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壯士捨身兮濰水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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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裡疾可是著急了,驛館庭院的綠草竟被他踩出了一大片白地!
來臨淄已經二十多天了,竟然見不上齊威王,急得他直罵“田因齊老梟!”每當他想拂袖而去,那個專門陪他的公子田文便會帶來“我王病情好轉,三兩可見上大夫。”可當他興致的做好了準備,公子田文又會來說“我王病情發作,請上大夫稍待兩。”如此反覆了幾次,樗裡疾也皮了。原本是著意趕到蘇秦前邊來臨淄,就是要先穩住齊國,使蘇秦的“六國合縱”少去一個重要支柱,變成瘸腿。可如今一耽擱,這“搶先一步”就變得毫無意義了。可要不見齊威王一面便走,又實在不妥,畢竟秦國現在要自己解困,是有求於齊國的。等在這裡吧,又實在是著急。
今,樗裡疾又在庭院草地打圈子,竟是懶得再罵齊王老梟,慢悠悠踱步,慢悠悠思忖,倒是冷靜了下來。對呀,這分明是那隻老梟有意拖延,既不想放他走,又不想立即見。這隻老梟意何為呢?對了,一定在等待蘇秦一行!這隻老梟要將秦國和“蘇秦五國”都握在自己手裡掂量一番,既要利用秦國壓“蘇秦五國”又要利用“蘇秦五國”壓秦國,然後權衡取捨,使齊國從中謀到更大利益。呀,好一隻狡黠的老梟!想到這裡,樗裡疾竟是不由自主的笑了:“鳥!你個田因齊,竟敢拿咱黑肥子作耍!咱就逗逗你這隻老梟,沒結果咱就不走,看你如何玩兒這場博戲?”
“上大夫啊,和誰說話呢?”一陣清朗的笑聲在背後響起。
“反正啊,沒和你這公子哥兒說話。”待樗裡疾轉過身來,卻見一個英氣的青年笑的走來。此人身材高大,散披長髮,一身紅軟甲,外罩一領大紅繡金斗篷,左手一支闊身長劍,活生生一個戰國劍士!樗裡疾上下端詳一番,揶揄笑道:“雖說象個劍士,到底富貴氣忒重,少了布衣劍士的肅殺凜冽,倒象個荷花大少一般。”來人不大笑:“樗裡子啊,不管你如何罵,我還是沒辦法喲。”
“你田文沒有辦法,我有辦法,怕甚來?”
“樗裡子又要走?”田文目光驟然一閃。
“哼哼,你才要走呢。”樗裡疾冷笑道:“我呀,吃不到豬也要守著,你齊國總得給一豬骨頭吧。”
“惡人自憐嘛。”田文又是一陣大笑:“秦國威風八面,齊國敢得罪麼?樗裡子哪裡是要一骨頭,分明是要囫圇下一口肥豬嘛。”
“嘿嘿嘿,豈有此理?秦國可是沒拔過齊國一豬也。”田文笑不可遏的點點頭:“倒也是呢。哎,我說樗裡子啊,我今請老兄去市井一樂,如何啊?”樗裡疾將鼓起的肚皮拍得“啪啪”響:“老也肥也,能與你等少年風同樂?罷了罷了。”
“哎——”田文神秘的笑笑:“臨淄聖境,天下獨一份,真不去?”
“那…”樗裡疾眨眨秦人獨有的細長三角眼:“嘿嘿,莫非是國王后宮不成?好!走吧。”也不羅嗦,跟著田文便走。到了驛館門口,卻見一輛寬大的篷車正等在門口,田文笑伸手做請,樗裡疾便也不客氣的坐了進去。田文跟著坐進,腳下一跺,篷車便放下前廂厚厚的垂簾,轔轔啟動了。
樗裡疾在暗幽幽的車廂裡打量,只見這車廂特別寬敞,並排兩個寬大的座位,腳下還有隆起的腳凳,坐著特別舒適;不可思議的是,後邊還有一個小巧的臥榻,一個人蜷臥在那裡是綽綽有餘的,顯然,這是特製的一種篷車。
“齊人費神,這叫甚車?”樗裡疾笑問。田文笑道:“沒見過吧,這叫逍遙車,野遊便是四馬駕拉。後面那張臥榻還可伸縮,小到一個座位,大到一張臥榻。榻下有一個暗箱,裡面酒茶齊全呢。鋪上錦被大枕,這逍遙車便是一個銷金窟一般呢,要不要改試試?”
“嘖嘖嘖!”樗裡疾不乍舌:“臨淄貴胄了得,了得也!”
