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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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裡奔命的人,有的不只是那些悲天悲地的故事,有空他們也鬧些花花事兒,供駝客子們當笑料。駝五爺拐跑黑三的小老婆,算是件讓人開心的事。黑三是沙漠裡的一霸,仗著跟國民黨一個團副是拜把子兄弟,又跟地方上的保安團混得賊,常常就把沙漠當成了私家院子,誰要犯了他的戒,駝客子這碗飯你就甭吃了。駝五爺偏是跟這人較上了勁,幾次都把黑三到手的活給搶了,惹得黑三放出話,要給他在幹驢皮灘準備個“好院子”讓他安安穩穩睡裡頭。駝五爺聽了,笑笑,照舊在沙漠裡輕鬆出入。一次,黑三攬了活兒,跑不過來,意外地找到駝五爺,讓他代腳,銀子三七分。駝五爺沒猶豫,說行。臨上路時,黑三突然不放心,怕駝五爺起歹心了這幾十袋大煙,就讓自己二十來歲的小老婆帶兩個心腹跟在駝隊裡,做他的哨。誰知二十天下來,駝五爺不但瓦解了兩個心腹,還把那花兒似的小老婆搞到了手。這在當時簡直成了沙漠裡一檔子奇聞。誰都知曉,小老婆是黑三拿一年的腳錢從一個國民黨營長手裡買的,他垂涎這小婦人的姿,費盡了心機,讓營長染上了大煙,硬是把原來喚嫂子的小婦人給到了懷中。還沒怎麼享受哩,竟讓一個又憨又笨的駝老五給甜言語哄騙走了,氣得黑三帶了五十多支獵槍,沙漠裡追了十多天,最後,連人帶槍讓一股土匪收拾了。可憐的黑三,英雄了一輩子,最後竟栽到了駝老五手裡。
都說那股土匪是駝老五引來的,還說那個叫洪五的土匪頭子是他拜把子兄弟。駝五爺嘿嘿笑著說:“哪有的事啊,我連洪五是光臉子麻臉子都不知曉,要真有那麼個拜把子,我還用得著討這碗飯?”不過駝五爺也是個沒豔福的人,雖說是把小婦人拐到了手,但沒命享。沒出一個月,小婦人讓一場怪病給帶走了,臨走拉著他的手說:“好人啊,等下輩子我來侍候你。”駝五爺哭了一場,擦掉眼淚,笑笑:“你個妖,剛把我的癮逗上來,你給一蹬腿走了,這月,叫我駝老五咋過?!”這些事,駝五爺輕易不敢翻騰,一翻騰,難受,心裡堵。沒想到,這罈子悶酒讓羅正雄給掀開了。兩人坐沙樑子後頭,著實唏噓了一陣。駝五爺心說:你個姓羅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成心不讓人好受哩。羅正雄心說:一個糙糙的人,竟也是個情種哩。
莫名地,兩人就近了,很近。駝五爺這才發現,輕易跟他不說話的羅正雄,心裡其實裝著他哩,不但裝,還裝得多。好些個陳年舊事,他都忘了,羅正雄卻一檔檔的記得清。
“他是個有心人啊。”走在沙漠裡,駝五爺冷不丁就發出這樣的嘆。人世間,遇個有心人不難;遇個跟你對脾氣的有心人,難;遇個把你當人的有心人,更難!駝五爺是誰,一個駝客子,靠雙腳奔命的人,說好聽點兒是個嚮導,說難聽點兒,就是個苦力,拿命掙人家碎銀的人。這點駝五爺很清楚,清楚得很,他跑了半輩子腳,從沒把自己當人物。而人家羅正雄是誰,團長,功臣,是個名字能在沙漠裡炸響的人!人家把你當人,不跟你計較取水時延誤時辰丟掉兩條人命的事,你還咋著?要是不做出點兒事,能對得住人家?嘿嘿,你個駝老五,這輩子盡遇著好人哩!
駝五爺開始變得心細了,特細。一雙眼,不但要盯住妖冶的阿哈爾古麗,還要盯住陰陽怪氣愛擺個譜的酸秀才吳一鵬。光盯盯不出啥,得找,不信黑衣人留不下蛛絲馬跡。俗話說,雁過留聲,風過留痕,那麼些個人,沙裡來沙裡去,能不踩下個腳印?
