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五道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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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這少年，年紀甚輕，一的風雪大氅，裝束打扮雖然也跟別的同伴沒什麼兩樣，但從舉手投足的氣勢上，無論是誰，都能一眼就可看出，他必定是這些少年人之中的首腦和頭領。『≤，趙天當然也已看得出，他一雙發賊發亮的驢眼，正盯在這勁裝少年身上，突然問道:“這裡是‘金獅鏢局’趙天，敢問小兄弟尊姓大名？”那少年道:“趙爺請了，晚輩‘騰訊堂’舟行早。”趙天心肝一顫，口中道:“舟劍神來此，有何指教？”舟行早道:“化干戈為王。”趙天突然縱聲長笑，道:“原來小朋友們是想來勸架、做和事佬的。”舟行早道:“正是此意，還請趙爺成全。”趙天笑容一收，道:“這個樑子，就憑你們‘左相府’一班娃娃，也能架得起的麼？”舟行早不亢不卑的道:“架不起，也要架。”趙天一個箭步竄出去，戟指厲聲道:“要架樑也容易，只不過先得問問老子掌中這柄‘天’劍答不答應。”他一反手，“嗆”的一聲響，劍已錚然出鞘，光芒耀眼。

舟行早連看都沒有看趙天一眼，同列中那個個子小小、五官滑稽的少年躍了出來，打眼一看，竟是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孩子。

趙天皺眉道:“你這小鬼頭，冒出來幹什麼？”

“小爺四更，全名司馬更更更更，‘騰訊堂’十三道旋風排名最尾，”滑稽少年淡淡道:“我是來問問趙大爺您手裡的這把破銅爛鐵，答不答應息事寧人的。”趙天怒道:“就憑你這個小豆丁，也敢戲耍趙大爺？”四更突然衝口就是長長一大串家鄉“陝西”方言，不住口的戳著趙天錚明瓦亮的大腦門，破口罵道:“賊你媽個瓜皮！驢不的二球！哈慫，黑皮啵死呆，匿你娘個錘子！喊你麻痺？兇你媽爛板子，你個瓜！”趙天當時就被一頓完全聽不懂的“陝罵”給罵懵了，他穩了穩心神，驅趕走眼前滿天的小星星，縱聲狂笑，道:“罷了，老子就先打發了你這個小王八蛋，再收拾複姓尉遲的！”笑聲中，他掌中的“天劍”一招“毒蛇吐信”已毒蛇般刺出，直刺四更的心口。

四更雙手一分，左手大盾，右手長刀，他居然不避不閃，連眼睛都沒有霎一霎。

只聽“錚”的一聲，趙天手裡的“天劍”已刺到了四更的心口！

但，那柄鋼打造的“天劍”說什麼再也刺不進去半分。趙天猛然醒悟道:“小豆丁你衣服裡穿著護心軟甲？！”然而，他醒悟的太晚了！

四更“嘿嘿”賊笑一聲，他跳起來，純鋼大盾一個“泰山壓頂”簡單、直接、暴的猛砸了下來！

趙天躲避不迭，慌忙舉劍去封巨盾——“轟——”突然間，所有的動作全都停頓，連呼都似乎已完全停頓。

剎那間，這一戰已然結束！

趙天趙總鏢頭被大盾震得昏倒在雪街上，他手下的鏢頭和鏢師們，在呆愕片刻之後，才在豬頭賬房包師爺的喝罵下，七手八腳的將昏不醒的總鏢頭拖了回來。

四更看著他們搶人，尚顯幼稚的臉上，依舊笑嘻嘻的，只不過一雙眼睛裡，競似帶著極冷酷的譏消之意。

大街之上，狂風突起，從很遠的地方吹過來，風中還帶著城外遠山上的冰碴粒子，打在人們的臉頰上，有一種微疼的痛灼。

“金獅鏢局”的包師爺和那些鏢頭、鏢師、趟子手們，並覺不到那種痛灼，他們只覺得自己的掌心在冒汗，總鏢頭的突然被對方一個半大孩子砸昏，使得這些剛才還耀武揚威的大爺們，心情一下子冰到了谷底。

舟行早一直沒去看剛才四更與趙天的打鬥，他凝視著商歌舞，淡淡地道:“商刀王，您是否同意兩家鏢局化敵為友、化干戈為玉？”商歌舞還未表示，虎座之旁的“玩命刀王”蕭張突然縱身出去，厲聲道:“問過了趙天的‘天劍’，你們還得再問問我這‘雁翎刀’肯不肯答應！”舟行早未待表態，他左旁一個黑漆漆的消瘦少年，慢慢地走出來，道:“那就由我墨小黑來問吧。”蕭張道:“你就是好打不平的墨小黑（參見《血鳶尾》卷）？”那黑痩少年道:“哪裡不平，我就喜歡踩踩。”然後，他的手一伸，掌中就多了一柄通體墨黑的古劍。

蕭張冷笑一聲，道:“好！小爺今天就要砍掉你這條專門好踩不平的狗腿子！”他身形半轉，“雁翎刀”一招“力劈華山”已帶著凌厲的勁風，急削這白衣人的左肩。

墨小黑居然也不避不閃不躲不讓，他掌中“墨劍”以一招“華山不約”急削蕭張的右肩。

然而，蕭張的武功，卻顯然不是趙天之所能比得上的，他明明招式已用老，突然轉身錯步，刀鋒反轉，由“力劈華山”式，突然變為“夜叉探海”式，刀光如匹練般，反墨小黑的肋下。

