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蛟蜇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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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這個贇兒既有些怕他的父皇,又想親近於他。
武帝看見太后懷裡的小麗華,笑道:“哦,這是小麗華吧?又長高了。”小麗華見說,看到母親使的眼,忙從叱奴太后的懷裡鑽出來,來到武帝面前,小腿兒一彎,跪在厚毯上叩了幾個頭,仰著小臉兒望著武帝道:“民女楊麗華給陛下請安。”大夥一楞、隨即都大笑了起來,叱奴太后笑得淚都出來了,她一面指著伽羅,一面笑道:“哎呀伽羅,瞧瞧你,看把這麼點兒的小人兒約束成什麼樣了?這麼大點兒,就知道看你的眼行事,這,這不難為孩子麼?”武帝趕忙起身攙起“免禮免禮,平身!”一面轉臉呵呵笑著,對李妃吩咐“請娘娘看賞吧!”李妃一面笑著,一面早已裉下自己腕上波斯國進貢來的紐絲鑲翠鐲子賜予麗華。
小麗華又跪在李妃面前:“民女謝娘娘恩賞!”此時,贇兒見了,也跟跪下道:“贇兒也謝娘娘恩賞!”太后在一邊笑問“這倒奇了!你母妃賞人家麗華呢,又不是賞你,你倒是謝什麼賞啊?莫非也想討賞不成?”贇兒說:“皇剛才不是說,讓麗華妹妹給我們家做媳婦兒嗎?我怎麼不該謝賞?”
“啊?”太后越發驚異了“你,你個小猴崽子,竟知道什麼是媳婦兒麼?”
“怎麼不知道?咱們家的媳婦兒,長大以後,就是皇后,再長大了,就像,就是皇太后了!”贇兒很利落地答道。
“啊?”太后怔了怔,越發開心大笑起來。
“真是個小猴兒啊!”太后一面開心地笑著,一面摘下自己衣袂上的一塊佩玉“來,麗華,皇這裡也有賞呢。”話音剛落,還沒等麗華過來接賞,贇兒先已跑了過去,要接過太后的玉佩。太后握著玉“噯!孫兒,這可是賞你麗華妹妹的,不是賞你的啊。”贇兒道:“孫兒知道,孫兒是替麗華妹妹謝皇賞的。”就見他接過玉佩,生怕摔跌了,兩手捂著,攥得緊緊的,小心來到麗華跟前時,才伸開雙手,把玉佩遞到麗華面前。
小麗華一屈腿雙:“謝謝贇哥哥!”叱奴太后望著兩個小人兒笑道:“老天,真是奇了!伽羅,你可記下了,今兒我這個玉佩,可是我們家孫兒給你們家麗華的定親禮物啊!你可不許賴賬哦。”伽羅一面捂著口,笑得淚都出來了,一面又扯過麗華,令給叱奴太后叩了頭,謝過太后的賞禮。
武帝、李妃,以及武帝的兩位姬嬪和兩旁侍候的宮人們,今天都被兩個孩子逗得,俱都是歡笑不止的。
伽羅辭別太后和陛下,李妃親自把伽羅送出幾處宮殿,一路走,一路低聲說:“妹妹,大哥大嫂活著時,咱們彼此就是無話不談。眼下,朝廷裡風雲不定,我心下常存憂懼,陛下也很鬱悶,有時,他一整天都不肯說一句話。和入宮前相比竟似變了個人。我如今人困在宮裡,外面的好多事竟是兩眼一抹黑。妹妹常帶麗華來宮裡,和我說說話兒,相互幫襯些,姐姐心裡就能踏實一些兒了…”伽羅握著李妃的手說:“你我本是榮辱同命的姐妹,我一直敬愛姐姐的為人。姐姐放心,以後,外面諸事,妹妹自會留些心的。”告別李妃,聽車輪轔轔輾在青石板輔就御街,伽羅思量:自己原以為,這個李妃不過是陛下身邊一位侍候衣服鞋襪的侍妾,不承想,她平素不聲不響,不張不揚的,原來竟也是個極有心計的主兒!聽她言外之意,可以揣知,她很被陛下寵愛和信任,而且凡事都肯與她商議的。
這位李娥姿,她原是南朝梁國官吏之後,自幼受南朝文化薰陶,天資聰慧又飽讀詩書,除了和自己一樣曾遭遇親人骨的生離死別之外,又比自己多歷劫了一番國破家亡、異國為奴的坎坷。雖說陛下已聘定突厥公主為正,因突厥公主眼下尚小,要等到及笄之年才能歸中原的。因而,眼下她實際上已是掌管大週六宮之首的宮主了。
似這樣,能從千千萬萬的南朝俘奴中一路掙扎出來,最終成為大周國皇帝陛下的寵妃,心智學識自然也是了得的。
從今天的事可以看出,陛下和李妃,還有叱奴太后都有心與自家結為兒女親家。
伽羅想,這裡面的原委,恐怕並非只是與大姐情份篤好之故,更主要的,應是近幾年已呈騰達之勢的隨國府。自從朝廷六大柱國相繼衰落,楊家因公爹的百戰功勳,在朝廷中開始顯出了新的實力。加之伽羅嫁到隨公府之後,一連促成了楊家與朝中重臣尉遲綱的幾樁聯姻,越發令楊家顯得引人注目了。
伽羅想,女兒麗華眼下年紀還太小,武帝父子眼下尚且自身難保,她本不想把女兒和全家的命運,押在一個自身難保的傀儡皇帝身上的。
