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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張儀蘇秦都祭出了古老的權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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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燕將軍的兩千鐵騎沒有參戰,毫髮無傷,武信君不會有事!”

“不,不能。”子之重的息著:“你等要走便走,我要等,等武信君…”將士們沉默了,突然,萬眾齊聲的高呼:“追隨亞卿!效忠亞卿!願等武信君!”子之向將士們抱拳拱手,要說什麼,卻又突然昏了過去。

這支殘兵在河外一直駐紮了十,趕一名騎將軍帶著蘇秦人馬趕來時,軍糧已經沒有了。蘇秦立即下令荊燕,將隨帶軍食分出共用,又立即派荊燕帶著自己手諭趕到邯鄲,向平原君討來了一百石軍糧。

紮營當晚,臥榻不起的子之與蘇秦密談了兩個時辰。子之坦然說明了兩人的困境:自己戰敗而歸,喪師大半,很可能從此在燕國失去軍權,也難保不被問罪斬首;蘇秦則失去了合縱基,所謂六國丞相也成了泡影,唯一的基便是燕國武信君這個爵位,若在燕國不能立足,便將成為水上浮萍,合縱大業也將永遠的煙消雲散。

“此等情境,敢問武信君何以解困?”子之所言,蘇秦心中當然清楚。聯軍大敗,最痛苦的莫過於蘇秦了。誰都可以將罪責推到他的身上,惟獨他不能向任何人推卸罪責!儘管他不是統帥,也不是某國將領,坐鎮總帳也只是協調六軍摩擦而已。但在四十八萬大軍血成河之際,誰能為他這個六國丞相、總帳魁首說一句公道話?將軍們是決然不會的,他們只有歸罪於蘇秦,才能解脫自己。四大公子在國內本來就有權臣勁敵,目下與自己處境也相差無幾,自保尚且費力,又何能為蘇秦身而出?縱然有之,又何能使六國君主與權臣們相信不是與蘇秦沆瀣一氣?在六國大營紛紛席捲而去作鳥獸散的時刻,蘇秦幾乎徹底絕望了。突然之間,他看到了六國的腐朽基,看到了六國無可救藥的痼疾,覺得要聯合他們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簡直就是痴人說夢!四大公子各自匆忙回國了,原先各國給他的鐵騎護衛,竟然也悄悄的走了,只留下荊燕率領的燕國兩百名鐵甲騎士一個沒走。

蘇秦的軍帳,在遍野屍體的戰場一直駐紮了五。遼闊山塬間不斷起落著啄屍的鷹鷲,落中,成群的烏鴉遮天蔽的聒噪著,連秋夜明淨的月亮也有了腐屍的腥臭味兒。蘇秦漫無邊際的在蕭瑟的戰場轉悠著,他甚至渴望秦國軍隊突然衝來,殺死自己了事。可是,那黑的旌旗始終只在函谷關城頭上飄揚,始終沒有呼嘯著衝殺出來。他甚至不明白,司馬錯大軍為何不清理戰場?為何不收繳這些有用的兵器?三之中,蘇秦原本漸漸復黑的鬚髮又一次驟然變白了,竟是白如霜雪!嚇得荊燕几乎要哭叫起來。那時的蘇秦,覺得自己沒有臉面到任何一個國家去,他讓荊燕不要管他,只管帶著騎士們回燕。可荊燕就是不聽,只咬定一句話:“大哥死,我也死!大哥不怕死,荊燕怕個鳥!”隻夜跟著他在蕭瑟的戰場上轉悠,要不是子之的騎兵將軍找來,荊燕還真是沒奈何。

如今,子之的頑強卻活了蘇秦麻木的靈魂。蘇秦巡視了子之的軍營,看到瀕臨絕境的傷兵們在子之的努力下已經恢復了活力,不怦然心動!身為統兵大將,子之的確具有過人之處。他的戰場謀劃沒有被採納,但在危機關頭,卻依然身而出拼死抵抗,敗退之後又全力救治傷兵,寧可自己在最後療傷。凡此種種,都使蘇秦驀然想起了自己在洛陽郊野的頑強掙扎——頭懸樑錐刺骨,一腔孤憤,從來沒有想到過“失敗”二字!蘇秦啊蘇秦,你的那種氣神到哪裡去了?