哪知墨小黑也緊跟著見招拆招，由“華山不約”變為“大海也不約”！

墨小黑出手雖然慢了半拍，但蕭張若不變招，縱然能將對方立斃刀下，自己也萬萬逃不開小黑的這開腸破肚的意見！

墨小黑不要命，蕭張可還是不想玩命的！

——曾幾何時，那個拼命三郎的玩命刀客，拼起命來，也是不要命的，當年為了保護老大談笑脫險，他在萬丈懸崖邊上，一人一刀獨拼“三十六派”的殺手，那是何等的玩命；然而，在被權相蔡京用重金美女招募到“權力幫”旗下之後，吃慣了山珍海味、穿慣了綾羅綢緞、用慣了金銀珠寶、玩慣了嬌娥佳麗，曾經的“玩命”蕭張，漸漸失去了玩命的勇氣和膽量。

人，一旦變得安逸，就難免變得開始怕死起來。

蕭張一刀削出時，他已先防到了對方這一招，他突然清嘯一聲，振臂而起，凌空翻身，揮刀一招“五馬分屍”刺向墨小黑的右肩。

這一招他以上凌下，佔盡先機，墨小黑全身，都似已在他刀風籠罩下，非但無法變招，連躲閃退讓也都無法做到。

意外的是，墨小黑本不躲不閃不退不讓。

蕭張一刀砍在他肩上時，他的“墨劍”一招“五匹馬都踏馬的不約”也已刺入了蕭張的口！

近四尺長的劍鋒，完全都刺了進去，只剩下一截古古香的黑劍柄。

蕭張狂吼一聲，他整個人就像是一串旗花火箭似的，直竄上空兩丈有餘！

鮮血雨點般地落下來，點點全都落在墨小黑的身上。

墨小黑的一身雪斗篷突然已被血雨染紅，他的右肩被蕭張狠狠砍了一刀，雖非致命，但也受傷不輕，但他臉上卻還是平淡如常，直等蕭張的屍體，從半空中跌落下來，他才倒退回本隊中。

“紅巾刀王”商歌舞臉已變了，他霍然長身而起，厲聲喝道:“你們殺了我的義弟蕭刀王！？”舟行早淡淡地道:“還有誰不同意兩家鏢局罷鬥和好的？”歪坐在陽光裡的“獨臂刀王”洛正熙突然冷笑道:“想要罷手，還要問過洛某人的‘獨臂刀’。”洛正熙還是用小指勾著彎刀上的絲帶，慢慢地一步步踱了出來，刀鞘拖在冰雪街面上，發出一陣陣刺耳的磨擦聲音。

他慘白的臉上，有著盛氣凌人的光，眼睛裡也在發著盛氣凌人的光，他冷冷地道:“舟大總管，你的‘快劍’來問好了。”舟行早身邊那個披髮高大漢子，突然淡淡地言道:“姬某的‘釋刀’來問也是一樣。”這漢子的話說完，他人已到了洛正熙面前，身手顯然比剛才的四更和墨小黑，要快上很多。

洛正熙道:“‘血河龍王’申屠鱉的唯一傳人姬北命（參見《血鳶尾》、《明器王》卷）？”長髮漢子道:“傳不好，瞎傳。”洛正熙冷笑道:“你也玩刀？”姬北命道:“玩不好，瞎玩。”洛正熙冷冷的道:“閣下能不能好好說話了？”姬北命面無表情的道:“說不好，瞎說。”洛正熙冷笑道:“既然話不投機，我們就刀上見真章吧！”他的“獨臂刀”突然出鞘，剎那間已斬出十七刀，刀風如破竹，刀光如閃電，只見滿天刀光如大雪繽紛，令人本就無法分辨他的出刀方位。

姬北命也本不想分辨，也不想閃避，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靜靜地等待著。

洛正熙十七刀斬出，姬北命竟連動都沒有動，洛正熙的刀一發即收，十七刀都被迫成了虛招，他突然一滑步，已到了姬北命身後。他已算準了這方位正是姬北命的死角，即使武功再出神入化的武林高手，也無法在死角中出手。

洛正熙一刀斬出，這第十八刀，虛招已變成實招，刀光閃電般斬向姬北命的脊背。

只聽“哧”的一聲，刀鋒已入！

洛正熙甚至可以覺到刀鋒在磨擦著對方的骨頭，但就在這時，他赫然發現，就在他招式已用老的那一剎那間，姬北命竟突然半轉身，“釋刀”已無聲無息地刺了過來，就像是個溫柔的鄰家少女，將一朵野外採債來的鮮花，慢慢地入花瓶中一樣，將刀鋒慢慢地刺入他的膛。

洛正熙的臉變了，用力拔刀，刀鋒顯然已披對方的背骨給夾住。

他甚至連痛苦都沒有覺到，已覺得膛上一陣寒冷。

然後，他整個人就突然全部冷透。

鮮血紅花般濺出來，洛正熙彷彿又回到了最初出道的“北涼鎮”（參見《胭脂淚》卷），又看見了“涼城客棧”門前的那米陽光、那九文錢、那碗熱氣騰騰的豆花、雙雙眼角那顆滴未滴的胭脂淚…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鼓足勇氣會去問那個俏麗冷豔的豆花娘:“你眼角上的胭脂淚好吃嗎？”紅巾刀王”商歌舞霍然站起，然後又坐下，他的臉上，已全無血。

他突然覺得想嘔、想吐。

——陪自己來替趙天和“金獅鏢局”兩位“刀王”轉眼之間，變成了兩具冰冷的屍體。

“權力幫”屹立“京師”半甲子，何嘗有過此等挫敗？！

舟行早凝視著商歌舞，冷冷道:“商刀王，是不是還要問過您的‘紅巾刀’？”商歌舞慢慢地點了點頭，什麼話都沒有說，脖子上鮮紅的絲巾，在風中飛躍，著他豪重髭的紅彤彤臉膛。

用無數敵人的鮮血染成的紅絲巾，象徵著勇氣、榮耀、以及必勝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