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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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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舌升起,那人的面目裝束己可瞧得真切,但見對方年事已逾花甲,滿頭白髮,慈祥之中帶著幾分嚴肅古樸的容態。

俞佑亮視線掃過對方那滿頭蕭然的白髮,及皺紋滿布的臉龐,最後落到他身上所穿的布衣衫上,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口,對方那悉的面容與裝束,分明就是兩前曾出現在大漠中,救了俞佑亮一命的“山野老人”了!

從蘇白風及五叟震驚的神情中,可知他倆在來落英塔的途中,必然也曾碰見這山野老人,至於是不是也在黑衣人所佈置的“雙塔堡”騙局的地方出現,俞佑亮卻沒有時間去詢問蘇白風了。

蘇白風再次問道:“敢問老前輩高姓。”那老人道:“老夫姓左。”雖只是短短四個,蘇白風等人心中卻是一陣狂跳,他們一想到幾十年來深印在天下武林高手心坎中,那神秘而深不可測的人物,竟是眼前這相貌平凡的老人,內心的驚愕與動,自非短時間裡所能遏抑的人。

俞佑亮吶吶道:“但是你老人家,不就是那——那山野老人嗎?”那左姓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夫一向不講究衣著,從來就是這麼一身打扮。”笑容一收,正道:“俞佑亮,你便是俞玄青的後人嗎?”俞佑亮點頭道:“正是家父。”在大摸上第一次遇到老人時,對方便能直呼俞佑亮之名,由是可見老人對有關俞家的一切,必然知之甚詳,是以他問出這話,俞佑亮一點都不到意外。

左姓老人道:“前些子,老夫便已託人傳話與你,要你儘速出關一行,何以你遲至此時方來到此塔?”俞佑亮道:“小可何嘗不想早,卻是為瑣事所纏,故此遲誤了一些時,前輩恕…”說著稍一停歇,問道:“老前輩見召,莫非有何開導小可之處?”老人道:“此事非三言兩語所能道盡的,你既然來了,就不忙於一時,咱們還是慢慢談吧——”睛瞳一轉,白眉微皺道:“老夫沒料到你此行還有同伴偕同前來…”俞、蘇二人只道對方是在責問,緣何麼與女人結伴同行,彼此對視一眼,面幹嘎之,一時無法作答。

顏百波看出他倆為難的情狀,搶先一步,朝老人襝衽一禮,道:“小女子姓顏,乃武當門下…”左姓老人截口道:“老夫已知你是武當無為道長的徒弟,聽說無為還有一個俗家女兒,在江湖上闖蕩,你知道是誰嗎?”顏百波恭聲道:“家師果然是有一個俗家愛女,喚做娉婷仙子,師父生前對她頗為憐愛,他老人家遇害後,便由太平師兄護起保護之責,這事外人鮮少得悉,連我也一直被矇在鼓裡,至不久之前方始知曉。”左姓老人笑道:“無為學究天下,生平行事也往往與常情相悖,他身掌武當道一門,收你這一個女徒弟不說,卻又在外秘密成定,娶了房,真是一大異數了。”顏百波自然不便評論自己師父的為人處事,只有唯唯默然。

左姓老人說到此地,雙目陡地一瞬,出兩道冷電,長長盯注在南荒五叟身上,後者被他瞧得有些發虛,將視線避開。

老人沉聲道:“適才老夫言中所指,並非那姓顏的小姑娘,你可以告訴我,為了何事,隨同他們來到落英塔嗎?”五叟神陰睛不定,道:“事情當然是有的,而且至為重要,否則我也不會千里迢迢,從關內趕來此地了,只是我必須先行確定你真是姓左時,方能明告。”老人聞言並不慍怒,道:“然則你緣何不單獨前來,定必要挾持趙鳳豪的門人與你偕行?”五叟愕道:“你怎知姓蘇的是受了我的要協?”蘇白風和俞佑亮也正有同樣的疑問,他們從進入石塔後,任何人都未嘗提過五叟跟隨同來的內情,但老卻能一語道破,他們的驚訝,自是不在話下。

老人道:“老夫自問頗有知人之明,一眼即能望知你是道中人,這幾個年輕人都是名門之後,如何可能與你搭上一路?故而受老夫猜是受了你的挾持,事實上沒有錯吧?”五叟發出了一陣橫強惡毒的笑聲,道:“我便是正派俠士人人慾得在殺之的五叟,反正在未明白內情之前,你絕不致於謀圖對我不利,我千方百計,迫使趙鳳豪的門人答應陪我到落英塔來,亦是覷準了這一點,你老怎麼說?”老人仍然沒有發作的表示,反而出慈祥和藹的笑容,揹負起雙手,緩緩在五叟面前踱步,俯首若有所思。

須臾,他足步忽停,說道:“你既然隨趙鳳豪的門人來到此間,便算是我的客人,其實你並無須諸多畏忌,老夫絕不致出手對付自己的客人,除非你在塔內行為不檢,犯了老夫的規矩…”他含笑說出這話,不說五到意外,即便蘇、俞等人亦為之困惑不解,想不出左姓老人何以竟會對五叟如此客氣?