“秦人真是少見多怪。”田文大咧咧笑道:“這種車在臨淄多了去,我這逍遙車算最寒酸的了。齊王的逍遙車,車廂展開有一丈見方呢。就是幾個元老權貴的逍遙車,也是八九尺見方,裝三兩個美女大是寬敞呢。”樗裡疾黑臉已經繃緊,本想痛斥一番,可轉念一想,卻是嘿嘿嘿笑了:“臨淄已經領天下文明風華之先,超越大梁了嘛。想必稷下學宮的士子們,也快一人一輛逍遙車了吧。”
“別繞著彎兒作踐齊國了。”田文笑道:“文明風華?虧你想得出!灌我魂湯,讓齊國繼續荒唐奢靡麼?稷下士子一人一輛,齊國不都趴下了麼?”樗裡疾哈哈大笑:“齊國有公子,總算還有一口氣了。”田文慨然一嘆:“樗裡子,大石滾山,獨木也是難支啊。到了,下車吧。”樗裡疾下車,只見篷車停在一道街口,抬眼打量,街口的高大牌樓正中有四個大字“綠谷勝境”街中卻是一的綠頂木樓,雖不甚寬闊,卻是整潔異常。最為不同的是,石牌樓下站著四名帶劍的文職小吏,在認真檢查每個進街人的照身牌。照身牌是齊國發給外國商人、使節的一個銅牌,上面刻有持牌者的畫像、姓名、國別,背面還有鑄牌尚坊的銅印,私人決計無法仿造。田文低聲笑道:“樗裡子,這裡只許外國人進去,尤其歡外國商人,然則只能步行。”樗裡疾點點頭,揶揄笑道:“嘿嘿,這就是管仲老兒掏外國人錢袋的鳥玩意兒麼?怕人家不給錢跑了,便不許坐車騎馬。還綠谷勝境呢,嘖嘖嘖!老面皮說得出。”
“管仲可是齊國功臣,不得亂說噢。”田文笑笑:“若非陪你啊,我都進不去呢。”樗裡疾大笑:“啊,也有借我光的時候嘛。好!帶你進去風光風光!”說著遞上特使銅牌,小吏驗看後便對兩人恭敬做禮。樗裡疾二話不說,拉著田文便走了進去。
街兩邊全部是兩層的綠頂小木樓,仔細看去,卻是各擅勝場,一座與一座絕然不同。各個樓前臨街的正門,都矗立著一座石碑,碑上刻著自己的字號:“綠月樓”、“散仙居”、“河漢”、“白雲澗”、“雲雨渡”、“陽雪”
…
樗裡疾一路唸叨,連呼“麻!”將田文笑得不亦樂乎。最後,樗裡疾指點道:“陽雪嘛,還差強人意。”田文笑道:“那就進去吧,別夫子氣了。”便不由分說將樗裡疾推進了“陽雪”的門廳。不想這陽雪竟豪華得令人乍舌!十丈見方的寬闊大廳,一是白玉大磚鋪地,光亮得能照出人影兒來。門廳兩邊,竟是兩片婆娑搖曳的綠竹,在雪白的玉磚地面襯托下竟是和諧雅緻。大廳盡頭是一面幾乎與牆等高的銅鏡,竟將門廳外的綠長街映成了無限縱深的甬道,客人面走來,彷彿便要走向無可揣測的神秘去處。左面牆上一個孤零零的大字——食!右面牆上也是孤零零一個大字——!
樗裡疾看得渾身侷促,臉脹紅:“嘖嘖嘖!齊國真是富,這簡直就是金餅堆起來也,管仲老小子真黑,黑!”
“又村氣了?不聞孟夫子高論:食,也?”田文開心的看著樗裡疾的窘態。
“嘿嘿,還孟夫子?老頭兒要知道兩個字寫在這裡,還不活活氣死了?”
“噓——,別扯了,媽媽來了。”
“媽媽?”樗裡疾笑不可遏:“這地方有媽媽?你媽媽還是我媽媽?”田文可勁兒捏了樗裡疾一把,低聲道:“就是媽媽,誰的都不是。”
“莫得亂捏!誰的都不是,算甚媽媽?”樗裡疾更是驚訝。
田文情急,伏在樗裡疾耳邊狠狠道:“媽媽就是女人班頭。別聒噪了!”一個身著白紗長裙的麗人輕盈走來,向田文款款一禮:“公子請隨我來。”田文驚訝:“媽媽如何識得我?”麗人嫵媚的笑了:“臨淄誰人不識君?公子光臨陽雪,也是我門一大盛事呢,請到樓上消閒吧。”田文釋然笑道:“我陪這位貴客前來,先生口味很是高雅,媽媽留意了。”麗人一雙清凌凌大眼飛快的掃了樗裡疾一番,竟是莊重溫柔的微微一禮:“小女子見過先生。”舉止極是溫文爾雅。樗裡疾不由自主的一拱手,竟冒出了一句:“多承關照。”田文不“噗!”的笑了。樗裡疾頓覺狼狽,狠狠的瞪了田文一眼。那位麗人卻是嫣然一笑:“先生原是貴人雅客,請了。”說罷飄然舉步,帶二人繞過銅鏡,踏著猩紅松軟的厚厚地氈走上了樓梯。樗裡疾看看金黃鋥亮的樓梯扶手,伸手一彈,竟是“當!”的一聲,不驚歎出聲:“噫!真貨!”
“阿嚏!”田文生生憋住笑意,卻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腳下踩空,身子便猛然一閃!白裙麗人卻好象事先料到一般,輕輕偎身一扶,便恰倒好處的將田文身體穩住了。樗裡疾卻嘿嘿笑了:“善有善報也。”麗人回首,眼角一瞟:“先生詼諧可人,真名士呢。”一句話竟使樗裡疾暖烘烘的,不又拱手道:“公子媽媽褒獎,如何敢當?”一句話出口,田文與女子不笑得跌坐在樓梯上,田文上氣不接下氣道:“你,你,你,媽媽…”樗裡疾原是真不知曉此中規矩,認真搖頭:“非也非也,君子不掠人美,豈有爭媽媽之理?”看他認真爭辯的模樣,田文與女子更是笑做了一團。
好容易上得樓來,麗人帶著兩人曲曲折折拐了好幾個彎兒,才來到一間綠紗環繞極為典雅的房間。麗人笑問:“公子、先生,先吃酒?先沐浴?”田文道:“先沐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