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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新人新謀棄霸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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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首入秦之前,他的思路已經大體上醞釀成。但是他多謀深思,不喜歡在“大體有致”的時候和盤托出。犀首一番慷慨長策,發了他更加認真的揣摩自己的方略。

別出心裁的司馬錯,在國尉府後園修造了一大片縮小的秦國邊境地形,整天站在這片“山川”前凝神發怔。國君的詔書送到他手裡時,他的思路已經到了用兵的細微末節。直到國君限定的第四天午後,他才開始坐在書案前動筆上書。書簡送走,他又來到後園對這些細微末節做最後的核查。司馬錯的穩健,正在於清醒冷靜,深諳再宏大巧妙的謀兵方略,如果沒有細微末節的確算計,同樣會招致慘敗這樣的基本道理。

“稟報國尉:國君駕到,已進大門!”一名軍吏匆匆走來急報。

司馬錯一驚,卻是來不及細想,丟下手中丈杆便向外去,尚未走到後園石門,卻見國君只帶著一名老內侍面走來。

“國尉司馬錯,參見國君!”

“免禮了。”嬴駟笑著虛扶了一把:“燈火如此明亮,國尉在做灌園叟?”司馬錯不慣笑談,連忙答道:“臣何有此等雅興?臣正在度量‘山河’。”

“噢?度量山河?”嬴駟大興趣,大步走到風燈下,略一端詳便驚訝的“啊”了一聲:“國尉,這不是秦楚邊界麼?”

“國君好眼力。這正是秦國商於與楚國漢水地區。”司馬錯從軍吏手中接過丈杆指點著。

嬴駟心中一嘆,此地使他飽受磨難,焉得不?仔細再看:“西邊呢?”

“這一片是巴國,這一片是蜀國,這道橫亙的大山是南山。”嬴駟目光炯炯的盯住司馬錯:“國尉揣摩這片奇險邊地,卻是何意?”

“臣想謀劃一場秘密戰事,可立即著手。”司馬錯語氣很是自信。

“秘密戰事?尚能立即著手?”嬴駟不大為驚訝。

“君上,臣雖不敢苟同犀首上卿的大戰方略。但秦國數萬銳新軍,亦當有所作為,不能閒置空耗。為此,臣在兩年之內發動兩場奇襲,拓我國土,增我人口,充實國力。”司馬錯顯然深深沉浸在既定思慮之中,竟忘記了請國君到正廳敘話。

嬴駟卻更是專注,盯著一片“山川”頭也不抬:“奇襲何處?這裡麼?”司馬錯手中的丈杆指向秦楚界處:“君上請看,這條河是楚國漢水,南與江水相距千里。江漢之間,雖是山地連綿,然卻溫暖溼潤,土地肥沃,比我商於郡富庶許多了。漢水之南二百三十六里,便是房陵,楚國西部重鎮。更要緊者,房陵的房倉儲糧三百六十餘萬斛,幾於魏國的敖倉相匹。臣以為,第一戰可奇襲房陵,奪過這片寶地!”

“有幾成勝算?”嬴駟的聲音都喑啞了。

“八成。”司馬錯硬生生咽回了“九成”兩個字,坦然道:“其一,房陵與我接壤,用兵便利。楚國向來畏懼魏齊兩國,而蔑視秦國,其最大的糧倉,不敢建在毗鄰魏國的江淮之間,也不敢建在毗鄰齊國的泗水之間,甚至也不敢建在江水下游的姑蘇地帶,只因東南的越國雖已成強弩之末,卻素來與楚國不和;這房陵地帶,僻處兩江之間的山谷盆地,與郢都所在的雲夢大澤相距僅六百餘里,水路運糧很是便利。房陵北面是秦國的商於郡,窮山惡水,多少年來不駐守軍隊。楚國認為這裡最安全,便在這裡修建了最大的糧倉。”嬴駟怦然心動:“家門有大倉,好!再說。”

“其二,房陵守備虛弱,是楚國弱地。”司馬錯長杆一圈秦楚邊界:“天下皆知,秦國的用兵路子歷來是東出函谷關。楚國從來沒有想過秦國會打到房陵,所以軍備鬆懈之極,房倉只有五千輜重兵,只是用於協助糧食吐納,幾乎沒有任何戰力。其三,時間對我軍極為有利。郢都大軍要馳援房陵,山地行軍,至少須十方能到達。旬空餘,對於秦軍來說,足以佔領房陵所有關隘要。其四,楚國援軍不足懼。楚國沒有新軍騎兵,車兵與水軍又無法施展,能開到的只有步兵,而楚國的步兵恰恰最弱,戰力與秦國銳士不可同而語。有此四條,臣以為勝算當有八成。”這一番透徹實在的侃侃論述,嬴駟立即掂來了分量,不大喜過望。但他素來深沉,面上卻是振奮中不失冷靜:“兩成不利,卻在於何處?”

