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大節有堅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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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之上,一艘黑帆大官船正順東下,南岸蔥蘢的驪山遙遙在望。
船頭上一個黑矮的胖子正在凝望驪山,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態。突然,他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騎快馬,沿著南岸官道飛一般向東追來。看看與官船平行之際,快馬拐下官道,直向渭水官船而來!
“停船。”黑矮胖子一聲命令,大船錨鏈“咕咚咚”拋下,官船便穩穩當當的停了下來。黑矮胖子看看岸邊兩三丈寬的蘆葦泥灘,高聲下令:“搭下長板!”話音落點,騎士已經飛馳到岸邊,但見疾如閃電的黑駿馬陡然長嘶人立,馬上騎士已經藉著駿馬前衝之力高高躍起,大鷹般飛上了船頭。
“公子好身手。”黑矮胖子嘿嘿笑了。
青年騎士一甩臉上汗珠,連帶一個拱手禮:“上大夫,事體緊急,我要即刻稟報君上!”
“公子隨我來。”上大夫樗裡疾抬腳邁步的同時便是一聲長傳:“公子嬴華緊急晉見!”隨著聲音,兩人已經下了短梯,來到中央大艙。國君嬴駟已經笑著了過來:“小妹急得如此模樣,看來不是佳音啊。上冰茶!”嬴華未及說話,便接過內侍遞上的一盆冰茶汩汩飲幹,摘去溼漉漉的束髮絲帶,一頭烏亮的長髮便瀑布般披撒在雙肩,瞬息之間竟變成了一個明朗英秀的女公子!她沒有絲毫消閒姿態,脹紅著臉急急道:“君上,山東六國要包圍秦國了!”
“別急別急,坐下,緩緩道來。”嬴駟笑著指指座案:“總是還沒打進函谷關嘛。”嬴華略帶羞澀的笑了笑,便詳細說了各處斥候緊急報來的消息:燕趙異動以及蘇秦目下的遊說行止等等,竟整整說了半個時辰。聽著聽著,嬴駟與樗裡疾的臉便都不約而同的陰沉下來。
“上大夫以為如何?”嬴駟緩慢的踱著步子。
“茲事體大,臣以為當立即招太傅、國尉商議才是。”
“這次渭水視察,又半途而廢了。”嬴駟一拳重重的砸在艙柱上,竟是深為痛心。這次嬴駟與樗裡疾帶了五名老水工沿渭水東下,本來是要勘察渭水沿岸的鹽鹼危害,確定治理方略,想盡早使治秦川鹽鹼的工程動起來。這也是上大夫樗裡疾極力推進的“先富
基”的主要部分,他力主在六國紛亂之時搶時間開工,兩三年內一舉改變秦川面貌。誰知剛剛勘察了一半,便遇到如此突然的大變故,如何不使嬴駟痛心?
“君上,存亡事急,當火急應對,遲則生變。”樗裡疾卻是沒有任何嘆怨。
“來人。”嬴駟轉身下令:“快馬急傳,請太傅、國尉即刻前來會商。”樗裡疾立即接道:“大船靠上驪山碼頭等候。”嬴華霍然起身:“君上特使只管東路國尉便了,我回咸陽!”話音落點,人已經出了船艙,只聽得一聲響亮悠長的呼哨,黑駿馬已經從草灘嘶鳴飛來。嬴華從高高船頭一躍而起,飛上馬背,便閃電般向西去了。
“君上,嬴華公子派得大用場呢。”樗裡疾悠然一笑。
“好啊,上大夫就給她想個大用場吧,省了她整找我要事做。”
“嘿嘿,待臣與太傅、國尉合計合計再說。”樗裡疾狡黠的點點頭。
次清晨,河灘晨霧尚未消散,太傅嬴虔與國尉司馬錯便相繼從咸陽和函谷關趕到。樗裡疾已經在昨
將水工繼續勘察的事安排妥當,見嬴虔、司馬錯上船,便吩咐官船立即逆
西上,商議完畢正好趕到咸陽部署實施。嬴駟心細,料得嬴虔與司馬錯一路馳驅正在飢腸轆轆,吩咐內侍搬上酒菜在艙中擺開,叮囑二人放開吃喝,先邊吃邊聽。樗裡疾便先將嬴華彙集的各路探報從頭至尾說了一遍,末了歸總道:“此事雖然重大,但正在成勢之中。君上之意,當早
謀劃上佳應對之策,否則待六國勢成而後動,我必將陷入汪洋封堵之局面。”
“鳥!”嬴虔一拳砸在案上:“這個蘇秦也忒歹毒,先殺了這個賊種,再破六國封鎖!”樗裡疾嘿嘿笑了:“縱然殺了管用,也未必殺得了蘇秦。太傅啊,消消氣呢。”嬴虔也是釋然一笑:“我一介武夫,只是會聽,你肥子肚兒大點子多,先說吧。”
“我揣摩了一個晚上,還真沒謀劃出破解蘇秦這連環合縱的法子。”樗裡疾沮喪的搖搖頭:“不過,我想了兩個題外之法:一則,派一路特使,說動齊王與我秦國結盟,東西夾擊中原,共分天下。只要先穩住齊國,其餘五國便勢力大減,可徐徐圖之。二則,最好有一秘使能見到蘇秦,說動蘇秦重新返回秦國。不要忘記,蘇秦最先是看重秦國的,此可謂釜底薪。君上、太傅、國尉,以為如何?”
