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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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佑亮心中忽然起了一陣前所未有的動,喃喃低呼道:“郡主,你到底沒有失約…你到底是赴約來了…”玄湖郡主嫋嫋移步向俞佑亮行去,在五步之前定身,
角微動,想說些什麼,似乎是尋不出適當的措詞,低下頭去,默然無語。
俞佑亮低道:“你冒著大寒天來到這裡,我衷心得很。”玄湖郡主驀地仰起螓首,道:“俞…俞郎…你還要說什麼
的?你花言巧語哄騙得我還不夠麼?
…
”俞佑亮啞口無言,半晌道:“是我說錯了,你來了,我由衷高興極了,咱們進城找家客店避一避寒風,再互訴別後情形可好?”玄湖郡主道:“不用了,我不能耽擱得太久,馬上就得走了。”俞佑亮呆了一呆,道:“郡主莫非有什麼急事不成?”玄湖郡主不答,心中暗忖:“我豈是有任何急事了,只怕我若與你相處為時一久,又會身不由己,那時候心神把持不住,要決然離開就很難很難了。”俞佑亮見對方神情瞬息萬變,知曉玄湖郡主內心其實矛盾得緊,而自己又何嘗不如是此?
俞佑亮道:“郡主,你若左右無事,我倒希望咱們可以多聊一會,到底你我已有許久未見面了,是麼?”玄湖郡主道:“五個月又十八天。”她脫口道出這一句,立刻便後悔起來,因為對方一察覺自己居然將兩人,離別的時記得得如斯清楚,足見在她的心扉底下,俞佑亮依舊佔有相當重大的位置,這麼一來,他倆之間的未了情愫將愈發難以了斷了。
俞佑亮心湖波動果然不能自己,說道:“郡主真好記,我只是隱隱
到你我分別好像已有多時,大有相見無期之
。”玄湖郡主聽他說得懇切,芳心一震,默默對自己呼道:“納蘭怡,你千萬要把持住自己,不要被這冤家三言兩語就把你說動,使你平靜的心湖又重起波瀾了…”岔貧開主題道:“你別口口聲聲郡主郡主的叫好麼?咱們女真一個小小郡主,在你這以上國臣民自居的漢人眼中看來,還不是低賤有如草芥?”她語含譏諷,俞佑亮被搶白得啞口無言,暗道玄湖郡主心地純潔善良,並非傲岸尖刻之人,但今
卻一反常態,足見昔
建州傷情一事,她仍然牢記於心,絲毫未因歲月消逝而稍有或減,那麼導致兩人間情
破裂的死結,再也難以打開了,想到這裡他不
輕輕嘆了口氣。
玄湖郡主低道:“對不起我話說重了,但你知道我是身不由己的。”俞佑亮苦笑道:“漢滿二族血海深仇,姑娘你雖生為女真親貴,可是我對你個人卻沒有一丁點成見,難道你信不過我麼?”玄湖郡主道:“你若早說這話,我會全心全意相信的。”俞佑亮道:“眼下呢?姑娘的想法又改變了?”玄湖郡主道:“眼下縱然我要相信.亦不敢相信了。”俞佑亮搖頭苦笑,玄湖郡主複道:“猶記得昔在關外,你曾說過:‘漢夷之族不可不分,民族之義不可不明’。緣何女真在你們眼中永遠是化外夷狄,永遠隔著一條鴻溝深渠?”俞佑亮輕喝一聲,道:“這原因一時亦難以說個明白,照說漢滿縱有隔閡,原亦可和平相處,彼此相安無事,但令叔皇太極卻乘我國家蒙難之際,棄好崇仇,藉故犯邊,所以兩國關係,會急劇轉趨惡劣,在下雖為草莽中人,也不能不以民族大義為重,姑娘你說是麼?”玄湖郡主突然傾身靠在俞佑亮
前,輕輕飲泣來,俞佑亮怔了一怔,一時之間手足無措,竟不知如何是好?