“舉凡戰事,皆有利弊兩端。”司馬錯的丈杆又指向了那片連綿山川:“其一,山地不利於騎兵馳騁,須得步兵長途奔襲;若遇急風暴雨、山洪爆發等緊急險情,我軍兵員可能銳減。其二,奇襲貴在出其不意,若有洩密,大為不利。”一言提醒了本來就很機警的嬴駟,笑著拉住司馬錯的手:“還是到廳中說話,牆太薄。”司馬錯恍然:“臣疏無禮,君上恕罪。”趁著拱手做禮很自然的出了手,恭敬的將嬴駟讓在前邊:“君上請。”來到正廳,嬴駟堅持讓司馬錯與自己一案對坐,燈下咫尺,促膝相談,直到雄雞高唱東方發白,猶自意興未盡。司馬錯又詳述了第二場奇襲戰,目標是巴蜀兩個邦國,方略是奪得楚國房陵後就地屯兵休養並訓練山地戰法,一旦準備妥當,立即輕兵奔襲。嬴駟本來不諳兵事,但他素來細心多思,竟一連串提出了十多個具體困難,詢問司馬錯如何解決?司馬錯雖然謀劃縝密,還是對國君的細緻入微深驚訝,便一一對巴蜀國情、巴蜀地形、道路選擇、兵士裝備、糧草供應、作戰方式、雙方兵力戰力對比、佔領後如何治理等等,做了詳盡回答。嬴駟聽得極為認真,很少話,更沒有點頭搖頭之類的可否表示。

“此兩戰若開,需要多少兵力?”這是嬴駟的最後一問。

司馬錯知道國君的擔心所在,明白答道:“兩場奔襲戰,臣當親自為將,只需兩萬步兵銳士足矣。新軍三萬鐵騎,分駐函谷關、武關、大散關,只做相機策應,重在防備北地胡人南下擄掠。至於山東六國,臣以為彼等自顧不暇,兩三年內絕然無力覬覦秦國。”嬴駟一陣大笑,登上軺車轔轔去了。

後,嬴駟在咸陽大殿朝會上宣佈:國尉司馬錯巡查關隘防務時較長,離都期間,國尉府公務由上大夫樗裡疾一併署理。國中大臣,竟是誰也沒有在意這個變動。國尉視察防務,本來就是份內職責所在,況乎秦國收復河西之地後也確實需要大大整肅各個要隘口,自然需要花費時,豈能朝夕就了?

犀首卻覺察到了此中微妙,心中大是不安。

他來秦國,獻上的是“稱王圖霸,統一天下”的大計。按此大計方略,秦國應擴整大軍準備東出,才是目下急務。而擴整大軍,正是國尉職責所在,是國尉最不能離所的重大時刻;而今國尉卻突然去視察“防務”實在莫名其妙!視察關隘防務雖說也是正常,然則此舉此時與“霸統”大計南轅北轍,卻是極不正常。莫非秦國要採取守勢,拋棄他的“霸統”大計?否則,如何解釋司馬錯的作為?

司馬錯新貴失勢,受了國君冷落被變相貶黜?不可能。如果那樣,上大夫樗裡疾或者自己,總應有一人擔負擴整大軍的重任。最重要的人物突然離都,做的又是與“霸統”大計毫無關聯的事“霸統”所急需的大計籌劃也泥牛入海…種種跡象,還能說明什麼呢?

心念及此,犀首大大的不是滋味兒。身為天下名士,謀劃之功歷來都是功業人生的基。謀劃落空,一切皆空。若秦國不用自己的“霸統”大計,自己在秦國就是寸功皆無,自然也就黯然失,還有何面目居於上卿高位?象他這樣赫赫大名的策士,又奉行楊朱學派的“利己不損人”準則,素來講究“無功不受祿,受之則無愧”若大計不被採納,留在秦國必然令天下人失笑;若厚著臉皮留在秦國,一刀一槍的苦掙功勞,也只能是大失其長…想想還不如早離去,免得自取其辱。

可是,秦公的真實意圖究竟如何?畢竟還沒有水落石出,匆忙離去,似乎又大顯浮躁。反覆思忖,犀首決意晉見國君,而後再決定行止。犀首歷來是名士做派,灑脫不拘細行。此時進宮,不坐那氣度巍巍的青銅軺車,卻是快馬一鞭,徑直飛馳咸陽宮。

嬴駟正在湖邊練劍,聽得犀首請見,立即收劍了出來。尚未走出湖邊草地,高冠大袖的犀首已經快步而來,面一躬:“臣犀首,參見秦公。”

“上卿何須多禮?來,請到這廂落座。”綠油油的草地中央,有光滑的青石長案和鋪好的草蓆,旁邊的木架上掛著嬴駟的黑斗篷和一柄銅鞘長劍,石案上擺著一隻很大的陶盆和兩隻陶碗。來到石案前,嬴駟笑道:“上卿可願品嚐我的涼茶?”犀首心思一動道:“一國之君,如此簡,臣欽佩之至。”嬴駟大笑搖頭:“積習陋俗,與君道無干,上卿卻是謬獎了。”說著拿起陶盆中長柄木勺,將兩隻陶碗打滿紅綠的茶水:“來,共飲一碗。”國君如此平易如友,犀首自然也不便再恪守名士做派,不待國君動手,便雙手捧起一碗遞上:“秦公請。”又自己端起一碗,一氣飲下。茶水入口,但覺冰涼清冽微苦微甜,中悶熱的暑氣竟一掃而去!

犀首不大為讚歎:“好茶!臣請再飲三碗。”嬴駟朗大笑:“此茶能得上卿賞識,也算見了天。來,多多益善!”說著便又親自用木勺為犀首打茶。

牛飲三碗,犀首笑道:“謝過秦公,臣有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