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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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磨磨蹭蹭的!還當自個兒是王爺公主吶!要不要小的給您僱個轎子啊!哈哈哈哈!”赤化城外的官道上,一個押解囚犯的小兵手裡拿著鞭子調教著手底下的一批犯人。
作為被調教對象中的一員,崔文槿,不,她現在是李欣——天舟清王的嫡女,天舟剛剛駕崩的先帝親封的安溪公主,此刻卻像狗一樣被人踹著往前滾。
在牢裡的子,李欣經常讓那位王妃母親用稻草在地上畫一些字給她看。比如他們一家的名字,她的封號,現在是康平二年以及其他她想知道的信息等等。那王妃只當李欣好學,便也十分高興地寫給她看。
官道上三三兩兩的馬車駛過,偶有車伕探頭往這群人看上幾眼。那瘦高個便凶神惡煞的揮鞭威脅:“看什麼看!再看飛你的腦袋!”然後那些馬車便更加迅速的疾馳而過。
“他孃的!老子都沒車坐,都是你們給連累的!”鞭子向前一甩,鞭尾又帶到了最前面的男子身上,“還當有多尊貴,還不是被老子這樣的庶民抓在手心,隨意!”被到的正是清王李懷瑾,他悶哼了一聲,沒有反抗,又繼續向前走。
比起被踹了兩腳的李欣,她的這位父王顯然更是悽慘。他身上穿著被鞭子裂的長衫,腳上帶著沉重的腳鐐,腳鐐間連著叮噹作響的鐵鏈,走在人群的最前方。那瘦高個只要瞧他走的稍微慢了,鞭子便若雨點般落下來。才半天,這位王爺便徹底的放棄了抵抗,更不敢替幼女求情,只靠著一個叫鍾全的年輕太監扶著往前趕路。
之前在被押的囚犯聚集接的時候,清王妃便看到了自己的夫君。她不敢上前相認,只壓抑著哭聲一直低聲叫著:“王爺…”李欣便知道了這個男人的身份——天舟先帝的嫡幼子,也是這具年幼身體的父王,清王李懷瑾。
“算了算了,前面馬上就到驛站了,還是抓緊趕路要緊。”另一個年紀大點的官差不多事,他抬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空:“看樣子,恐怕是要變天吶。”
“我說王老爺子,你能不能不要烏鴉嘴!要是變了天,我們不是被堵在路上了!”那個拿鞭子的瘦高個馬上被轉移了注意力。
被押解的大小十幾個犯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說自己是犯人,李欣卻發現所有被押之人都沒有穿囚衣。眾人無一例外,身上都是上好的錦緞袍服,只是汙漬斑斑。顯然是被抓前的著裝,之後一直未換。可他們的確是囚犯,因為所有的成年男子都戴著腳鐐,被十幾個官差拿著鞭子驅趕著,在官道上慢慢前行。
除了李欣認識的,一起同行的還有八個犯人,六個大人,兩個小孩:一對老夫婦,年紀已到花甲,三個成年男子都是二三十歲,一個男孩子十四歲左右,另一個小女孩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
除了兩個小孩子,其他六個人也都戴著腳鐐,他們互相攙扶著,看起來很像是一大家人。
李欣看到自己被踹時,那對老夫婦似乎還有些緊張。不過李欣並沒有如一個真正的孩子般放聲大哭,她只是在地上滾了兩滾,就又爬起來跟上了隊伍。反而是她的母親,急的眼淚都要出來。然而,這位嬌貴的王妃腳上也戴著鐵鏈,腳鐐處微黑的細棉襪子上鮮血滲出染紅了一大片。
她能自己走動已是不易,何談再攙扶一個小孩。
當然,李欣並不是小孩子,而且比起在新衛監獄裡受的那些罪,這兩腳不過是小小的敲打罷了。
她看了看,往前疾走了幾步,拽住了清王的衣角。早在聚集的一刻就看到她的父王看過來的目光——驚訝而後的狂喜。雖然有些奇怪,但這個父王,應該是愛惜她的罷!
