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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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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太太哼了一聲。

“手術成功的機會有多少?”

“我不知道。如果情況不佳的話,醫生說不定本不會替我開刀。”雪嵐緊張地道。

“哼,”紀太太咕噥道:“我還是覺得這件事太荒謬了。那個魏伯淵只是在慫恿你作一些不切實際的夢而已。可別說我沒有警告過你!”內心深處,雪嵐很怕她媽媽的預言是對的。但事已至此,她說什麼也不會承認自己的恐懼了。

“不管怎樣,我總得要試一試。”她倔強地說。是在說服她的母親,也是在說服她自己。

***“你所要的東西都帶來了嗎,紀小姐?”那護士的聲音輕坑邙悅耳。雪嵐猜想她應該還很年輕,長得也很甜。她有一種友善而愉悅的個,使得雪嵐的“住院恐懼”消減到了最低限度。她抬起頭來,對著這個小護士微笑:“是的,我的東西都帶全了。]“我的朋友都叫我小趙。”護士輕快地說:“往後這兩個星期我都輪你的病房,所以我們有很多相處的機會。別擔心,石大夫是本院最好的醫師,你不會有問題的。如果你需要我,只管按邊的那個鈴子。還有,探病的時間到晚上九點為止。現在你好好休息吧。這一整天大概很夠你受的了,哦?”是夠受的了。一大早就從恆坐了五六個小時的車來臺北,然後是一連串的檢查…今早出門的時候,母親的反應還是冷冷淡淡的,顯然還不大能接受她的決定。至於林媽則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不知有多麼不放心。幸得伯淵一直待在她的身邊,穩穩地牽引著她。如果不是他的話,她的勇氣一定早就消失掉了。不要說住進醫院,只怕還沒到醫院門口就已經逃之夭夭。

伯淵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來到她的邊。她對他微笑。

他停了一下,而後輕輕地說:“你真美。”她知道林媽特意在她行李箱裡放進了她最漂亮的睡衣,但她並不知道:在他眼裡看來自己是什麼樣子。而他從來不曾這般讚美過她,從不曾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過話…雪嵐的臉上浮起了一抹嫣紅。

“謝謝你”她輕輕地說:[請坐。]他又遲疑了一下,才在她沿坐了下來。

“我帶了些花來給你。”他說,遞了一束花過來。玫瑰的香氣在她身邊柔和地浮移。

雪嵐接過了花,不自覺地想起了一幕幾乎完全一樣的場景:去年六月,同樣是在醫院裡,同樣是在病上,同樣有花…只不過那時送花的人是仲傑,而那時的花是康乃馨。

“謝謝,]她微笑著說:“我喜歡玫瑰。”

“紅玫瑰。”他補充道:“為了你的勇氣,也為了我的承諾。”

“噢…”雪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有將臉埋在花束裡。紅玫瑰也代表了愛情,他不可能不知道的。這就是他必需多加解釋的原因嗎?雪嵐不自覺地紅了臉。而伯淵又說話了:“我和家裡人說過了,等你出院以後,先讓你到我家去住幾個禮拜。你手術過後需要休養一段時間,不適宜長途跋涉:而且你還要常常回醫院來複檢,暫時住在臺北,對你比較方便。]“你說的好像我一定會動手術似的。”雪嵐突然覺得好緊張。

“我想是的。”他說,然後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雪嵐忍下住皺了皺眉。

“伯淵,有什麼事不對了?][我…有些事必需告許你。”一抹不祥的預兆掃過雪嵐心頭。她本能地害怕起自己已將問的問題,以及他將給的答案:“什麼?”

“我必需離開臺北一段時間…大約是一個禮拜左右。]雪嵐只覺得自己全身都浸進了冰窖裡。

“你要離開?”她艱難的、不信的重複:“這意思是,當我作那些更進一步的密檢查,甚至是動手術的時候,你都不會在我身邊嗎?”他拉起了她的手,將它們籠在自己掌心之中,溫柔地道:“對不起,雪嵐,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抱歉…”

“我以為你會陪著我的。”她低語,長髮瀑布般垂了下來,遮住了她的小臉:“我需要你!”他抓緊了她的手,緊得她發疼。

“我真的很抱歉,雪嵐,可是我沒有辦法。”他深深了口氣,接著說:“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我是個考古學家。前不久他們在加拿大北境進行的挖掘工作,發現了一些…可能是維京人的遺址。那是一個很重要的發現,可是他們的劣謨心臟病突發,現在被送進醫院裡去了。他們想盡辦法聯絡我,好不容易在昨晚用長途電話和我聯絡上了,要我接替那個工作。雪嵐,你知道,考古工作是很花錢的,他們一天都擔擱不起。我必需儘快趕過去,所以我…”雪嵐呆呆地聽著,而後其中一句話進入了她的意識:“你昨晚就知道這件事了?”

“是的。”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呢?”她叫了出來,憤憤地回自己的手:“我一直以為你會一直陪著我!”

“我知道。”他靜靜的說:“我是故意不告訴你的。因為我如果早說了,你一定不會肯到臺北來。”[你騙了我!”她茫然道,仍然因為他要離去的消息而震驚。

[我必需如此,雪嵐,我沒有選擇!]“而你還要求我信任你麼?你…”他抓緊了她的肩膀,好像恨不得將她抓起來搖晃似的:“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雪嵐!]他咬著牙道:“如果我昨晚就告訴了你,你還會肯到臺北來麼?][現在我怎麼可能知道?”她掙扎著想脫出他的掌握,但他不放手。

“我也不認為你會知道。”他重重地說:“而我不想冒這個險。不管怎麼說,你總算已經到醫院裡來了。石大夫會照顧你。]雪嵐又氣又慌,不顧一切地叫了出來:“我又不必一定要待在這裡!我要回家!]“怎麼回?”這句話像冷水一樣地當頭澆下,立時震得她無話可答。

“你倒是每一點都考慮到了!]她低語,聲音裡有著無比的挫敗和疲憊:“你知道我自己一個人跟本沒法子回恆去。你把我陷在這裡了!”

“不會的,雪嵐,不用擔心。手術一旦成功,你就可以回家了。”家…家好像在幾百萬光年以外。現在這裡只有她自己,全然的孤獨與無助。只一想到她必需自己一個人在這陌生城市的陌生醫院裡,渡過她此生最難捱的一段子,就使她嚇得手腳冰冷。一直到了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已經變得有多麼依賴伯淵…也許是太依賴了?她痛苦地想著,聽到自己愁慘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你們魏家兄弟都是一樣的,對不對?先是仲傑,然後是你…”

“雪嵐!”

“喔,對不起,我忘了你是不怎麼看得起仲傑的,當然不會喜歡人家把你們兩個相提並論了。]她笑著,聲音到了喉頭卻成了哽咽。喔,不,她要是在他面前哭,那她就真該死了!雪嵐費力壓下已經衝到眼中的淚水,轉過身去將自己埋進了枕間:“算了,伯淵,我累了。請你走吧。”

“對不起,雪嵐,但我真的別無選擇。”他陰鬱地嘆了口氣,接著說:“我會盡快趕回來的。我保證。最遲一個星期。”雪嵐咬緊了下,希望他能早點走,卻又希望他能留下。

他的大手落在她的長髮上,輕輕地順了順她的髮絲:她覺到他深深了口氣,彷彿還想說點什麼,但卻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只是默然轉過了身子。他的腳步逐漸遠去,雪嵐的淚水終於滑下了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