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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朝來路緩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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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王思文實在頑劣無比,把清雅端莊的懷玉書院當成酒館茶肆,得烏煙瘴氣。王宗沐氣得幾乎吐血,未及一年,便把他趕了出去。王思文丟了學業,更加自由放蕩,整天帶了幾個手下混跡於煙花賭館之間,尋歡作樂,大把撒錢。

幸好張時徹做官機巧,財源滾滾,進斗金,不怕供不起兒子的花銷。王思文剛從父親任上回來,身上金銀充裕,他聽說城中“玉堂”來了個名叫王翠翹的秦淮名,登時大喜過望,當下便奔了過去,趕走客人,要她相陪。

王翠翹天生媚骨,但子柔中帶剛,有些堅毅與直率,見王大少攪了自己的場,硬是不肯相陪。

王思文心中惱火,又不便當場發作,到冰溪樓開房吃飯,愈想愈怒,叫來福旺,囑咐一番,讓他帶著手下將她掠來,不料即將得手之際,卻碰上龍、方二人打抱不平。

等方學漸迴轉身的時候,王翠翹已然穿妥衣裳,盡收。剛才掙扎之際,她的襯衣被王思文使力扯破。

此刻別無衣物可換,只得穿上了男子藏青的綢緞長袍。王思文像蝦米一樣委頓在地,手捂下體,口中哀鳴,在地上不住打滾,從症狀來看,顯然又是龍大小姐“踢襠神功”的傑作。

王翠翹輕移蓮步,肢款擺,嫋嫋婷婷地走到方學漸的身前,施個萬福道:“多謝公子相救之恩,後有幸,小女子必當湧泉相報。”方學漸只覺眼睛一亮,面前這女子雖然雲鬢蓬亂,淚眼婆娑,但眼含秋水,似塗丹,體度端莊,生得明豔秀麗,已然驚歎連連,待見她言語得體,舉止優雅,心中更是十分傾倒。

當下回了一禮,道:“王姑娘仙子般的人物,那是人人見而救之的,只怪小生姍姍來遲,讓姑娘受驚…哎喲!”間突然一痛,無須回頭,也能猜到是龍大小姐在後偷襲。龍紅靈手上越是用力,臉上的笑容就越加甜,面朝王翠翹,道:“王姑娘受了驚嚇,你還不快請她過去喝幾杯,順帶讓酒保喚頂轎子過來,也好送王姑娘回家。”方學漸極力忍著疼痛,在臉上勉強擠出一個不算太難看的笑容,道:“王姑娘,這裡不方便說話,我們的酒席就在隔壁,如果不介意的話,過去小飲幾杯如何?”王翠翹連聲道謝,對兩人私底下的小動作視無睹,面上神自若,果然是個久歷風月、見慣世面的沙場老手了。

當下龍紅靈在前,方學漸殿後,三人得勝班師,回去原先的雅閣飲酒吃菜。樓道上的幾個家奴見三人出房,不敢招惹,進去扶了少主人,忍氣聲,結賬下樓。

三人落座,方、龍二人七嘴八舌地詢問此事的前後緣由,王翠翹揀些重點簡略說了,菜已上齊,一盆“三鞭湯”猶自冒著騰騰熱氣,酒保在桌上添了一副碗筷,便下樓去喚轎子。

三人邊吃邊聊,王翠翹見多識廣,此刻盡挑些風月場中的趣事說將出來,常逗得龍紅靈開懷大笑。方學漸眼中欣賞兩位絕世佳人把酒言歡,嘴裡喝著補腎壯陽的“三鞭鮮湯”樂滋滋地暗中偷笑,快活不亞於做活神仙。

吃喝片刻,酒保上來告知轎子已等在樓下,兩人便送王翠翹下樓,看著她掀開翠湖綠的轎簾,鑽了進去。三人揮手別過。兩名轎伕著麻布短衫,兩條肌亮的臂膀甩動開來,轎起,邁步,轎行,在抑揚頓挫的“吱呀”聲中,一乘綠呢小轎一起一伏,慢慢轉過前面的街角,消失不見。

兩人正待回樓,忽聽身後一陣馬蹄聲響,回頭觀望,一騎快馬正轉過拐道,向這邊疾馳而來。馬上之人纓冠皂服,身佩刀,卻是一個吃公門飯的官差。離得近了。

方學漸眯目打量,這才看清那人生了張狹長的馬臉,額闊鼻直,眉極淡,頜下微須,雙目炯炯有神,是個三十上下年紀的中年人。

那官差馳到冰溪樓前,便翻身下馬,快步搶到龍紅靈身前,拱手道:“龍小姐,我是錢叔的內侄錢虎,事情不妙,王大少來縣衙告了你們一狀,縣老爺已下令全城大搜,一班衙門兄弟馬上就要往這邊來了,你和這位爺臺趕緊找個地方躲一躲吧。”兩人大吃一驚,龍紅靈還待再問,錢虎已一躍上馬,朝前面去了,兩人手忙腳亂地會過酒錢,提了那包牛頭馬面,不敢迴天清客棧,縱馬朝武安山而去。