被那隻小手扯到的一瞬間,李懷瑾身軀一震,而後立刻反應過來。他一手正被鍾全扶著,另一手便伸出來,與女兒的小手緊緊握住。
李欣到這位父王的手在顫抖,抬頭一看,見他雙眼飽含憤怒與殺氣,不由愣了一下。
“我沒事。”李欣頗不自在地說道,“別…擔心。”言罷,她卻覺得手被握得更緊了。
眾人一路緊趕慢趕地終於在變天前到達了驛站。這驛站位於赤化縣與鍾落縣的官道中途,專為往來官差送信押人暫歇而設,所以自帶有簡易的牢房。
領頭的班頭與驛丞簡單接了下,便被安排進了休息的廂房。而李欣這群犯人則按男女分開關進了男牢女牢。
李欣主僕三個,外加那老婦人和小女孩一行五人安靜地隨官差走進驛站北邊的女牢。官差開了門,將幾人推進去,又囑咐了幾句。眾人在牢裡站定默默聽著訓令。李欣瞥了一眼,牢房不大,但是因為只有五個人,所以並不顯得擁擠。而父王那邊有七八個人,大概會擁擠些吧。
終於那官差羅嗦完,又在角落裡擺了幾個破碗,李欣看到只其中一隻裡面裝了幾個黑乎乎的饅頭,其餘都是清水。
“用了飯就早早歇去,莫要在這驛站裡生出事端!”官差如此又警告了一番,才落了鎖走開。李欣聽著那腳步聲越行越遠,卻不妨身邊人一下子抱在了一塊,低聲慟哭。
李欣回頭,見到自己的母親正被那老婦人抱在懷裡,兩人都坐在鋪著稻草的地上,哭成一團。旁邊盧嬤嬤抹著眼淚,而那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卻只是靠在角落牆壁上,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
“慧姐兒!慧姐兒!我苦命的兒啊…”老婦人一手抱著清王妃,另一隻手在她身上拍打,聲音嘶啞,分明極大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蒼天怎麼這般不公…降下這般禍事與我兒!叫我這老婆子擔驚受怕…慧姐兒,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如何對得起母親,如何對得起陳家的列祖列宗啊…我的兒!我可憐的兒啊…”李欣有點驚訝,這位老婦人,是她的外祖母?
清王妃也是嚶嚶哭泣,她嗚咽著:“母親!母親…文慧心裡也好苦啊…都是梁王那叛賊,在王爺身邊安了間諜,趁著朝廷與王爺接兵權的空檔,把我們給軟了…好不容易逃出去,本來想去找你們的…”清王妃嗚嗚說不下去了。
角落裡那女孩子冷冷哼了一聲。
李欣想,大概是清王本來想去投靠陳家,卻沒想到把追兵也引到陳家去了?
清王妃與老婦人一番痛哭後,又將李欣拉到身邊:“欣兒,快來拜見你外祖母。”李欣便叫道:“外祖母。”她神太過冷淡,叫清王妃好一陣尷尬,便解釋道:“這孩子,前陣子受了傷,又病了一場,大概路上受了驚嚇,昏了好也不醒。將我擔心的要死,醒來後就一直不愛說話…”清王妃又下淚來,“也不愛笑了。”聽到李欣的聲音,那老婦人捂住心口,將她拉到身邊看了又看:“叫什麼外祖母,往不都叫外婆的麼…”她又擦著下的眼淚,“中秋見到公主的時候,還不似這般清瘦,這段子跟著你父王母后受苦了。今天見你被那天殺的混蛋踢了兩腳,我和你外公不知道有多心疼…”清王妃道:“那時候,我恨不得踢得是我…我的兒啊,我的啊…”李欣又被兩個女人抱著一通哭。
“我…沒事。”她真的不習慣這樣宣之於口的疼愛。玉姨跟盧嬤嬤都是父王找來服侍她的奴才,她們對她只會恭敬的教導,從不會像現在這樣。
李欣只好又用轉移話題這招:“母親你的腳好點沒?”
“我沒事。”清王妃快被自己女兒動的心化了,想到自己也是另一位母親的女兒,便對那老婦人道:“母親,您這麼大年紀還要遭這牢獄之災,都是文慧連累了你,是清王府連累了陳家…”
“你還知道!”老婦人還不曾說什麼,旁邊那個一直冷眼瞧著的女孩子冷冷地嘲諷道:“自從姑姑嫁到清王府,我們陳家不說沒享到什麼恩惠,倒是禍事一茬接著一茬!”
“陳蘭!”老婦人低喝一聲:“你放肆!”