“國尉以為如何?”嬴駟看著司馬錯,很想聽他如何說法。
司馬錯一直沉默思忖,見國君發問,拱手道:“臣以為,上大夫兩策可行。齊為山東第一強國,齊國若能暫時不動,六國結盟也將大挫氣焰。此路特使,臣以為唯上大夫堪當大任。至於蘇秦,臣以為很難說動,且此人目下聲勢顯赫,十有八九本無法謀面…”
“謀面蘇秦,我來設法。”艙外守護的嬴華一步踏了進來:“要緊的是,誰來做說客?”嬴虔微微一笑:“我看,還是肥子最合適。去齊國,順路捎帶辦了就是。”
“君上,容我與公子合計後再說,還是先定下大計。”樗裡疾倒是未置可否。
“好,且聽國尉說完。”嬴駟笑道:“何人實施,倒是不難。”司馬錯接道:“臣以為還當謀及一點,既然有了蘇秦此等合縱奇士,秦國就得尋覓一個才智足可抗衡蘇秦的策士,否則,秦國將有很大危險。臣差強軍事,上大夫長於治國理民,對邦縱橫均非所長。惟有覓得如此大才,秦國方可放開手腳。”
“妙!”樗裡疾拍掌笑道:“一言提醒大夢人,我想起了一個人,抗蘇足矣!”
“上大夫快說,誰?”嬴駟急迫發問。
“蘇秦師弟,張儀!”
“張儀?”君臣三人恍然點頭,可又一齊默然。還是嬴駟道:“此人倒是曾經聽說,他還活著麼?”樗裡疾搖搖頭:“臣不知此人死活,唯知此人可抵蘇秦。不知死活,便有活的可能。”嬴駟默然良久,斷然拍案“好!查訪張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暮時分,船到咸陽,君臣秘密會商方才結束。當夜,咸陽宮大書房燈火徹夜通明,一道道詔書、密令接連發出。嬴虔、樗裡疾、司馬錯、公子嬴華一直守在出令堂緊急調度,一直忙到東方發白,方才平靜下來。
三後,一支商旅車隊出了函谷關,過了洛陽,直向新鄭開來。
新鄭城正在熱鬧之中,韓國民眾奔走相告著一個消息:“結盟抗秦!韓國有救了!”蕭瑟冷清的商市竟不知不覺的熱鬧繁華了,郊野耕作的農人們也放開喉嚨唱起了那首《鄭風》中有名的悲傷中遇喜事的歌兒:風雨悽悽雞鳴喈喈既見君子云胡不怡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云胡不笑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韓國朝野壓抑的太久了!自從韓昭侯申不害死後,韓國就一直抬不起頭來,元氣大傷,民心沮喪,連宋國這般小瘋子都要來趁火打劫。雖然國君硬撐著宣佈了稱王,事實上卻是誰也沒有高興起來。尤其是秦國強奪了宜陽鐵山之後,韓國朝野就象瀉了氣的風囊,大罵了一陣“虎狼暴秦”便慘兮兮的沉默了。三晉之中,韓國與魏國有血戰大仇,與趙國也是齷齪不斷,如何能指望人家幫助奪回宜陽?齊國與秦國修好,不願再手中原;燕國自身難保;楚國也被秦國
得遷都淮北了。天下亂象紛紜,韓國竟是找不到一個盟國,落到了在強秦虎視之下奄奄待斃的地步。當此之時,燕趙忽來與韓國結盟,如何不使韓國人驚喜萬分?尤其是趙國,在魏國衰落之後軍力已經是三晉之首,與趙國修好,無異於韓國有了一個使秦國顧忌的強大靠山,韓國人當真是求之不得!消息傳開,朝野上下彈冠相慶,竟是一掃陰霾。蘇秦預料得毫無差池,對韓國沒費
舌,幾乎便是一拍即合。
韓宣惠王聽完蘇秦對天下大勢的分析與對韓國危境的估測,已經是挽起大袖,雙眼圓睜冒火,霍然而起,按劍長長嘆息一聲:“君毋多言,韓國若屈身事秦,天誅地滅!我韓國上下,願舉國追隨先生,合縱抗秦!”當晚,蘇秦便與韓宣惠王達成盟約。韓宣惠王於新鄭大殿隆重宴請蘇秦一行,韓國君臣眾口一詞,發誓合縱,永不負約。席間,賓主無不慷慨昂,頻頻大爵豪飲,直到三更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