武安山只是冰溪邊的一座小丘陵,毫無雄峻巍峨的氣象,但溪清瀅,峰巒秀潤,齒相依,卻也別有一番秀麗景緻。

兩人此時惶惶如喪家之犬,自然無暇去欣賞大自然的奇思妙構,沿著山腳上錯落的人家,轉了不知多少個彎道,一路朝著東南方向而去。

從武安山東面的山麓下來,兩人沿著一個大樹林又奔了四、五里路,前面豁然開朗,一條八丈多寬的大河橫在當道,此時已近傍晚,落的霞光橫陳天際,如打翻了一缸奼紫嫣紅的染料,從空中奔瀉下來。

隨著徐徐的秋風上河面,一江飄紅。兩人相視苦笑,跑了半天原來只轉了個彎,這條大江就是冰溪,前方里許,河面之上橫著一座長長的浮橋,橋上人畜擁擠,甚是喧囂吵鬧。

浮橋腳上,四個身佩刀的衙役正在檢查過往行人。兩人觀望片刻,知道今夜恐怕很難回去天清客棧,前有冰溪擋道,要想繞路回神龍山莊機會更是渺茫。

兩人心中同時湧上一個念頭,便是此刻遠離縣城一尺便安全一分,當下不敢停留,驅馬緩緩向南。

行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右前方突然現出一所偌大的莊院,莊子周圍小河環繞,岸邊滿是綠柳,對岸高牆聳立,牆內樓臺屋宇鱗次櫛比,一眼望不到頭,怕沒有七、八十棟之多,當真宅第壯麗,高聳雲漢。

兩人暗暗稱奇,這莊院依山傍水,地理極佳,又兼結構細緻,內中樓臺高峻,庭院清幽,實在是非家資鉅富又素養極高之人不能構建。

方學漸詢問這是誰家的宅第,龍紅靈望著那座莊院,茫然搖頭。她雖然生好動,悉的也只是神女峰周圍的幾個山峰,即使玉山縣城,她也有許多地方沒有去過,何況這城南郊野了,又行了半炷香的辰光,來到一個有兩百多戶人家的小集市,兩人奔跑之餘,肚中早已飢餓,便找了個賣餛飩、炒麵的小攤坐下。

小攤的老闆娘是個伶俐的女人,三十來歲年紀,衣著樸素,但徐娘半老,風騷猶存,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在兩個年輕人身上打了個圓圈,笑地道:“兩位客官,回城哪?縣城離這裡正好六里六,吃碗餛飩還趕得及。”方學漸把包袱放到桌上,目光在店鋪裡掃了一遍,最後停在老闆娘白皙細膩的圓臉上,笑了笑道:“就依老闆娘的話,煮兩碗餛飩來,只是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前方里半有一處好大的莊園,不知道是那戶人家的宅第?”

“噢,你說的那宅子肯定是六都村頭的王家園林,那裡住著一群外地人,聽說主人家在南京城裡當著老大的官。

唉,現在的世道就是這樣,銀子都像長了腳似的,都往那些當官人家的皮箱裡面跑,我一年到頭賣個一萬多碗餛飩,還不夠他們一頓吃的。”老闆娘一邊讓女兒在大灶裡添柴生火,一邊洗鍋放水,等水開了好下餛飩。方學漸和龍紅靈對望一眼,兩人的目光中都洋溢著一種別樣的風采,相互輕輕點了點頭。

他呵呵一笑,見那生火的女孩只十一、二歲年紀,身上一件青布單衫已然舊得褪盡原先顏,姿容甚是秀美。

但是骨架纖弱,顯然平時營養不濟,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飢一頓、餓一頓的,心中不由一陣發酸,道:“老闆娘,這是你的孩子?”

“是啊,她爹死得早,就剩我孃兒倆靠這個攤子過活,雖然苦了點,就盼著能把她拉扯大,嫁上個好人家,我也算對得起孩子她爹了。”老闆娘輕輕嘆了口氣,揭開鍋蓋,把餛飩倒了進去。沸水翻滾,那些餛飩上下撲騰,像一條條在波裡不住跳躍的鯉魚。

餛飩很快煮好,兩人匆匆吃完。離開的時候,龍紅靈留了一隻五兩重的元寶在桌上,轉頭瞧了一眼蹲在牆角的小女孩,她兩隻大眼睛隱藏在昏暗的陰影裡,閃耀著少女特有的羞澀和好奇,笑了笑道:“你的女兒很可愛,過年的時候給她買件新衣服穿。”兩人出門上馬,朝來路緩緩而行,暮如濃霧般越積越厚,天狼星已在北方的天空張開血紅的眼睛,八隻馬蹄踏在石板路上,清脆的蹄聲錯落有致,聽上去竟然是分外悠揚。兩人一語不發,在離“王家園林”還有一百丈的地方停了下來。

靜默了許久,看著莊子裡的燈火如同天上的星群般漸次亮起,龍紅靈突然揚鞭在馬股上使勁了一下,喝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