俞佑亮身觸玄湖郡主軟玉嬌軀,只覺香郁滿身,淡茫的星光照在她蒼白愛鬱的臉頰上面,愈發顯出她那雅淡超逸的氣質,俞佑亮不由神思恍忽,伸手撫指玄湖郡主長垂的烏髮。
他暗暗對自己道:“郡主用情至深,我絕不再傷她的心便是。”過了一會,玄湖郡主方始平靜下來,撐臂將俞佑亮推開。
她咬緊銀牙,道:“既是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和我見面?”俞佑亮道:“方才我已經說過,我對你個人並未懷有絲毫成見,咱們不要談這個行麼?”語聲微頓,續道:“與姑娘分別的一段時,我曾仔細忖思過,你我二人只要真心愛悅,為何不能捐棄種族的定見,暫
不要去管身外之事…”玄湖郡主接口道:“暫時?俞郎你莫要自欺欺人了,我知曉你們中原武林以俠士自稱之人,莫不以保國衛家除惡護良為己任,你可以暫時不去和身外之事,一旦我族鐵騎飛渡邊關,你能不與天下士
身共赴國難麼?到時滿漢勢成水火,我對我這個敵國王族的女子,又會有怎樣一個想法?”她聲調愈說愈高,顯見內心之
動。俞佑亮眯目無以置答,良久始沉聲一字一字地道:“我只把你當成一個尋常的女子看待,如此我對你的想法便會始終不變了。”玄湖郡主美目一睜,道:“你是真心的麼?”俞佑亮頷首道:“自然我是真心真意的,可記得幾個月前我在建州作客時,你曾親自下廚煮麵,那碗麵煮得真是可口無比,這等高明的烹飪,出自子廚庖丁之手猶可,豈是養尊處優的滿族親貴所能辦到?區區食後但覺餘味迄今猶存…”他一提起往事,玄湖郡主砰然為之心醉神馳,那冷豔寧恬而略帶愁鬱的臉龐上,初次浮起笑容。
玄湖郡主泯嘴笑道:“當時你,貪讒得直似三未嘗進食,風捲殘雲般,一連吃了四大碗,我畢生也沒有見過這等吃相,便與…便與狠
虎咽一模一樣…”俞佑亮道:“我一生之中,再未吃過比姑娘聽烹素面更為可口的東西,加之肚裡飢腸轆轆,是以一吃便吃了四大碗,倒叫姑娘見笑了?”玄湖郡主低聲道:“誰又取笑你了?你吃得愈多,我心裡愈是…高興…”說到這裡瞼上一紅,囁嚅再也說不下去。
俞佑亮卻是毫無所覺,繼續道:“後來你嫌我身上衣衫襤褸,又親手為我縫製外裳,那衫服裁得體,穿在身上真是熨貼之至,這等手工,又豈是金枝玉葉的公主所能出此?”玄湖郡主不再羞澀,清澈晶瑩的眸子凝注在俞佑亮身上,俞佑亮微微一笑,正說道:“姑娘雖貴為女真郡主.但言語舉止卻與一般跋扈顯要的王侯親貴迥然有異,此所以我能夠十分自然將你當成平尋常的女子相待。”玄湖郡主嫣然笑道:“俞郎把我捧得太高了,或許我並不如你想像中那樣完美…”俞佑亮接口道:“或許應該說是姑娘過於把自己貶低了,姑娘身為滿族郡主,許多與自身有關的事情,當然未能視若浮雲敝履,此乃人情之常,譬如令兄多爾袞雖然與你意趣不投,但你無論如何亦不能不以兄長處之,姑娘以為如何?”玄湖郡主道:“這話倒是實情。”前佑亮道:“但姑娘倘能盡棄榮華富貴容易,隨同在下遁跡林泉,寄情山水,未始…”玄湖郡主打斷道:“要我盡棄榮華富貴,只要跟你長相廝守,即便住的是蓬戶甕-,吃的是殘羹剩飯,長
胼手胝足,夜來由肢而枕,亦是甘之如飴,絕不致有一語半句怨言,問題在於俞郎你…”俞佑亮怔道:“我有什麼問題?”玄湖郡主道:“與你相處
久,我深知你本
是個天生的英雄,天生的豪傑,絕非隱士逸老一
之人,你是屬於江湖上那個世界的,當真你可做到韜光養晦,對身對事不聞不問的地步麼?”雖只短短一語,卻有如一把利劍深深刺入俞佑亮心坎。
俞佑亮情知對方所說,絕非泛泛之言,自己縱然沒有在江湖中嶄鋒芒的意思,但要自己為了兒女私情竟置國仇家恨於罔顧,那將來心靈上的負擔,就足夠使得他痛苦一輩子了。
想到此地,不覺心中思翻湧,大有難以區處之
。
玄湖郡主心情之紊亂,更有甚於俞佑亮,她觀察入微漸,俞佑亮神情複雜,久久未嘗置答,芳心冷了大半截。
她微喟一聲,道:“我並不想迫你回答這話,也不想迫你做出為難之事,換了我處在你的境地,許也不知究竟應該捨棄兒女柔情的好,還是應該決定超然物外,為情而弗顧一切的好?”俞佑亮臆頓時湧起一種異樣的
覺,敢情她的柔語愁意,業已勾起了他悱側纏綿和凜然大義的心緒所致。
俞佑亮暗暗忖道:“往郡主以至情待我,為了我甚至不惜與她的族人的反目作對,為什麼我就不能為她犧牲或者遷就一點?難道我真是個鐵石心腸的負心漢子麼?”當下勉強捺住沉甸的心子,沉聲道:“俞佑亮絕非負恩忘情之人,
