑兒,可熱鬧了!”孫茗聽了大興趣:“我卻是很少見到雪的,你快說與我聽聽。”她之前所在的大城市在南方,幾乎都怎麼下雪,偶爾下場雪又小得可憐,不過一夜就化沒了,所以自然也不知道雪下得厚厚的景況。

花蕊卻只當孫茗小時就被拘在屋子裡不準外出,所以才看不到雪,笑答:“那時候奴婢還小,旁邊都住了很多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下了雪就聚在一起打雪仗,還有彩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