這當兒,張笑天他們也開始了行動。按羅正雄的指示,張笑天和杜麗麗的主要任務就是拖住阿哈爾古麗,不讓她有更多自由。本來,嚮導隨組是沒有固定任務的,就是幫組員拿拿東西、送水什麼的,再就是看護好駱駝。張笑天這次來了個別出心裁,讓阿哈爾古麗做杜麗麗的助手,隔空還讓她扶一陣尺子。阿哈爾古麗當然不願意,可這事由不了她。杜麗麗這女子,算計起人來真是有一套。她先是跟阿哈爾古麗套近乎,白黑夜地套。白她跟阿哈爾古麗學維語,熱情地教她怎麼當尺子手;夜裡放著自己的地窩子不睡,非要跟阿哈爾古麗擠一起,纏著說女兒家的悄悄話。阿哈爾古麗心裡有苦,卻不敢表現出來,因為她覺特二團已對她有警覺了。怎麼辦?老練的阿哈爾古麗陷入了慌亂。
駝五爺這邊,卻是自由得很。從進入二組,他就沒被分配過一件正經事,天天像個幽靈似的遊蕩在沙漠裡,晚上更是神出鬼沒,冷不丁就要嚇人一跳。
終於,駝五爺聞到了氣息,這氣息是從阿哈爾古麗眼裡發出的。阿哈爾古麗的確有一雙美麗的黑眼睛,說它比葡萄還美,一點兒不為過,可駝五爺看到的,卻是,卻是狠辣。僅僅從她瞅秀才吳一鵬那一眼,駝五爺便斷定,秀才吳一鵬完了,他掉進了陷阱,怕是一時半會兒逃不出來了。沙漠裡闖蕩一生的駝五爺真是見多識廣,他知道扎伊靈是怎麼回事。這些女人為了達到目的,啥都敢豁,甭說你是漢人,就算是魔鬼,也一樣讓你拜倒在她的風騷下。按她們的話說,她們的身子是不存在的,她們是靈,只有靈魂,只有仇恨,獻出身子是為了把仇恨注入到你的身子內,把火苗噴到你身上,讓你跟她們一同燃燒。
這女人你也敢碰,不想活了!駝五爺瞪了一眼秀才,順著阿哈爾古麗的目光,往坎兒井那邊看去。
我以為你有多狡猾,原來你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駝五爺有點兒驕傲,能從阿哈爾古麗深不可測的眼睛裡看見東西,真不簡單。
黑風暴襲擊後的坎兒井,一片頹廢,儘管之前駝五爺來過多次,但千篇一律的,一點兒看不出什麼異樣。這次,他耐下心來,一個一個比較。終於,他的目光被一個圖案住了,那圖案其實不叫圖案,就是一團梭梭,長得密,匍匐在上,如同爬山虎,往天空中伸展,可又伸展不了,像是被什麼魔力給鎮住了。沙漠中的植物大都如此,但這團梭梭分明有被人心擺過的痕跡,猛看起來,它不是梭梭,像頭困獸,掙扎著,呼嘯著,要從上騰起。
看到這兒,駝五爺明白了,怪不得他們神出鬼沒,在沙漠中如入無人之境,怪不得他們久長地潛伏在沙漠中,而不被外人發現。原來…
駝五爺一個蹦子,毫不猶豫地就跳入那口。
一進去,他便發現,這本不是坎兒井。貌似坎兒井的這口,是有人仿著坎兒井的樣子挖下的,內的物什,更是讓駝五爺目瞪口呆。
這口正是秀才吳一鵬和阿哈爾古麗有過肌膚之親的那口。小小的土炕上,似乎還殘留著他們忘情地擁在一起時身體噴發出的熱騷味兒,小炕四周,殘留著沒被塵埃蓋盡的腳印。離小炕不遠的壁上,一具骷髏猙獰地呲著牙,牙齒足有一尺長,仔細辨認半天,駝五爺才認出那是一隻野駱駝頭。
這就是他們的據點,平時藏身的地兒。駝五爺這麼想著,開始四下裡找尋,一定要在這裡找到更多的秘密。
駝五爺在裡耽擱得太久,等他兩手空空走出時,黑夜早把沙漠沒了。夜晚的沙漠,透出森森寒氣,彷彿每一寸黑暗都隱藏著危險。駝五爺咳嗽了一聲,藉以給自己壯膽。就在他抬腿離開的一瞬,不遠處,沙樑子下,一個黑影嗖地一閃,不見了。駝五爺緊追幾步,越過沙樑子。沙樑子這邊靜靜的,除了幾個腳印,駝五爺啥也沒看到。
駝五爺定了定神,突然衝黑夜放出聲:“你跑不掉的,我駝老五要是怕你,就不會給特二團當嚮導。”副團長劉威聽完彙報,立刻做出決定,讓張笑天帶上隊員,再次搜查那口,自己則和駝五爺火速趕回營地,將這一重要情況向羅正雄做了彙報。羅正雄沉片刻,道:“看來,我們對黑衣人的估計太過簡單。他們既然把挖到這裡,做的準備就不止一天兩天。命令全團做好戰鬥準備,要嚴防黑衣人偷襲。”
“是!”副團長劉威領命而去。
地窩子裡只剩羅正雄跟駝五爺時,羅正雄壓低聲音問:“你能確定那個黑影是她?”
