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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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人員紛雜,三人在馬車內帶好帷帽,子嵐先下了車,待李欣下來時好扶著她。
太陽模模糊糊地散發出微弱的橘紅光芒。霧氣似乎沒那麼濃了,但依然不怎麼瞧得清遠處的人影,只是偶有人語聲傳入耳內。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此處應是離碼頭還有段距離,李欣卻似乎在這濛的霧氣包圍下聽到了花拍擊河堤的聲音。
“殿下,前面便是西市固定的奴隸易場所。只是今霧氣甚大,恐怕沒有新船停靠。”林伯走到李欣身邊解釋著:“不過,昨停靠的船隻今也不能起航,若是運氣好,還是可以挑選一二的。”李欣聽他講完,“嗯”了一聲。接著又吩咐道:“出門在外,稱呼改一下,就叫…嗯,小姐吧。”幾人齊齊應是。
原本這天氣能見度就低,李欣帶了帷帽更覺得難見路程。不過,未免引起麻煩,她還是忍了——外面還有個華錦熹呢。
還好有林伯跟在身側,不時提醒。
一行人緩步走了一會兒,繞過一個圓形的花壇子,忽然見到一排兩層高的樓房,接棟連簷的一直散到濃霧裡頭看不到頭。
一個穿著短打棉襖棉褲的年輕人見到李欣一行人,原本萎靡的神立刻鮮活起來,一對小眼睛閃閃發亮,一張臉滿放光彩。
“貴客貴客,快裡面請!”他半躬著身子將人引到其中一個店面門口,對著裡頭揚起一嗓子:“有貴客到!茶水準備!”李欣抬頭望了一眼牌匾——伯樂館。她在帷幕之後微微笑了起來,伯樂相千里馬,這不過是阿孃在一次花會之上所講的故事,短短几年竟傳到天舟來了。
有點意思。
待她進到館內,驚訝之心更甚。這哪裡是買賣奴隸的市場,分明就是個客棧!
一樓廳堂內右側擺放著整整齊齊的桌椅矮几。幾個睡眼惺忪服飾怪異的壯漢正用著早餐。嘰裡咕嚕的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語言。廳堂左側前方是一木質櫃檯,臺後站著一箇中年男子,穿一件圓領的土外衣,與褐的櫃檯渾然一體。他身後有一溜上了清漆的鐵櫃,一格一格的全都上了鎖。每個櫃門上都粘著白底黑字的條子,近前一看,都是房間號碼:天字一號、地字五號諸如此類,按著順序一一排列開來。
“貴客是打尖呢還是住店吶?”那年輕人熱情的將幾人帶到右側一張擦得鋥亮的桌子前,幾人默默將李欣擁著坐下。而後林伯對那年輕人道:“這是咱們主子,聽說貴店生意紅火,便起早來看看有沒有好貨。”
“哦!”那人沒想過這麼一群人只帶了一個主子,還這麼小。他原本以為林伯是位老爺的,“看貨啊!行行行!小姐稍作片刻。小的請掌櫃的來給小姐說道說道。”一邊說著,一邊忙不迭地跑到櫃檯那邊,低聲道:“大掌櫃,來了個肥的!那奴才穿的跟個老爺似地,點明瞭要看貨!”
“哦?”大掌櫃頭一抬,見到小二說的桌子旁只坐了一個帶著帷帽的小姐,看身形頂多也就十三四歲。圍在她身邊的一個老者,氣度不凡,若不是他自稱奴才,恐怕自己也要將他認作是哪個府上的主子。另外有四個年輕男子並兩個同樣帶著帷帽的女子——大概是家丁婢女一。
“我去看看。櫃檯這邊你看著點兒。”大掌櫃將手裡的筆往硯臺上一擱,起袍子換了一副笑臉就往李欣他們那邊走了過去。
“列位,本人是這伯樂館的大掌櫃。”他眼睛望著林伯,招呼卻是對著李欣打的。出門在外用帷帽遮掩的,想必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家裡頭家教森嚴。未免直接盯著人家惹人不快,這位老辣的掌櫃是直視都不敢的。
“我聽小二道,貴客要看好貨。只是不知是要男貨還是女貨?”林伯先是看了李欣一眼,但見她並不答話,便開口道:“男貨女貨都要。”大掌櫃聞言臉上笑顏更深:“真是巧了,前幾從北邊到了一批大貨。本是要往南販到襄平去的。船主到了玉昌才知安溪海已封,這才折到咱們這來。原本今都要走了,卻又正巧碰到大霧。我還道船主運氣不佳,卻不曾想老天爺也要讓他等著你們這樣的貴客呀…”林伯見李欣手指不耐的扣著桌面,忙打斷掌櫃的說道:“別說那麼多,有貨就行了。你快些叫那船主過來!”