正躊躇為難之時,她突然記得,叱奴太后今天在園子宴遊時,陛下的胞妹順陽公主也陪伴在太后左右。楊堅的二弟娶回尉遲綱的女兒為後,便輪到了楊堅的三弟了。三郎眼下還未曾定婚,前一段子,她有心促成三郎與宇文憲的胞妹陽平公主的婚事。誰知宇文憲執意不肯,她也只得作罷。
太后眼下所想的,不過是想和朝中武將聯姻。如果促成了陛下的胞妹順陽公主和三郎的婚事,兩家既已聯了姻親,麗華與宇文贇的事便可借麗華年紀尚小,往後推一推了。
如此,將來武帝果然能不負眾望龍騰九霄,楊家一樣也算得皇親國戚。如果武帝的前景和他兩個皇兄一樣遭到覆滅,順陽公主不過是宇文家的女孩子,又嫁到楊家做了媳婦,本不至於影響到整個隨國府的命運…
自從婚後不久楊堅被公爹招到麾下,轉眼已是幾年過去了。
幾年裡,小夫團聚的子,實在屈指可數。
這年秋天,伽羅把三郎和順陽公主的婚事辦利索,見府中一時半會兒的沒有什麼要緊事,便帶著女兒麗華離開京城長安,前往穰城夫君的戍地探親。
婚後,伽羅還是頭一次到丈夫的戍地探望。
兩輛篷車,伽羅母女,加上麗華的媽,丫頭,左右府兵等攏共十幾個人,眾人一路行夜宿,除去風雨天氣,邊走邊看,直走了一個月才趕到穰城。
自從公爹楊忠與諸將合力攻克江陵,江北版圖盡歸大周后,公爹便一直被朝廷派在江北一帶,總督水陸兩軍,戍守隨州、穰城等諸州軍事並掣肘江南陳國。
雖說穰城不過一介邊僻小郡,比起京城實在太不起眼,伽羅還是一下子便喜歡上了這裡。
這裡比起北方氣候溫暖,民間也稍嫌富庶。她真想就這麼一直待在這裡,與夫君晨昏相伴,再也不用去面對京城朝廷的風雲詭變,再也不用擔心因王權更替的爭鬥而禍及家宅。
然而,與夫君相伴未足月,伽羅便開始牽掛起京城諸事來…
她心裡明白,其實,自己並不是那種真能心甘情願寂寥淡泊一生的女人。
天的她,更渴望至尊的輝煌…
當年,當大姐驟然貴成為母儀天下的大周皇后,伽羅以皇姨的身份被詔見,當她第一次邁入帝宮,當她被賜以國禮而享受盛大的宴遊歌舞之後,她便常常夢見自己成了那座神聖而富麗的帝宮的女主人。夢見在百鳥朝鳳的音樂聲中,在朱輪疊鼓,纛旌飄揚,也夢見自己頭戴皇后冕旒,身著曳地袞袍,和夫君一起享受百官三叩九拜、山呼萬歲…
每次從這樣的夢中醒來,即使清知是夢境,她也仍舊會久久地沉醉其中…
雖說朝廷權力之爭給自家帶來一次又一次災難,她仍舊無法不夢想榮華至尊,因而,也無法不去關注帝宮的風雲變幻。
她有一種強烈的預:大周國的第三位傀儡皇帝宇文邕,隨時都有可能龍騰於九霄…
她想,自己不能離京城太久,更不能離帝宮太遠…
即使心繫帝京,伽羅還是覺得與夫君團聚的這些子,是幾年來最開心,也是最放鬆的一段時光了。
只要公務稍有閒暇,楊堅便會匆匆趕回後庭來陪伴她們母女。
在夫君身邊,又遠離了婆母和一群大姑子小叔子們,伽羅沒了一點拘束,彷彿又重新回到了少女時代。有時,她會穿了軍士的公服,扮成楊堅的左右屬僚或是侍書模樣,或是到校場,或是去軍中,親睹丈夫是如何講兵演武、校閱大軍的。有時乾脆潛到夫君的府衙,察看楊堅是如何署理公務,披閱軍報,聽訟斷案的,時不久,竟長了不少的見識。
這時,伽羅發覺自己又有喜了。
當她把消息告訴楊堅後,楊堅實在歡喜異常。
因見天氣一天天轉涼,伽羅怕再耽擱下去,天寒地凍、風雪泥濘的,不好趕路,便決定即刻返回京城。
雖說小夫一時難捨難分的,伽羅又覺得這次的妊娠反應很是厲害,還是堅持咬牙上路了。
楊堅整整送了伽羅兩天的路程。一路上,兩人你囑託我、我囑託你的,怎麼都有說不完的話。末了,伽羅怕楊堅耽誤公務,一定要楊堅返回時,楊堅才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地返回穰城去了。
伽羅卻是一路嘔吐,一路趕路。
說來也奇,遠遠地,當伽羅一眼望見京城那一望無際的雕樑畫棟和樓塔城牆之時,一路之上所有的不適,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伽羅回京後,乘身子還不算明顯,親自牽線,又分別促成了楊堅的侄子楊雄和楊達哥兒倆與朝臣之女的婚聘…
眼下,楊堅的四弟五弟和兩個妹妹,相繼也都到了婚聘的年齡,伽羅也開始在朝中文武大臣子弟中悉心篩選。即使還未到嫁娶年紀,只要定下婚約,彼此都會相互關照了。
幾番遭遇災難動變的伽羅明白:國有二主,朝野不安。此時,無論做官還是為人,既不可明顯攀附一方,也不能勢單力薄。必得把自己生命的藤蔓儘可能多的與別的許多藤蔓樹幹相扯相纏扭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