“看不花眼的,就是夜再黑,我也能辨出是她。”駝五爺回答得很肯定。
“可…”羅正雄困惑了,按劉威的說法,駝五爺走出的那個時間,阿哈爾古麗跟張笑天他們正在回臨時宿營地的路上。這天張笑天他們測得晚,收工時杜麗麗又扭了腳脖子,所以回到臨時宿營地的時間比平時晚了三個小時。難道她會分身術?
“你那個杜麗麗肯定沒說實話。”駝五爺硬梗梗道。
“怎麼講?”
“這女娃不正經,依我看,她是想把張營長給毀掉哩。”駝五爺的話裡明顯帶著對杜麗麗的不滿。
這話立刻引起了羅正雄的警覺:“你是說…”
“我啥也沒說,你把張營長叫來,讓他自己跟你說。”羅正雄明白了,一定是駝五爺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他沒再往下問,心裡卻添上了一層堵,要是張笑天跟杜麗麗之間真的生出什麼,又是件麻纏事,至少,跟師政委童鐵山就沒辦法代。
第二天,羅正雄趕到二組,張笑天他們還沒回來,說是又發現了新情況。簡單問了下,他就衝正在幫著做飯的杜麗麗喝:“杜麗麗,過來!”杜麗麗怯怯地走進地窩子,其實一看見羅正雄他們的馬從遠處奔來,她就知道昨天的事瞞不過去了。
杜麗麗跟張笑天果然合著撒了謊,當然,這是杜麗麗的主意,她還一再跟張笑天說:“出了事我負責,不會連累你。”昨天,杜麗麗跟阿哈爾古麗吵了架,吵得很兇,不為別的,還是因張笑天。測到最後一個點時,杜麗麗肚子突然不舒服,起先隱隱的,後來便痛得厲害。杜麗麗堅持不住了,跟阿哈爾古麗說:“你幫我扶一會兒吧,就剩一個點了,我去去就來。”阿哈爾古麗笑接過尺子說:“去吧,沒事的。”當時他們所在的地兒正好是一片沙灘,四周無遮無攔,連梭梭都很少有。杜麗麗不得不跑出很遠,確信張笑天和阿哈爾古麗看不到時,才蹲到一簇紅柳叢下。等她拉完,回到測點時,卻發現張笑天跟阿哈爾古麗蹲在一個小沙坑裡,有說有笑,樣子十分親密。杜麗麗忽然就不舒服,這些子,張笑天老是有事沒事就找阿哈爾古麗搭訕,阿哈爾古麗呢,好像巴不得跟張笑天有獨處的機會,只要杜麗麗一離開,立刻就換一副臉,甜甜往張笑天跟前湊。好幾次,杜麗麗都看到了這樣的情景。她曾提醒張笑天,小心美女蛇啊。張笑天居然厚著臉說,我身邊都是美女,你讓我小心誰?
杜麗麗氣狠狠衝過去,一把推開阿哈爾古麗,罵道:“不要臉,看看你們的樣子,也不嫌臉紅!”當時阿哈爾古麗正伸出舌頭,要張笑天的眼睛。張笑天一看杜麗麗推倒了阿哈爾古麗,紅著臉道:“我眼裡吹進了沙子,想讓她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