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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河內大戰張儀偏師襲敖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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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谷關的中軍大帳徹夜通明,探馬如梭,軍令聲聲,一片緊張忙碌。

第一次置身大軍之中,張儀竟是分外振作。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以丞相之身參贊軍機,只是如飢似渴的觀察著大軍運行的每一個環節,品味著,悟著,甚至在短暫的睡夢裡也揣摩著自己的心得。身為軍旅家族的後裔,張儀少年時候便對沙場征戰充滿了嚮往,對兵家名將更是奉若神明,在莽蒼蒼的王屋山,當老師第一次問他何業時,張儀毫不猶豫的回答:“兵家。”可老師卻說他“命中乏金,入軍必敗”派他與蘇秦專修了縱橫之學。雖則如此,張儀對兵家的嚮往與對鐵馬生涯的興趣卻沒有稍減。今如願以嘗,自是神抖擻,處處刻意揣摩。在中軍大帳,他對司馬錯頻繁的調遣命令從不過問,只是看,只是想。

目下,張儀便覺得司馬錯集結大軍的方式,與他所想象的竟大是不同。

秦國共有二十萬大軍。依張儀所想,如此關乎連橫成敗的大戰,自然要聚集全部重兵到函谷關外決戰。可從咸陽趕到藍田總帳調遣大軍時,司馬錯卻將秦軍分成了五支:西部大散關與陳倉要留守一萬,東南武關留守一萬,這兩萬留守軍全部是步兵;藍田大營駐紮四萬,全部是銳鐵騎;其餘十四萬大軍分為三支:第一支主力大軍十萬,步騎混編,全部開出函谷關紮營;第二支步騎混編兩萬,秘密開進崤山東南部河谷紮營;第三支兩萬,全部銳鐵騎,秘密開進函谷關外大河南岸的山谷中紮營。司馬錯嚴令:“兩之內,各軍務必到位紮營!除函谷關大營,其餘各部務求駐紮無形,絕不能被敵軍覺察!”晚來更深,明月高懸在函谷關箭樓,刁斗聲聲,山塬倍顯幽靜。張儀布衣散發,悠閒的踱進了中軍大帳。司馬錯笑道:“丞相好灑脫。請坐了。”張儀笑道:“入得將軍帳,方知軍旅事,張儀特來討教一二了。”司馬錯坦然笑道:“丞相不明,但問便是,何敢言教?”

“西南無戰事,何以留守兩萬?”

“戰國多突發之戰,我能襲敵,敵亦可襲我。有險無守,天塹也是通途。此所謂有備無患也。”

“既有留守,何以盡皆步兵?”

“固守險關,步兵強於鐵騎。一旦遇襲,我唯固守,步卒足矣。”

“關中無事,何留四萬鐵騎於藍田?”

“凡大戰,必有不測之變。四萬鐵騎居關中,專一策應不測之危,是為萬全。”

“崤山河外兩軍,何能做到駐紮無形?”

“六國軍營難以無形。秦軍獨可:乾餅,不起軍炊。”

“以十萬當四十八萬,若敵軍山海壓來,何以應之?”

“函谷關外山塬,堪堪容得二十餘萬兵馬馳騁,敵方若人海而來,必自為魚。”張儀哈哈大笑:“啊,不想竟是如此簡單,卻害我好生揣摩。”司馬錯笑道:“凡事明則簡單,不明則奇詭。譬如連橫之先,舉國困惑,丞相一旦敞明,豈不也很簡單?”

“言之有理!”張儀慨然拍案:“道理雖簡單,事中人卻多有惑。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卻非天才不能為之也!當年房陵之錯,不正在於有險無守麼?”