“行行行!”大掌櫃喜上眉梢:“小的這就去叫船主。還請這位小姐樓上雅間稍坐。待你們談好價錢再去看貨。”他剛要走,卻被李欣叫住。
“等等。”李欣聲音不大,聽到卻不難:“價錢好說。但是要先看貨。你將那船主帶到這裡就行,別的不要管!”她停了一下,又吩咐道:“林伯,這位掌櫃人不錯,先賞他二兩銀子。”那掌櫃先是要反對,但是二兩銀子的賞賜又讓他那快到嘴邊的話噎了一下。二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買賣做成了,成了主子是大頭,他一個掌櫃至多也就拿這麼多。
不過,有些話還是要說,不然得罪了自己的主子就划不來了。於是這位掌櫃在心裡又將話過了一遍才小心翼翼道:“謝貴人賞。不過一會兒這看貨是要三方一起的…”林伯忙道:“知道了!你只管去叫那船主過來!”那掌櫃便千恩萬謝的去了後堂。
這時,旁邊一直吃早飯的的幾個大漢攏了過來。
“幹什麼!”扶風立刻上前亮出半劍:“速速退後!否則定斬不留!”他冰冷的語氣讓那幾個人嚇得往後又退了幾步。李欣皺眉看去,那幾個人體格健壯,表情卻算不上兇惡。
甚至可以說是和顏悅。
果然,其中一個磕磕巴巴用天舟語道:“別…大人,我們也有貨…”
“扶風,先退下。”李欣輕聲命令道:“讓那個會說天舟話的過來。”多看幾家,總歸不虧。這幾個人大概也想做點生意,只是那掌櫃沒推薦他們。
那人有些害怕扶風,卻還是站到了李欣面前,抖抖索索地講道:“小姐…我們的貨都是力氣大的壯漢…女貨也有力氣…好使喚,又便宜…”李欣問道:“在哪?”那人答道:“在後院的圈裡。”
“圈裡?”李欣有些不解:“跟其他船主的在一起?”
“不不不!”那個壯漢搖頭道:“我們的貨便宜,住圈裡就好了。他們的…都是貴的。都關在屋子裡頭。”李欣隔著帷帽看到那人身材魁梧,頭髮編成了幾條辮子散在肩上。圓眼高鼻,嘴略厚,身上套著一件虎皮馬甲,顯得既憨又勇。
若是圈裡的貨都是這樣的,到還正和她心意。
那壯漢被坐著的小女孩審視的目光盯得有些緊張。他其實並不是船隊的領頭,只因為他通曉天舟語言,所以被派過來談判。
談不好,回去會不會受罰難說,但是耽擱的越久,那些貨死的越多。損失太大,說不定下次被賣的就是自己。
正在那壯漢緊張的關頭,李欣道:“那便去看看罷!不過,他們不能去。”李欣指了指其他壯漢,又指了指他,然後給了一個手勢,“就你,前面帶路。”她便起身走,“林伯,你留下。若是那掌櫃的回來,叫他先等著。”
“是,小姐。”幾人正要往後院走,先前的小二訕訕道:“貴客,要不還是等掌櫃的回來吧…這後院,不是什麼人都…”扶風擋在前面亮出兵器,長劍雪亮泛著冷冰冰地光。那小二立刻嚇得呆住,然後撲通一聲跪下磕頭求饒:“大俠大俠!您饒命啊…”扶風冷淡地說了一個字:“滾。”
“是是是!”那小二立馬又從地上竄起來,躲在櫃檯後面再也不攔一下。
幾人腳步緩緩往後院走去。出了後堂,就是一進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中間有條碎石鋪就的甬道,兩側各種了一顆玉蘭樹。只是冬季寒,樹木只剩下乾枯的枝椏沐浴在大霧之中。三面都是二層小樓,樓上樓下的房間一間間隔開做成客房。
這樣的冬早晨,客人都貪睡,除了一兩間房門略微敞著,其餘都緊閉未開。
壯漢帶著李欣幾人從左邊一個小小的石門進去。
與其說是石門,不若說是甬道更為恰當,四四方方頂多並排行進兩人,往左走了一會兒,又往右一拐,進了一條長廊。長廊右邊是院牆,左邊廊壁上卻雕著似隔非隔的漏窗。透過漏窗可以看到左邊又是一個小院,兩層小樓隱約藏著濃霧背後。
走了一會兒,路過了三四個這樣的小院,終於進到一個小花園裡。眾人繞過一座小石橋,又跨過一個月亮門,這才見到了壯漢口中所謂的圈。
這個院子很擁擠。方寸之地被一間間用石頭壘起的“圈”瓜分的乾乾淨淨。
“圈”上面是木頭頂起的屋頂,蓋著薄薄的茅草。
離她最近的圈內,或蹲或坐的總共十來個女人,身上幾乎沒什麼衣服,只有幾片布或草遮擋著寒風。她們緊緊的挨在一塊兒,試圖用彼此的體溫給自己汲取一點點暖意。在她們身下,是散著氣的稻草,一團團攤在冰冷的泥土地上,骯髒又噁心。角落裡一灘草木灰早已結成了厚厚的冰,卻依然散發著淡淡的糞便的臭味。
這些女人見來了人,都將頭埋進別人懷裡。身上稍一動作,便傳來鐵鏈叮噹作響的聲音。
李欣又往其他幾個圈裡看了看,大部分都是青壯期的男人,只有兩三個圈裡關的是女人。
老人孩子似乎一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