後你要我怎麼做,但聽姑娘的吩咐。”玄湖郡主猛搖螓首,烏髮飄飛,輕輕地指過俞佑亮瞼龐,俞佑亮但覺頰上被髮絲指過之處微微發痕,心中有些飄飄然。
玄湖郡主悽然道:“我說過不會令你為難,俞郎,你我一開始便錯了,我是個異國女子,既不容於神州漢人,將來或者也會不容於俞郎你,咱們今世已是結合無望?還是等候來世…來世吧…”她乍喜還悲說到傷心之處,真是柔腸寸斷。
俞佑亮望著她那浮動著悲鬱幽哀的睛瞳,內心既是傷,又是多情,一時亦不知自己應該作何解釋,方始能今對方相信自己,情急之下,誠然恨不得把心子挖出來讓她瞧瞧,自己究非薄倖負義之人。
他不由自主伸手握住玄湖郡主那雙柔膩皓白的玉手,玄湖郡主嬌軀一震,雙手任他握了許久,始終未曾掙脫。
俞佑亮低道:“你莫要胡思亂想,行麼?”玄湖郡主只是搖頭,俞佑亮眩際念頭電轉,忽然想起一事,暗忖道:“郡主悲喜無定,隱約透出心中的煩亂與矛盾,莫非是那姓遊的青年,橫身介入這場愛情是非的緣故?”一念及此,心中猛然湧起一股莫可名狀的妒意。
不由脫口說道:“上次咱們在河洛附近的鎮集不期而遇,郡主身旁有一個青年伴侶同行,今夜怎地未見他面?”玄湖郡主收淚道:“你是說遊桓麼?”俞佑亮點點頭,這會子,前方道上突然出現一人一騎
面馳來“得得”
“得得”的蹄聲在雪夜中分外顯得清晰。
玄湖郡主芳容微變,自語道:“終於來了。”蹄聲漸近,那一人一騎很快地走到城門附近。
俞佑亮瞧得真切,訝道:“噫!是遊桓哩!你竟然在等候他麼?”玄湖郡主搖首道:“半月前,他緊邀我到河洛遊家莊小住,我拗不過他只好答應,數後我為了上京赴你的約會,遂不告而行,想是讓遊公子發覺,便悄悄追上來了。”一人一騎奔到切近,果然是那雄姿英發的青年遊桓。
遊桓勒轡朝玄湖郡主招手道:“郡主你漏夜別去,居然不通知我這主人一聲,幸得守院家丁瞧見你往北直行,翌我立刻乘馬北行,總算在此找著你了。”劈面第一句,便
出無限關切的情意。
俞佑亮望著遊桓那兩道充滿著熱情及憐愛的目光,不知如何心底倏然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來。
遊桓一轉眼,也自瞧見了立在玄湖郡主身側的俞佑亮,他面上笑容登時褪失,冷冷地道:“姓俞的小子,又是你!”俞佑亮灑脫地笑一笑,道:“遊兄冒雪馳馬,想必備嘗旅途勞頓,何不下馬到城門下面避避風寒?”遊桓恨恨瞪他一眼,暗罵道:“哼,你倒好心!”遂踢蹬下馬,一手牽著座騎上前,道:“小子,你的消息倒是蠻靈通的啊。”俞佑亮何嘗不知對方言中之意所指,淡淡道:“說到靈通,遊兄千里尋美,從河洛迢迢趕到京城,消息才夠靈通呢。”遊桓道:“你呢?你為什麼也到京城來?不要對我說你是偶爾路過此地,不期在這裡碰見郡主的吧!”俞佑亮道:“自然不是偶爾路過,郡主和我早經相約於北京見面,區區只道遊兄其實是已經知情了。”遊桓驀地仰身大笑道:“郡主與你相約?哈哈,你要自抬身價也得撒個容易使人相信的謊,你對郡主苦苦糾纏不休,還以為小爺不知麼?”俞佑亮神一沉,忍住沒有發作。
倒是一旁的玄湖郡主開了口:“遊公子,你不用憑空胡亂臆測,這位俞…俞大哥確是與我有約在先,我離開河洛,為的便是趕來京畿赴約…”遊桓瞪大雙眼,道:“郡主沒有說笑麼?”玄湖郡主點一點頭:“事實如此,遊公子你冒著大風雪追尋於我,我心中得很,目下我與這位俞大哥有話尚未說完,可不可以請你暫時避開一側?”遊桓伊始
到訝異萬端,繼後神思忽然-黯,敢情玄湖郡主此言,已使他的情緒起了微妙複雜的變化。
他暗自忖思:“玄湖居然當著我面,稱呼那姓俞的小子做俞大哥,足見兩人關係非淺,同樣一聲‘遊公子’的稱呼就顯得生疏多了,數月之前他倆在河洛附近的集鎮碰面,我就發覺他們兩人之間,存在著一種微妙的情,實在令人猜之不透。事後我曾為此苦惱了許久,今
總得把它
得水落石出才行。”當下道:“在下答應暫時避開,但郡主可否先行回答在下一問?”玄湖郡主道:“遊公子有何話相詢?”遊桓道:“在下與郡主自邂逅以至於結識之後,郡主有意無意間始終和在下保持一段距離,難道竟是這俞姓少年的緣故麼?”玄湖郡主微微一愕,似乎不料遊桓會單刀直入問出此事,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