“祖母我說錯了嗎?我們玉昌陳家也算是百年世家,何必與皇室做姻親。若不是祖父私心作祟,祖母又偏心,又怎會為陳家招此大禍,害死了我的母親,還有二伯母、二姐,誠哥兒…”想到慘死在叛軍手下的兒媳,孫子孫女,老婦人心中又是一痛,她閉上眼,緩了緩情緒:“即便如此,也輪不到你對王妃說三道四!你是晚輩,本就要敬著長輩。更何況,王妃身份尊貴…”
“王妃?清王都被抓了,她算哪門子王妃?”陳蘭冷笑一聲,“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都聽到祖父的話了!新皇登基不過一年,便先後除去了三位親王。如今,先帝就只剩下我們的清王姑父這一個嫡子了!梁王想要用姑父為質,但是新皇就是傻得嗎?到時候一句社稷為重,不僅拆了梁王的臺,還除了最大的心腹之患,何樂而不為?”這些事丈夫也早就為老分析過了,但是此刻聽到自己孫女這樣說出來,老人第一個驚懼地是被官差聽到,第二個她看著女兒跟外孫女,很怕這兩位金枝玉葉被嚇到。
果然,清王妃愣住,自言自語道:“不可能的,王爺是太后的親生子…就算為了太后,皇上…皇上也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陳蘭!你閉嘴!”老夫人喝道:“你就是這麼對你姑母說話的嗎?”見對方猶未服氣,她氣道:“沒想到你竟如此忤逆,竟連我這個祖母也不放在眼裡了嗎!”陳蘭這才跪倒認錯。
李欣對陳蘭的責罵,半點不放在心上。反而對她給出的消息又衍生出推測。官差是要將他們送到北邊嗎?梁王的封地北峭緊連著新衛,若是真被送去北峭,她離新衛可就更近了。
但是看到清王妃那絕望地樣子,她的心一下子就疼了——難道這就是血脈的羈絆嗎?
李欣坐在地上的稻草上,聲音清冷,辨不清情緒:“蘭姐姐說的沒錯,的確是清王府連累了陳家。若到了梁王跟前,陳家還是尋機與我們斷清關係罷。既然不想被連累,那到時陳家就說已將母親逐出宗族便是了。”李欣見眾人難以置信的樣子,又道:“清王府若是覆滅,陳家便是能保一點是一點,也算是為清王府積點福報。若是僥倖保住命,後王府說不定還要勞煩外祖接濟呢。”話說得在理,可陳老夫人怎麼聽怎麼怪。
清王妃聽著女兒清冽的聲音在獄中迴盪,突然覺得好陌生。一種失去的恐懼油然而生。她大聲道:“欣兒!”李欣轉頭看她。
清王妃表情嚴肅而認真:“欣兒!你不會死!母妃不會讓你去死的!”她回頭跪在老婦人面前磕頭道:“母親,今你也看到了。王爺身邊就剩下鍾全一個太監,想必毅哥兒和宏哥兒也都沒了。若是王府真不能保全,女兒求母親一定要保住欣兒…她可是王爺唯一的血脈了啊。”老婦人痛哭著點頭應下,又道:“老身一輩子行善積德,老天是何意,如此折磨我兒…”陳蘭疑道:“就算我們與清王府撇清了關係,梁王也不一定會放過陳家啊。”她又看了看李欣,“我們自身都難保,又怎麼能救她…”老婦人打斷陳蘭:“好了!這些事不用你心,萬事都有你祖父呢。蘭姐兒,休要多言!”陳蘭很不服氣的止了聲。清王妃母女也沉默不語。
一直沒敢打擾主子談話的盧嬤嬤便笑道:“老夫人,王妃,明一早就要趕路,還是趕緊吃點東西早些休息吧。”她起身在那碗裡撿了個大點的饅頭,又捧了一碗清水,走到老婦人身邊蹲下道:“老夫人請不要再憂心了,傷心憂心都是無用功,還是先養好身子明趕路要緊。”老婦人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聞言止了淚,就著盧嬤嬤的手將饅頭慢慢吃那饅頭。
陳蘭見了,也不再生悶氣,自己也取了一個饅頭,走到牆角慢慢吃著。
李欣則取了兩個饅頭,遞了一個給母親,然後將自己手裡的饅頭一點點撕碎往嘴裡,思緒不由又飄散開來。
陳家,真的是被清王府連累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