“丞相悟,令人佩服!”司馬錯拱手笑道:“我倒是正要求教丞相:六國總帳多有英才,他們可能如何謀劃?”張儀:“六國總帳以蘇秦與四大公子坐鎮,此所謂總帳五魁。總帳之下,是六軍統帥子蘭,再次是五國主將。論兵家才能,總帳五魁大體與張儀不相上下,都是半瓶水。其中惟有信陵君通曉兵法,然此人遭魏王嫉妒,卻是從來沒有提兵戰陣的閱歷。至於上將軍子蘭,更是拘泥成例的貴胄公子,既無軍旅行伍之錘鍊,更無統帥大軍之才能,唯知權而已。此人為帥,不能服眾,只能生亂。下餘五國主將,三平兩能:三平庸者,晉鄙、田間、韓朋,兩能者,肥義、子之。肥義雖能,職爵卻低,又兼依附平原君,只能以平原君馬首是瞻,不會出謀。子之位高權重,又是燕王心腹,建功心切,最有可能出謀劃策。歸總而論,信陵君與子之是左右戰陣大計的兩個人物。”

“丞相以為,六國大帳會生亂麼?”

“生亂必不可免,然有蘇秦在,不會亂得沒有頭緒。”張儀踱步思忖道:“兩個人物能拿出甚個妙計?我卻是若明若暗,想不清楚。”

“其實,丞相已經說清楚了。”

“噢?我說清楚了?”張儀大笑搖頭:“如何我卻還在霧中?”

“計自人出,人必有本。”司馬錯微微一笑:“子之是與胡人作戰的能將,所謀必不能離開騎兵。騎兵所長,在於快速奔襲。若子之謀我,必不在正面硬仗撐持,而在襲我北地與崤山,使我首尾不能相顧,然則也有一難。”

“難在何處?”

“燕國派兵六萬,騎兵卻只有一萬。若要奔襲,須得增加魏國鐵騎。而魏國又恰恰沒有派出騎兵。丞相以為,六國重新增兵甚或換將,有可能麼?”

“斷然不可能。”張儀一揮手:“六國成軍,乃利害算計之結果,誰肯以一將之謀亂格局?”

“如此我便塌實了。”司馬錯舒了一口氣:“無奔襲之危,下面的棋便由不得他了。只是,司馬錯要有求於丞相了。”

“噢?要我做甚?說便是了。”張儀一下子興奮起來。

司馬錯低聲說了一陣,張儀哈哈大笑:“好!我張儀便真灑脫一場!”軍師大帳便在中軍大帳旁邊,張儀回帳一說,緋雲便高興得跳起來收拾。嬴華卻直愣愣道:“你真要領軍?”張儀笑道:“還有假麼?快去收拾甲冑吧。”嬴華道:“可知秦軍軍法,無端敗軍者斬?”張儀道:“無端敗軍,自要斬首。卻與我何干?”嬴華急紅了臉:“別裝糊塗了,不是戰陣之才,何須無辜涉險?”張儀笑道:“樗裡疾老調,君上都沒贊同,還說個甚?”嬴華道:“正是君上嚴令:我必須保護你安然無恙。”張儀揶揄笑道:“那就整價睡大覺完了。”嬴華又氣又笑:“秦軍將領多得是!”張儀笑道:“然則,誰有我悉河內?”說著拍拍嬴華肩膀,慨然高聲道:“有如此大軍,如此統帥,如此謀劃,我張儀竟連走馬戰陣的膽識也沒有,何顏對秦國父老?何顏居丞相大位?”嬴華默然片刻,粲然一笑:“好!隨你了。”便進了後帳。

片刻之間,嬴華緋雲出帳,看著帳中鐵塔也似的一條大漢,不相顧愕然!原來張儀已經披掛整齊:頭上一頂帶護耳護目的無纓鐵盔,身上一副大護肩的將軍鐵甲,腳下一雙牛皮鐵頭戰靴,手持一口越王吳鉤,張儀本來就身軀偉岸,一身黑鐵甲上身,雙眼在護目小孔中晶晶發亮,加上彎月形吳鉤,在燈下無聲矗立竟是威猛可怖!

猛然,嬴華緋雲咯咯笑做一團:“吔!活活一個江洋大盜了。”緋雲笑得打跌。

張儀這身披掛,卻是秦軍的戰將鐵甲,全副重量達六十餘斤,若加上弓箭兵器連同乾糧乾,當在百斤以上。僅此一點,便可知做秦軍猛將之難。張儀此刻鐵甲上身,頓時湧出一股無堅不摧的力量快,竟大是暢快。聽得兩人笑聲,張儀拱手道:“末將甲冑在身,不能全禮了。”嬴華緋雲更是笑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