蘇白風突然高聲道:“晚輩也僅僅是應允帶他到此而已,目下諾言已踐,再不受任何拘束,業已等不及和此叟作一了結,前輩多多包涵。”言罷,一掌運足內力,斜推而出。

叟冷笑一聲,正待發掌相,一旁的老人雙手袍袖,有意無意地動了一動,蘇白風倏覺彼家發出的內力被一股古怪的內力拉引一旋,霎那消失了個無蹤無影,大驚之下,只有將掌勢收將回來。

蘇白風怔了一怔,偏首望著老人道:“此叟兇惡殘暴,無辜死在他手上者不知幾多,雖百死不足瀆其愆,前輩想是不明瞭他那種人神共憤的所作所為,是以會陰止我動手。”老人微笑如故,道:“老夫並非有意袒護於他,眼下卻不是你動手的時候,我還未問出他來此的原委呢。”正說話間,石塔內側另一間石室忽然走出一人,踏著沉重的腳步,往諸人立之處走來。

那人手上撐著一盞油燈,走動之際,燈影搖紅,火光倏明倏暗,隱約映出那人模糊不清的身影輪廓,平添了幾話神秘的氣息。

俞佑亮忍不住出口問道:“除老前輩之外,這座石塔還住有他人嗎?”老人沒有答話,逕自回頭高聲道:“俞福,你點一盞燈怎麼去了如此之久?”那人應聲道:“老漢遍尋火引不著,後來始在騎樓上找到,是以耽擱了一陣子。”他短捷答了這一句,塔內復歸於沉寂,只有足步聲蹬蹬敲在人家心上。

蘇白風暗忖:“左姓奇人居住落英塔多年,竟有僕人相陪,昔趙老爺是來過這座石塔的,他談到有關左姓奇人的軼事時,怎未聽他提起塔內有這麼一個僕人?”那人撐燈來到近前,昏黃的光線映撒在他身上,俞佑亮目光到處,不覺驚訝集,口中吶吶數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有頃,他始脫口呼道:“你…是你?”蘇白風奇道:“俞兄弟,你認識這人嗎?”俞佑亮直若不聞,喃喃道:“老先生原來便住在此地,小可萬萬想不到會在落英塔碰見你老…”左姓老人道:“小哥,你什麼時候見過老夫這個僕人了?”俞佑亮漫口應道:“將近一個月了,也就是在小可出關之前。”他唯恐自己眼花認錯了人,再度定睛望去,只見那人年屆半百,身材削瘦,蓬散著頭髮直覆蓋到眉上面,一雙頭雞眼睛不住的左右轉動,形容甚是猥瑣,正是俞佑亮在北京城外的瘋老漢!

俞佑亮朝老漢稽首打個招呼道:“老先生別來無恙乎?”那老漢一翻怪目道:“少跟我老人家攀枝攀葉,我在那裡見過你?”俞佑亮怔道:“前此咱們才在京城朝過面,那天是個大雪紛飛的子,你自個兒睡在東安門外的雪地上,你老難道忘了不成?”老漢“啊”了一聲,一對亮如匕首的眼珠,一骨腦兒在俞佑亮臉龐上轉來轉去,慢地道:“不錯,我記起來,那一晚雪花飄得滿天滿地,真是好大的一場雪啊,此地雖然寒冷,卻是不常下雪的。”俞佑亮莞爾道:“老丈和身躺在積雪盈尺的地上入睡,居然沒有被風雪凍僵,甚至凍死,可真是奇蹟呢。”老漢道:“笑話,老漢可是在風雪中打滾過來的,豈會輕易被凍死?倒是那天他居心不良,竟也要來和我老頭子搶那塊地方睡覺,若非我明察秋毫,能事先悉你的用意,豈不連個睡覺地方也被你給佔了。”俞佑亮啼笑皆非,道:“老先生誤會了,小可豈有這等意思。”老漢冷冷道:“到底是年輕人面皮,老漢說上兩句,面子就掛不住了,其實江湖上爾虞我詐,你搶我奪,你不來爭我的睡覺地方,老漢也要搶你的,這又有什麼不好意思,你就是承認了,也沒有人怪你。”俞佑亮聽他嘰嘰呱呱,一口氣扯了一大堆,一時無以為應,只有忍住子,瞠目無語。

老漢複道:“老漢問你,那一晚你追上了那個人沒有?”俞佑亮愕了一愕,道:“追上了誰?”老漢突地伸手伸抓住俞佑亮的衣袖,道:“踏雪無痕——踏雪無痕…便是那丟下一把匕首,然後施展‘踏雪無痕’輕功走個無影無蹤的人,你不是去追他了麼?”說到此地,臉上忽出一種不可言喻的古怪表情,手上所持的油燈卻抖顫不停。

