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吃頓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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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學漸轉頭望了他一眼,青灰的勁裝外面穿了一件醬的小羊皮襖子,臉形瘦長,膚還算白淨,兩撇眉和一對眼睛都比較細長,看上去頗有幾分讀書人的氣質。
“方學漸。這裡的牛拉麵味道不錯,要不要也來一碗?”
“不用了。
我只是照局主的吩咐來問一下,方世兄這兩天跟著我們的駝隊,不知有何用意?”
“你們的局主是?”嚴子路的眉頭皺了一皺,道:“局主叫金香玉,方世兄不是跑江湖的?”言下之意,凡是跑江湖的,都應該知道“金香玉”這個名字。
“哇,好名字,金銀滿堂玉生香,既有詩情畫意,又哧溜溜冒著富貴氣,真是千金難買的好名字啊。”
“金滿堂是我們老局主的名字,方世兄不會也沒聽說過吧?”方學漸怔了一下,急忙道:“當然聽說過,金老局主的威名硬邦邦、響噹噹的,就像現在當正午的太陽,暖洋洋地普照大地,哪裡會有…”龍紅靈突然嘴道:“聽人說,金老局主三年前突然失蹤,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局主的失蹤是真的,”嚴子路的神有些黯然,點頭道“三年前,他和局子裡的十一個好手押著一批私貨去吐魯番,半路上不知出了什麼意外,竟然連人帶貨全都憑空消失了,至今沒有半點下落。”
“原來是這樣,”方學漸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指著龍紅靈道“我和內人成親兩年多了。
可她的肚子裡一直不見動靜,求醫問藥不見多少起,最後聽一個老神醫講,天山上有一種十分珍貴的紅淚雪蓮,對婦女不孕有著非凡的療效,我們想到西域走一趟,買一些來下藥。因為不認得路,便跟在你們後面。”嚴子路看著滿面羞紅的龍紅靈,又望了望鄰桌几個強忍著笑的車伕,心中疑慮不消,卻也不便再問,抱了抱拳,說一聲打擾,便轉身出去了。
大小姐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腳,一對黑漆漆的嫵媚眼珠眄顧盼,殺氣騰騰地盯著齜牙咧嘴的方學漸,看那神氣,今天晚上非得大動干戈、殺雞取卵不能罷休了。
把守嘉峪關的是西寧衛的駐軍,一牆之隔,關內錦繡山河,關外便是茫茫荒漠。如今嚴嵩掌權,官場貪鄙成風,凡是手裡捏著點權力的,無不想方設法地搜刮油水,中飽私囊。
施大寶雖然是西寧衛的逃兵,罪不可赦,可是穿上體面的錦袍皮衣,懷揣八百兩的龍頭銀票,不出半個時辰,就把出關手續給辦了下來。
憑駱駝的腳力,只要不路,從嘉峪關到哈密不過五天的行程。備足清水、食物、火炭、帳篷和褥子,一行人頂著凜冽的西風,雄赳赳氣昂昂地踏上了大漠之旅。
尾隨著西域駝隊出了嘉峪關,眼前白茫茫的盡是荒灘。方學漸回頭望去,只見連綿的山巒蜿蜒如線,高高矗立的長城雄峻環抱,恰如兩條強有力的手臂控扼大漠荒野。
正慨間,忽聽前方的駝隊中一個女子的歌聲悠悠地傳了過來:“一過嘉峪關,兩眼淚不幹,前邊是戈壁,後面是沙灘。”歌喉沙啞,蒼涼中透著一股辛酸的悲愴,一點點隨風飄逝,正是那個“太平公主”金香玉。一路曉行夜宿,過了玉門關,沙漠由淺黃漸變為深黃,再由深黃變成灰黑,真正接近戈壁的邊緣了。
第二天歇在瓜州(今安西),嚴子路又跑了過來,告訴方學漸前面有座星星峽,馬車不能通行,讓他趕緊買幾匹駱駝。
此時天已黑,城裡的騾馬行早就打烊。山莊眾人忙了半夜,求爺爺告的,才用高得離譜的價格買來了五頭褪駱駝,有一隻還一瘸一拐的,看著就已經搖搖墜了。
哪裡能負重馱人?方學漸氣得七竅冒煙,當場就把施大寶這張活地圖踹翻在地,狠狠地臭罵了一通。後半夜還不能睡,得把一些必不可少的物品打成方包,捆在八匹還能正常跑路的駱駝上。
老麻心疼地卸下馬車,從中挑了八匹最強壯的,剩餘的車、馬和物品只能託付給客棧的老闆,代價是每天五兩銀子。
出了破爛不堪的瓜州城,展開在方學漸面前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廣袤沙海,沒有一絲人煙和生氣。清越的駝鈴又響了起來,在亙古荒蕪的大漠中天籟一般揚起。一輪紅從風沙的盡頭探了出來,無邊的晦暗開始紛沓而退,便如漲落時的花,光影之間會形成一道清晰的分水線。
