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深淵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154】深淵方靜好站在那裡。這件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不過她已從馬探長對那些軍官諂媚的態度上已看出了一些端倪。巡捕房,已歸順了北方軍。
南方割裂已久,並無人統治,馬探長的巡捕房在江南一直以來雖只是個小小的巡捕司,卻做著警察司和官員的事,也享受著這樣的權利。
巡捕房與各地寇、匪賊各分南方,匪賊中又以鷹眼為首。所以,馬探長雖然一直想除掉鷹眼這塊讓他寢食難安的眼中釘,卻幾次都不敢下手。
只因,鷹眼在暗,他在明。而更重要的是,馬探長是個小人,小人總是貪圖安逸生活的,他與成子旺又有所不同,成子旺當年奪權,也頗為英勇,只是後來被奢靡的生活給腐蝕了。而馬探長其實只做了兩年不到的巡捕房探長而已,他本來是小羅羅,只因有些小聰明,哄得上一任的探長很是開心。所以這探長的位置,才落到了他身上。
這樣一個人,只要鷹眼沒有太大的舉動,侵害了他的利益,對百姓那些傷害,他又怎麼會放在心上?何況,都說官匪一家親。若要維持穩定的權利不變,有時候,竟還是要靠靠那些土匪的,譬如說,若沒有那些人的猖狂,又怎麼能顯出他馬探長的英勇、為人民赴湯蹈火?又怎麼能讓江南的百姓更需要他和巡捕房的存在?
所以容家幾次因為鷹眼出事,他表面是派了人去追查,但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他心裡的想法是,若是真和鷹眼的人衝突起來,那些匪賊都是不要命的,自己不能保證有幾分勝算,到時候賠了命,他是萬萬不願意的。
這樣毫無主心骨的人,是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靠山的,現在北方統一,南方依舊割據,誰是最有利的靠山?除了袁有望還有誰?
方靜好心裡百般念頭閃過,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緩無異:“哦,原來是新近北方總督府的護衛軍,靜好雖不大出門,也聽得一些關於北方的事。無不說現在的總督軍驍勇善戰,一直深佩服。”她話頭一轉,“只是,我們容家乃世代經商,走的是商道,是普通的生意人罷了。不知大人們為何前來?”她若有所思道:“難道是因為新軍剛定,想要錦繡織染織一批軍服?若是如此,錦繡織一定效勞。”馬探長聽著她的話,看著她篤定的表情,恨得牙癢癢,那位為首的軍官臉上卻出了一絲欣賞的表情,上前道:“容家四,我們剛便是從貴府的錦繡織而來,還將容太太帶回來了。”聽到柳氏,方靜好心裡咯噔一下,急道:“娘…”
“四少放心,”那位軍官道,“容太太只是受了些刺,暈了過去,我已命人將她送回了房中,此刻。房中有你們府中的大夫在料理,想必無妨。”府中的大夫,應該是錢大夫了。方靜好微微鬆口氣,卻盯著那軍官道:“麻煩大人了。”他不說,她也不問,就這麼僵持著。
一旁的馬探長終於忍不住厲聲道:“四少,你好耐得住氣啊!實話告訴你,你們容家與成子旺勾結的事,總督早有所聞,此次讓彭副官帶人前來,便是捉拿你們歸案的!還不快從實招來,那塊牌匾如今在何處?”聽完這番話,方靜好本來七上八下的心竟反而平靜下來,馬探長這麼說,就是柳氏早先一步已把牌匾處理掉了,否則,大可以定罪,不必在這裡喧譁。
她眉頭一挑,驚詫道:“牌匾?什麼牌匾?”那軍官,大概就是馬探長口中的彭副官,此刻微微一笑道:“四少,明人跟前不說暗話,我們瞭解到,貴府與成氏舊黨來往甚密,容家在北方的生意多虧了成子旺在背後照料,容家的三少爺與成子旺一眾更是知,這件事在北方眾所周知,四少無需再隱瞞。”方靜好盯著他:“既然彭副官早已查清,我也不敢隱瞞。只不過,我們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而已,成子旺原是北方總督,彭副官想,我們一介平民,哪裡敢跟做官的過不去?行商本是不易,處處要看人臉,我們錦繡織要想在北方立足,若是得罪了成子旺,彭副官現在恐怕也看不到我了。我們,只是為了自家的基業,不得不小心陪著說話而已。要說情,百姓,如何能與做官的說情?”她絕口不提牌匾的事,彭副官嘿嘿一笑:“四少此言差矣,你們容家在江南,又何止是老百姓這麼簡單?江南百分之八十的染布業,都歸容家所有,錦繡織、再加上一個江南何家,幾乎壟斷了南方的紡織業。若你們是普通百姓,叫那些衣不果腹的人又如何自處?”
