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年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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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夫人正隨著一院子的人跪拜下去,卻聽那少女清亮的聲音傳來:“都不用行禮了。”然後那少女便朝她招了招手。
範夫人正疑惑著,身邊便有個影子如同出籠地小鳥一般躥了出去。她定睛一看,正是記在她名下的嫡次女範榮華。正要呵斥這丫頭沒規矩,卻見公主已和她聊了起來,並且相處甚歡。
頓時心裡就有些不舒服。
“範夫人,本宮與范小姐一見如故。”李欣笑地拉著範榮華的手走到面目陰沉的範夫人面前,“只是相處了半,卻如同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般親近非常。”範夫人瞧著這個殺了自己侄子的仇人,拉著自己同樣厭惡的另一個人的手在自己面前笑語,心中恨意越發深重,手裡錦帕絞成一團,面上卻強制平靜地附和道:“能得公主青眼,是她的福氣。”李欣笑著點了點頭,回頭對著範榮華道:“這下本宮就放心了,回頭本宮派了帖子請你,你可不許拿了範夫人的名頭推辭哦!”範榮華連連點頭。眼中那誠摯的熱切,叫範夫人看了心中一片膩煩,恨不得馬上就走。
“勞煩殿下相送,臣婦心有惶恐,這便就此告辭吧。”範華氏見過了仇人的面孔,回去對弟弟也有了代,連忙提出返程之意。
李欣作為主人,自然又要虛偽的勸留一番。雙方勸留推辭,心中卻各有各的厭煩與噁心。
以至於範華氏前腳剛走,李欣後腳就讓盧嬤嬤給慧真院來了一次大掃除。
盧嬤嬤也害怕范家留下什麼醃?東西,自然領命執行。
慧真院又一番人仰馬翻。
這一年的除夕,整個清王府都顯得十分蕭索。原因自是主子心情抑鬱。原本的除夕夜,清王夫婦雖然不去京城,但一大家子卻也是其樂融融。
而今年的除夕夜,不但兩個小少爺失了,就連張側妃並另外四個庶妃也全無消息。
整個清王府只剩下三個主子。
“一個方桌都湊不滿。”李懷瑾苦笑看著一大桌子的佳餚美食,卻沒什麼食慾。
“父王,您還有欣兒和母妃。”李欣也撐著笑勸道:“您體諒體諒母妃身子弱,就不要再提那些不開心的啦。不對,不僅不要提,連想也不許想。”女兒的嬌俏安叫李懷瑾微微慚愧。他看著髮,與對方相視一笑。
李欣想起在新衛每到除夕夜自己抱怨不熱鬧沒意思,前世的父王就會請一大堆專門講書的女評書進府逗自己開心。只要李欣笑一次,父王就賞人一個金元寶。有時候,她就故意使壞一直沉著臉憋著笑,不僅將那些女評書們急得不行,也讓父王愁眉不展。
如今,換成自己要憋著傷痛強裝笑顏了。
與清王府對比,玉昌這一年的除夕卻過得格外的熱鬧。年前的兩個月,人們被巨大的戰爭陰影籠罩著過的緊張兮兮。此刻終於可以鬆懈一下,情緒便如同水一般爆發漲高。一到夜晚,玉昌府城鍾落縣就被滿城搖曳地燈火照耀的如同天上城市。不管是青磚黛瓦的高門大戶,還是泥牆茅草的小家小院,家家都掛著大紅的燈籠,貼著一的福字。有錢的買來煙花放著哄家裡老小開心,沒錢的也要放上幾掛鞭炮熱鬧一下。
夜幕輝煌之下,烹飪佳餚美食的廚房升騰起的熱氣白茫茫浮起一片,伴隨著人們愉悅的歡笑聲慢慢升騰。
然而,在這飄蕩地霧氣之下,卻又有那麼一處煙火格外寂寥的地方。
“叔叔,世人謗我、辱我、輕我、笑我、欺我、賤我。我卻要忍他、讓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說話的是一個白衣素服的小童子,他瘦小的臉上滿是茫:“如何忍如何讓?侄兒覺得忍讓只會叫他們更加得寸進尺!”小童子稱呼的叔叔也不過才十五六歲,在這紅彤彤的除夕夜裡,他卻也同那童子一樣身穿素衣白袍,頭戴儒巾,一副書生相貌。一手一個竟牽了兩個同樣年幼的孩子。
“士遠,你說的不錯。以後無論何時何人欺你,都無須忍耐退讓。天生萬物,萬物皆逃不過天命。你不負人,人也不能負你。”他領著兩個小孩站在悽清的院子中央,指著正對著他們的大門內擺放著的兩口棺材,語氣淡淡:“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士遠,士琳,你們失去了父母,我也失去了父母。我們,是一樣的。父母含冤而亡,子女如何能忍受退讓?”小小的士遠聽到這句我們是一樣的,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少年的腿大哭起來,邊哭邊問說:“叔叔,士遠不要退讓不要!嗚嗚嗚…為什麼…為什麼要害死我們的父母…叔叔,我們都沒有父母了…”一旁通身縞素的士琳比之士遠更加年幼,她小小的臉上還是一番懵懂表情。看到同胞哥哥抱著叔叔大哭,她也跟著在另一邊抱著叔叔哭鬧起來。