平緩的沙漠被陰陽昏曉切割成了兩半,黎明與黑夜間的取捨判若分明。趕到星星峽的時候已是中午,陡峭的石山戈壁一字排開,高聳入雲的懸崖雲霧繚繞,走得近了。
才會從一堵刀削似的山壁中間看出一條縫隙來。峽谷內道路曲折,最寬的地方可容五車並行,最窄的地方只容單騎通過。
兩旁石壁巍峨陡立,巨大的山岩又黑又亮。澄藍和墨黑互相輝映,蔚為壯觀。方學漸抬頭望天,只覺天又藍又亮,宛如潛在海底仰望一般,心中大叫乖乖不得了。
幸好這山崖夠高,否則在上面埋伏,單是扔扔石頭,下面的三百多人恐怕就要死一半。這條不足二里長的星星峽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峽谷盡頭豁然開朗,一條足有百尺寬的康莊大道遠遠地鋪出去,彷彿與天地的盡頭相接。
兩旁橫亙的山岡依舊是黑的,陽光照在上面,反出奇特的光芒。深秋的夜晚總是來得十分及時,當龍紅靈昏昏沉沉地牽著韁繩,就要在馬背上睡過去的時候,一聲低沉的號角嗚地響了起來。
這是西域頭人命令自己的屬下原地紮營的號令。她神一振,睜開眼來,一隻血紅的火盆正從視野中悄然熄滅,暗沉沉的黃昏飛快地沒了廣袤的沙漠和天空。
在一個巨大沙丘的背面,五個簡易的帳篷支起來了,篝火也亮了起來,驢腿和麥片粥的芬芳更是一陣陣地四下飄揚。大漠上的第一頓晚餐,就在熱烈和新奇的氣氛中開始了。***夜風陰冷已極,迴旋著在細碎的沙礫上刮過,發出寒水撞擊石縫罅隙的嗚咽聲。今天是十五之夜,一輪明月在厚厚的雲翳中躲躲藏藏,久久不肯面。
仰著脖子望天的金香玉終於失望地垂下頭,輕輕地嘆了口氣,明亮的眸子也隨之黯淡下來。四年前的這一天,是她拜堂成親的好子,新郎官是比她大兩歲的同門師兄卓天雄,也是她思夜想的心上人。
那一天很熱鬧,親朋好友濟濟一堂,人人都稱讚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卓天雄不但人長得帥氣,在九個師兄弟中也是武功最高的一個。他已得到岳父金滿堂的真傳,一套“霹靂紫金刀”使將開來,真的會紫光竄、雷聲隱隱,天下霹靂一般。
從成親的那一天起,卓天雄這個名字就傳遍了整個西北武林。在洛陽城裡,誰不知道金老爺子是福王爺的第一愛將?誰不知道金老爺子只有金香玉這麼一個女兒?現在傻子都猜得到,這個卓天雄將來是要接金老爺子班的。
卓天雄也沒讓大家失望,押了兩趟短途的鏢,沒出半點差錯,直到三年前福王爺代下差事,運一批私貨去吐魯番。那時金香玉已經有六個多月的身孕,本意不想讓他去的,最後卓天雄還是去了。
金老爺子已經五十三歲,他要順利接班,當上金馬鏢局的總鏢頭,這是一次十分難得的歷練機會。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金香玉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十月的夜晚,那個晚上也是十五,離丈夫出門已經二十一天了。
窗外很黑,烏雲低低地壓著,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她獨自坐在閨房裡,縫製卓天雄最喜愛的帶紅邊的紫箭衣。穿上這件衣服,玉樹臨風的丈夫就會顯得更加帥氣,忽然“噗”的一聲輕響,燈火爆滅了。
她正要起身去重新點火,無邊的黑暗中,一個悉的聲音從某個遙遠的地方隱隱傳來:“玉兒…玉兒…我對不起你…”金香玉頓時腿雙發軟,一下跌在地上。這是卓天雄的聲音,極為低沉,彷彿沿著地面匍匐而來。又極為飄渺,彷彿一枚隨風飛舞的落葉,從雲層的盡頭飄落下來。
她在黑暗中死死地睜大著眼睛,卻覺到心裡有樣東西撲騰著翅膀,瞬間飛走消失了。
“在想什麼,公主殿下?”方學漸挽著龍紅靈的手臂施施然地走了過來,臉上的笑容十分可惡。金香玉抬起頭來,犀利的目光從他的面孔移到龍紅靈的口,停了一下,又移到在前面帶路的維吾爾小夥子的身上,撇了撇嘴巴,道:“貝魯,你帶這兩個人來幹什麼?”貝魯右臂一揚,向她行了一禮,恭敬地道:“我奉阿托爾將軍的命令,請方先生過去赴宴。”方學漸笑嘻嘻地看著她,道:“吃頓飯嘛,不如一起走?”金香玉橫他一眼,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外面冷風如刀,帳內卻燈火輝煌、溫暖如。猩紅的波斯地毯、八支如小腿的牛油火炬、整齊排列的古案和羊絨坐墊,讓這個高大的帳篷看上去像極了一座簡易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