“這是祖上的功績,容家祖上世代經營紡織業,雖是名聲在外。但近百年來,一直恪守法制,從未做過有違法記之事,也從不過問官場之事,老實本分,只專注於自己經商一行,不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又是什麼?”
“呵呵。”彭副官道,“以前是,或者說,這幾個月前還是,不過。自從容家四少去了一趟北方,之後,容家三少又去北方店鋪打點一切,期間,不斷與成子旺一眾來往甚密,另,聽說錦繡織大掌櫃未來的夫人,即是成子旺親信葉永權嫡親的外甥女葉子魚小姐。成子旺為此還送了一塊封號牌匾與你們容家做新婚賀禮,在下說的全是事實吧?”他緩緩說來,方靜好手心已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除了驚詫,還有疑惑。先別說袁系軍封鎖佔領北方一事,直到昨天才宣佈,就說這件事,為什麼袁系軍一下南方,就來了容府?而且事情知道的竟是如此詳細。
好像早有計劃一般,來不及一絲準備,叫人措手不及。
“四少,無話可說了吧?”彭副官冷笑一聲,手一揮道,“給我搜!就算把整個容府翻過來,也要搜出那塊牌匾!”
“彭副官!”方靜好驚叫。
彭副官道:“若是後證實是我們錯了,在下自當來容府請罪,若是叫我們搜著了,四少,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一股寒氣從腳上升起,方靜好正要動,卻被一群官兵圍住,個個鐵著臉,噶擦一聲,她便觸碰到冷冰冰的槍支,她無法動彈,只能望著那些人蜂擁而去。
馬探長此刻一笑道:“唉,四少我勸你還是別白費氣力了,如今就連鷹眼也為袁總督所用,江南不出片刻,便會統一,整個天下。都是袁總督,哦,不,大總統所有,你又如何反抗?”方靜好狠狠地盯著他,目光冷然:“看來馬探長是投靠明主了。”馬探長當然聽出了她話裡的譏諷之意,卻故作不知,笑道:“那是,我馬某,一向是識時務者,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的形勢,袁家軍勢如破竹,歸順乃是天意,為免南方的老百姓生靈塗太,我只好委屈一下了,誰叫我如同父母官呢?總要為自己的子民考慮考慮。”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種人,就算分明是為了自己,也有本事把話說的冠冕堂皇,跟朵花似的,馬探長就是這類人。
可方靜好已無心去譏諷他,她的心思全在那些翻箱倒櫃的軍官身上。
牌匾已不在了,但…翡翠鼻菸壺還在。她沒見過那翡翠鼻菸壺,甚至連知道那是翡翠的一隻鼻菸壺,也是剛才聽葛氏說起的。至於那翡翠鼻菸壺是如同一般的玉器,還是別有印記,她更是不知道。
她望著菊苑的方向,身子輕輕顫抖,除了祈禱,她竟沒有別的辦法。
突然,一個官兵從菊苑出來,高聲向負手立在門外的彭副官稟報什麼。聲音清晰,一一落入方靜好耳中。
那個官兵說:“稟告副官,從容三少爺下發現一包珠寶首飾。”彭副官接過來細細查看,方靜好的心都要跳出來,片刻後,見彭副官隨手回那個官兵手上道:“先放著。”她長長舒了口氣,細細一想,那些珠寶,應該就是葛氏為了不拿出來變賣而藏匿起來的吧?
但她的心還未定,卻又見一人跑了出來,這次,她的血似是凝固了,雖只是驚鴻一瞥,但還是有一絲綠的光芒閃過彭副官的指尖。
綠,翡翠一般都晶瑩剔透,翠綠翠綠。
只見,彭副官眉頭一凜,手一揮,菊苑裡立刻響起一聲慘叫:“不能!你們不能帶走少弘!少弘啊,我的兒子啊…”聲音悽慘,是方靜好不曾聽見過的,她卻依然分得清,是葛氏的聲音。
她掙扎著要上前,手被人鉗制的緊緊的,只見彭副官望過來,一個眼神,她的手突然鬆了,便顧不得一切衝過去:“二姨娘!”她衝進菊苑,彭副官竟也沒有阻攔,在她正要踏進屋子的那一刻,只見幾個官兵壓著容少弘出來,容少弘的酒早已被嚇醒,一雙腳軟軟的,彷彿失了魂一般,竟是被騰空拖著而行的,身後,葛氏追了出來,披頭散髮,形如鬼魅,哀嚎著:“少弘——你們放了我的兒子!”