“以亞卿之見,我當如何應對?”多來,蘇秦第一次出了一絲笑容。

“穩定燕國,站穩基,捲土重來!”

“如何站穩基?”

“你我聯手,穩如泰山。”蘇秦沉默了。在他看來,戰國大爭之世,名士以功業立身便無堅不摧。如同所有志存高遠的名士一樣,他蔑視權力場中的朋黨之爭,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在那個國家與權臣結盟而立身,更沒有想過與那個將軍結盟,以軍事實力來鞏固自己的權力地位。在此之前,若有人對他提出這樣的動議,他一定會大笑一通嗤之以鼻,可今,他卻久久沒有說話。

“武信君,”子之蒼白失血的臉如同一方冰冷的岩石:“你有合縱功業,有六國丞相之身,有燕國朝野人望,是一個天下人物。可是,這些都是虛的,就象天上的雲彩。一旦功敗垂成,這些資望都會煙消雲散。瞬息之間,你的腳下便無立錐之地。”子之沉重的息著,慘淡的笑著:“我,子之,六代世族,身為實權亞卿,長期統軍抗胡,外有遼東鐵騎,內有目下的萬餘死士,算得一個有實力有基的大臣。但是,我也有政敵,有對手。這次戰敗回燕,若他們聯手,再拉過燕王,我是必然要被他們整跨,甚至全族都要被殺掉的。武信君,子之所言你我困境,可是實情?”

“既然如此,如何聯手?”蘇秦在帳中緩慢的踱著步子。

“你有能力化解朝臣攻扞,阻擋燕王與舊族結盟;我有實力,保薊城不會發生宮變,不會動搖你的爵位權力,更不會有人對你暗中動手。”

“亞卿啊,你在合縱大戰中是有功之臣,何怕攻扞?”

加之罪,何患無辭?”子之慘然一笑:“武信君還是不瞭解燕國啊。”

“罷了。”蘇秦嘆息一聲:“那就一起往前走吧。”子之雖然臥榻,卻是頓時目光炯炯:“好!我們便立即做明,讓薊城知曉!”

“做明?如何做明?”蘇秦大是困惑,這種事兒能大張旗鼓的對人說麼?

子之笑道:“你有一個小弟,我有一個小妹,兩家聯姻,便是做明瞭。”

“有用麼?”蘇秦苦笑不得,他歷來蔑視這種官場俗套,更不相信這種老掉牙的世俗透頂的辦法,竟能威懾政敵而改變一個人行將淹沒的命運?

“武信君,”子之竟然從軍榻上站了起來:“如公與張儀者,信念至上,聯姻自是無用。可是,天下官場憑信念做事者有幾人?歷來權臣多庸碌,他們就是相信這種血親聯姻,相信這才是割不斷打不爛的。你我一旦做明,便無人在你我中間挑唆生事,連燕王也會顧忌三分。武信君,相信我,我早看透了燕國這群鳥獸!”

“然則,我說起話來不是自覺氣短麼?”子之哈哈大笑一陣:“武信君啊,古人有話: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你放膽去說,名頭只會更響!”蘇秦無奈的笑了:“好吧,便聽你一回。”當夜,蘇秦在子之催促下給三弟蘇代修書一封,荊燕派快馬騎士連夜送往洛陽蘇莊。子之也派出心腹司馬先行趕回薊城安排。蘇秦歇息後,子之又召集將士秘密計議了兩個時辰。諸事妥當,第二天便拔營回燕了。

薊城早已言四起,狐疑紛紛,宮廷朝野都亂了方寸。

燕國老世族們原本就認為燕國不宜涉足中原,只可固守燕山遼東並相機向胡地擴張,象當年秦穆公一樣西進稱霸。這在世族中稱之為“北圖大計”對於燕文公重用蘇秦發動合縱,世族歷來是反對的。可燕國兵力大部分是公室部族掌控,老世族們也無可奈何。蘇秦合縱成功,燕國威望驟然增長,老世族們便見風使舵,連忙跟著鼓譟,擁戴燕易王出兵聯軍抗秦,意圖從滅秦大功中分一杯羹。正在人人興高采烈之際,噩耗突然傳來:聯軍兵敗,子之戰死,燕國六萬兵馬全軍覆沒!