那少年卻也不哄勸侄兒侄女,只是招了下人將兩個孩子帶走。寂靜的院子裡,漫天星輝之下,他孤獨又坦蕩地立在這天地之間,苦悶又悲慼地自問自責:“張靖嘉,你現在還能將此視作是一場時空旅行嗎?若是你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毀滅一個無辜的家庭,那還不如永遠守著那一份寂寞,不求不苦不擾。”他仰頭抬望這浩渺星空,似乎幾千年來幾無所變,可是這世上只有他知道它們一直在變。他不由又喃喃自語道:“這世間萬物均有其造化,萬萬不可改變歷史?真是笑話?我也是這歷史的一部分,即便未來因我而改變,那也是歷史的真實。”只不過,這又是另一個歷史罷了。
“改變就改變吧…原本就不是自己的東西,即便再失去又有何可惜。這命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星艦一二三隊是時候召回來了…”僕人們偶有經過主子時,都奇怪他在自言自語說些什麼。有個年紀正豆蔻的小丫鬟名喚做柳風的更是想趁機上去一表芳心,卻在靠近這位風月朗朗的少年公子時被對方一眼攝住。
張靖嘉潤溼的雙眸一瞬間全被殺氣浸透,駭得柳風差點跪下求饒。然後似乎是她眼花了一般,那少年轉眼便又恢復成了平裡謙謙如玉的君子模樣,腳下一轉,風動塵起,不驚不怒,轉身而去。
只餘下她愣在當場,目光緊隨著那個倨傲的身影一步步走向正堂慘白的光明裡。
如果李欣在此,大概會認出這個張靖嘉正是她們進城那為了救一個小女孩而衝撞了陳平的少年。
不過,認不出也情有可原。畢竟那時他滿面汙穢,又昏昏沉沉。
而李欣自己也是一身的麻煩與心事,讓她幾乎不能成寐,又豈知當那個救了弟弟的哥哥早已成為一縷冤魂。
“父王!父王!”李欣一個靈再一次在黑暗中坐起身。
值夜的子玉點了一盞玲瓏琉璃燈盞,憂慮的面容在火光裡微微顫動:“公主…又做惡夢了?”
“沒事…”李欣給了她一個安的勉強笑容:“只是又夢到以前的事了…沒事的…”她安著自己,也安著子玉。否則,明天傳到李懷瑾那,又是一通擔心。
打發了子玉,她又一次躺倒在織錦厚鋪的拔步上。黑暗中睜大了眼睛不願睡去。不是不願夢到前世的父王,而是夜夜夢到的都是他青紫的面龐,死不瞑目的眼神。他的父王在她用刑時一直被著在另一個刑室觀看:從各種刑具上身開始,到她被侮辱為終。
她的父王,與他無半絲血緣的羈絆,卻給了她那樣偉大的父愛。他為了她承認了謀反的罪名,所求只是給自己一個體面的死法。
呵呵,李欣無聲傻笑,這個世界上,死亡永遠不是痛苦,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折磨。
黑暗中有遙遠的地方傳來鞭炮焰火的聲音。這樣的聲音讓她原本就清淺的睡眠更加浮浮落落。就這樣,夢了醒,醒了夢,直到再一次被子玉叫醒。
新年初始,玉昌府下設各部重要官員都會各自前來清王府拜見。往年王府都會在中園設下宴席,款待這些官員及其家眷。
今年,因為有範誠悅的把持,這些官員需預先至府衙集中,之後再一道前往清王府。
李欣聽後,反而笑著跟李懷瑾說:“這樣不是更好,省的一個一個拖拖拉拉絡繹不絕的。父王您聽欣兒的,以後什麼麻煩事都扔給範誠悅去做,咱們只開開心心做個富貴閒人!”勸是這麼勸,可天下有幾個人能放下權,又有幾個帝王願意做臣下的傀儡。
陳文慧在一旁見李懷瑾依然鬱郁苦悶的樣子,也跟著勸道:“王爺,只要您身體無恙,命無憂。臣妾再無所求。”李懷瑾望著女,愁容遠去:“不是你們所想的那般。之前兩個月的遭遇,本王也早就看透想通了。本王也不稀罕那個位置,但是卻身不由己。為今之勢,只不過被人推著走一步是一步。即便不稀罕,要拱手讓人卻是由不得本王了!讓來讓去只會讓了本王及你們的命。”他看著李欣,“放心吧,父王心中自有分寸。範誠悅要的就是父王這個無能又軟弱的樣子,本王又豈能教他失望。”一家三口身穿朝服,莊重的坐在中園裡的光華閣內說著話。而中園裡最大的廳明月堂內,梁王妃爾朱氏並一眾家眷妃與陳家眾人親熱的坐在一齊,而範誠悅帶來的大小官員也終於被忙碌的管事們一一安排落座。
鍾全見園中座無虛席,這才揚聲開口道:“王爺駕到!王妃駕到!安溪公主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