“三哥!”方靜好正要上前,那些官兵立刻亮出明晃晃的槍口。
一隻翠綠滴的翡翠鼻菸壺出現在她眼前,耳邊傳來彭副官的聲音:“四少,你可看清楚了,這隻鼻菸壺,便是成子旺的東西。”她盯著那隻鼻菸壺,冷冷一笑:“一隻鼻菸壺而已,江南也多的是,憑什麼說就是成子旺的東西?”
“四少此話倒也有理,不過,四少或許不知道,成子旺從幾年前,見了一批洋人,自此之後染上了煙癮,若是沒有足夠的存糧,他便會生不如死,這隻鼻菸壺,本是他自己用來大煙的,既然給了三少爺,想必三少爺必定也成了癮君子。”他手指一動,那翡翠鼻菸壺便轉了過來,“何況,四少看清楚了,這鼻菸壺雖是到處可見之物,但卻刻著一個成字,之前的十年,整個天下,除了成子旺,無人敢用這個成字做印記,這還不夠麼?”方靜好緊緊地盯著那個成字,心底冰涼一片。終是晚了一步,又或許,是本沒有料到會那麼快。
她的手緩緩垂下,低聲道:“彭副官待如何?”彭副官聲音也變得犀利:“四少,大總督已立了新法,新法裡第一條便是菸!成子旺每年向那些洋人買了多少的大煙,致使錢財外,百姓民不聊生,我國靡靡不振,他不止自己,還秘密開了許多家煙館,得烏煙瘴氣,單說這一點,容三少如今被查出了這隻鼻菸壺,便可定罪,更別說,他還是成子旺的舊黨餘孽!”她已無話可說,她不知道容少弘是否也了大煙,或許只是成子旺有心想把他拉進去,卻還未來得及,但這一切,似乎都說不清了。
她道:“彭副官,我娘年紀大了,身子又不好,彭副官剛也親眼所見,我可以跟你走,但我娘…”
“四少放心,大總督一向仁善,只對事不對人,容家雖是牽扯在內,但在下只奉命抓實質有關之人而已,至於容府的女眷,暫時繼續留在容府等待消息。”她呆呆地站著,直到現在才覺得容少白不在是慶幸。
只是,韓澈…她望向竹苑,韓澈與葉子魚訂了親,葉永權是成子旺的親信,此刻只怕已經凶多吉少,袁系軍既然已到了容府,韓澈無論如何是脫不了關係了。
“四少不用看了!”馬探長不知何時已走到了她身後,篤悠悠地道,“之前在錦繡織,我們已請韓少爺去喝茶了。”她的心終究是沉了下去。韓澈,韓澈,他在商場上縱然是叱吒風雲,但又怎麼能與這幫端著槍的人鬥?
他受傷了嗎?也被關起來了?
她心裡無數個念頭閃過,忽然道:“彭副官,我能否見見韓少爺?”雖明知不太可能,可她還是這麼問了。
果然,彭副官盯了她一眼:“四少要見韓少爺?”
“是,韓少爺本不是容家的人,說穿了,不過是個下人而已,此次的事,是容家牽累了他,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心有不忍。”她故意把韓澈說的一文不值。
馬探長卻陰陽怪氣地笑道:“四少真是慈悲之人,只是,現在你該擔心的恐怕不應該是四少爺吧?”方靜好道:“容家的事,不勞馬探長費心。”卻聽馬探長一笑道:“容家的事,此刻我要管也不是管不來的,我只不過提醒四少,既然韓少爺只是個下人,四少大可不必在意,倒是有一個人,四少恐怕得多上點心,容太太一聽那人的消息,便急的厥了過去,馬某想,四少怕也不會不在意。”方靜好猛地抬起頭,她本來就有些疑惑,柳氏為何會昏過去?官兵到了錦繡織搜查,可那牌匾顯然已不在了,所以他們才會來了容府。就是因為這一點,柳氏無論如何也會撐住自己,柳氏是個堅硬的女子,她為了這個容家付出了多少?如今容家大難,她不可能如此柔弱,她不會放心,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官兵搜查容府。
然而,她卻昏了過去,如果不是受了嚴重的打擊,不會如此。
是什麼打擊?方靜好四肢突然冰冷一片,然後,聽到彭副官說:“四少爺多未歸,四少不擔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