消息傳開,薊城朝局大亂。老世族們立馬急轉彎,聚相大罵蘇秦誤國,子之敗軍!上書燕易王,請求“驅逐蘇秦,斬首子之,以安國人”!原先力主合縱的子之實力派,也裂為幾撥各找出路,紛紛附和老世族,怕子之連累他們也做了刀下冤魂。燕易王原本是想通過合縱振興燕國,所以才將與東胡對峙的六萬主力軍投入聯軍,如今六萬銳全部覆沒,對他簡直就是當頭一!抗胡大軍本是王室基,有這支大軍在,老世族們的私家兵馬便不足掛齒,可沒有了這支大軍,薊城周圍老世族的私家兵馬便頓時成了封喉利劍,如何不讓燕易王芒刺在背?想來想去,燕易王只有屈尊斡旋,與世族大臣們一起大罵蘇秦大罵子之,磋商如何妥善處置罪臣?如何重整“北圖大計”?

正在一團亂麻的時候,又傳來消息:子之未死,卻是重傷難治;還有一萬多傷兵,也都是奄奄一息;蘇秦羞於回燕,已經在戰場自殺!老世族們更是彈冠相慶,聚相痛飲。蘇秦死活,老世族們本不在意。令人高興的是,沒有了蘇秦的子之,縱然活著帶兵回來,也只能是上法場的魚而已。燕易王更加蔫了,蘇秦與子之,一個有主見,一個有實力,一個是他的靈魂,一個是他的膽量;如今一個死了,一個也快要死了,他這個國王卻在哪裡去找如此兩個大才?燕易王徹底絕望了,親自駕車出宮,要與老世族們開價了。

車行宮門,又傳來消息:蘇秦安然無恙,已經與子之合營休整;子之創傷痊癒,仍然握有一萬多兵!燕易王一聽,立即轉頭回宮,下令三千軍嚴守宮門,決意要等到真相大白再說。這個消息一傳開,大臣們又開始了微妙的變化。老世族們狐疑紛紛,難辨真假,可聚相會商之後,仍然堅持聒噪,一片聲請求燕王立即問罪蘇秦子之,形成“既決”之勢!可燕易王偏偏生了熱寒急症,不能理事,老世族們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忙於尋找門路投靠的子之同黨們卻嗅到了一絲另外的氣息,連忙停止了奔波,有的便索不再出門了。

之間,又一個消息傳遍了薊城:武信君與亞卿戰場患難,已結聯姻血親,誓同生死,效忠燕王!兩三之間,薊城朝局立轉,老世族們甚囂塵上的聒噪竟頓時變成了竊竊議論,蝸居的子之同黨們開始逢人便喊“亞卿冤枉!”文臣名士也開始唸叨起武信君的蓋世才華,只是王宮依然沉寂,燕易王依然熱寒未退不能理事。

這一快馬飛報:武信君與亞卿班師回國!燕易王傳下了一句話的詔令:“本王帶病郊”並沒有要求全體大臣跟隨。可在郊的那天,薊城所有的官員卻都出動了,連百工國人也空巷而出,人們都想看看這支敗軍之師究竟如何了?

君臣國人們望眼穿的守侯到暮時分,突見前方煙塵大起,鼓角齊鳴,旌旗招展,馬蹄如雷,兩面大纛旗當先飄揚!眼尖者紛紛叫嚷:“呀——!快看!六國丞相武信君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