俞佑亮心念一動,腦際不覺映出當夜北京城頭那離奇的一幕,那突然出現之人,不痕跡的輕功,老漢喃喃的自語:“踏雪無痕…我曾見過這種身法,在落英塔…嗯,不會錯的,在落英塔…”一念及此,心頭猛地一緊,忖道:“那天老漢自言自主,說出這話時,我早就該連想到他是來自落英塔,但當時我卻始終以為他語無倫次,故而不曾留心細究,他既然在落英塔見過‘踏雪無痕’的身法,照這樣看來,那個神秘的人物必然曾經在落英塔附近出現過,始無疑義了…”老漢怒叫道:“你莫要裝聾作啞,我問你追了那人了沒有?”俞佑亮道:“老先生你錯了,那天晚是你親自去追那人的,你追丟了,然後又折了回來——”老漢目光突然變得十分呆滯,道:“是麼?”俞佑亮道:“後來你撿起地上那把匕首,刀身上還染有血漬,你說——”老漢陡地截口大叫道:“血!

血…匕首上有血…有血之處必有火,那時我叫你去救火,你為何老站住不動?”俞佑亮聽他說話顛三倒四,顯然是瘋病又發作了,但此時他心中卻有一股奇怪的預,總覺得對方看似瘋瘋顛顛,毫無理智可言。

其實他的話語絕非亂髮,自己苦因此忽視過去,那就大錯特錯了。

無可置疑的,老漢一身定必關係著一件巨大秘密,自家或能從他身上掘出一些線索亦未可知。

左姓老人久未開口,直到此際方才入道:“將近一月之前,俞福果然曾離開落英塔,到關內一行,他是受老夫之吩咐,向俞肇山傳話去的。”蘇白風聞及左姓老人再三稱呼那老人為“俞福”再也忍不住道:“老前輩這位跟從就叫做俞福麼?”左姓老人道:“是啊,你緣何有此一問?”蘇白風道:“據晚輩所知,俞玄青前輩生前有個老僕,叫做俞福…”左姓老人頷首道:“你是從趙鳳豪處獲知的吧,此俞福正是彼俞福,他跟隨俞氏夫婦多年,他倆遇害後,自願到落英塔來陪伴老夫。”俞佑亮暗道家門慘變,敢情還有個老僕倖免於難,為左姓奇人所收容,自己遠適西城,拜在禪宗門下十年有餘,是以對此事竟然一無所知。

蘇白風道:“趙老爺子亦曾對我述說一怒對七奇的經過,當年在漁陽山,他親眼目睹俞福老僕為俞肇山和他的胞弟所害,屍身被分為兩半,裝在兩個大木箱之中!”左姓老人神立刻變得沉重起來,道:“趙鳳豪這樣對你說,沒錯麼?”蘇白風道:“晚輩自問不致聽錯。”一旁的老漢怒叫道:“老漢命裡註定是要安享天年,壽終正寢的,誰造謠說我老頭子被斬為兩半了,你再胡說八道,當心我攆你出去。”左姓老人擺手道:“俞福你稍安勿燥,他所說的未始沒有道理。”老漢瞠目道:“有道理?然則我目下豈不是置身於陰間地府了麼?所有的人也都跟我來到了陰曹不成?你老如何說出這話來?”左姓老人心平氣和地道:“老夫深悉趙鳳豪的格,他一向抱著‘凡是眼見為真’的信條,眼裡看到什麼事,才說什麼話,他的門人自然也不會打誑,而你又分明好生生的活著,因此之故,此事只有如此方能解釋得通——”蘇白風道:“願聞老前輩高見。”左姓老人道:“這一點分析起來很簡單,趙鳳豪必是將別人的屍體誤認為俞福老僕了。”蘇白風道:“晚輩可不以為然,那時尚有俞氏夫婦亦在家主人左右,難道說他們兩人連自家的老僕都認錯了麼?”左姓老人微笑道:“你只要有鑽牛角尖,立刻便可以想到易容術方面,無可置疑的,死者在生前或死後被人化裝為俞福,那易容術必然高明之明,是以連朝夕與他相對的俞玄清和他的子都被瞞過。”這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蘇白風面上不覺泛起羞

而左姓老人這一番剖析,深入微,使人覺得所言種種,都是大有可能,而且也只有如此解釋最為圓滿,蘇、俞等人不大為佩服。

俞佑亮一直默立一旁留意聆聽,他身為俞家一份子,反而對家門之事一無所悉,無法得上口,頗覺到不是滋味。

但他隨即想起一道疑問,方有機會開口道:“然而那兇手殺人之後,又將死者化裝為俞福,他不厭其煩,做了這番手腳,用心何在呢?”左姓老人略一尋思,道:“依老夫之見,那兇手的目的怕是要淹沒某一件秘密。”他唯恐諸人不明白,又自解釋說道:“俞氏夫婦也許業已猜到,俞福老僕和某件秘密案子有所關聯,那人找不到俞福以殺害滅口,只好用另一人冒充俞福,好教俞氏夫婦放棄尋找俞福,追問那件秘密的念頭——”俞、蘇二人聽著,下意識將視線投注到老漢身上,卻見他臉上仍是一片漠然,就像諸人適人所討論之事,完全與他無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