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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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企的酒會辦得十分專業而熱鬧,可肖穎穿行於盛大的場面之中,卻覺得百無聊賴。
到處都是正統的西裝禮服,雲香鬃影,舉著酒杯談笑風生,似乎每一張面孔都是相似的。她認人的本領一向不高,這時更覺得頭痛恍惚,想要去找平裡要好的同事,誰知才走了兩步,便聽見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
公司總裁是外國籍的華裔男士,朝她招了招手說:“fanny,過來一下。”她轉身,目光飄過去,恰好對上那雙悉深邃的眼睛。
他為什麼也在?她著實一愣,可腳步還是向前邁去。
總裁說:“葉總是特意從c市趕來參加我們酒會的。我記得,你以前好像也是c市的?”當然,人事資料上寫得清清楚楚。她只好點頭。
“那正好,一起陪陪葉總。這樣說來,你們二位算是老鄉了?”她笑了笑,說:“我的祖籍在另一個省,是後來才遷去的,只在c市待了幾年而已。”葉昊寧端著酒杯站在一旁,聞言微微眯起眼睛,水晶吊燈之下的目光深不可測。
居然這樣急著和他撇清關係?於是極輕地笑了一下,適時進話來:“即使不是老鄉,那也算是有緣了。我想,待會的第一支舞,能不能請您一起跳?”肖穎用餘光看到總裁臉上的笑容,想了想,也揚起嘴角點頭:“我很榮幸。”第二章真是說到做到。舞曲響起第一個音節的時候,肖穎便被那個男人拖到場中央,開始了華爾茲的旋轉。
她本來晚上就沒吃什麼東西,又喝了一點酒,身上正微微發涼。此時葉昊寧的手託著她的,掌心溫熱,那份溫度就透過極單薄的衣料熨帖在肌膚上,竟然十分舒服。
她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他的聲音就從耳邊低低地傳過來:“我怎麼不知道你的英文名叫做什麼fanny?”因為語氣中帶了點調笑,讓她覺得更像是嘲諷,於是選擇閉著嘴不出聲。
他又說:“fanny,自由的人。真可惜,與你目前的現狀有點不相符。”她抿著一咬牙,掙了掙,他的兩隻手卻將她錮更緊。
“乖,別動,好好跳舞。”明明那樣用力,頭頂傳來的聲音卻輕柔得近乎蠱惑。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終於抬頭,烏黑漂亮的眼睛裡有隱忍壓抑的怒火“或者說,你大老遠跑來這裡,究竟想要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他微微揚起眉,英俊的臉上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如果說只是因為想你了,你會不會相信?”她冷下臉不回答,他卻似乎一點都不受影響:“既然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又何必問這麼多呢?”臉上笑容更盛,只是眼底太幽深,那抹笑意並沒能傳達到那裡。
酒店大堂金碧輝煌,華爾茲音樂婉轉優揚,華服美裙,到處充斥著美好醉人的香氛,在這樣的氣氛裡,實在不適宜爭吵。
肖穎或許是有了這層認知,又或許只是突然覺得累,酒和香水混和的氣味讓人疲於思考,於是漸漸沉默下去。
她在他的懷裡,被那樣悉的氣息環繞著,彷彿身體裡每一神經都在鬆懈,於是任由葉昊寧將自己帶著滿場起舞。
結果一曲完畢,眾人停下來,肖穎退到牆邊微微氣。
葉昊寧站在一邊冷眼旁觀,只見她的背脊在眼前輕輕伏動,線條單薄柔弱,那隻垂在身側的手都抬到了半空中,可終究還是不動聲地回口袋裡,只是淡淡地說:“體力太差。”她最近是真的缺乏運動,新的工作環境和人事關係,已經足夠讓她疲於應付。周圍的同事個個優秀,處在競爭壓力頗大的陌生氛圍裡,哪裡還得出時間去健身?
本來上週許一心約她去晨跑,結果她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掉。每天神經緊繃,早上唯恐不夠睡,連叫醒鬧鐘都需要設兩三個才行。晨跑?這麼奢侈的運動,離她實在很遙遠。
許一心送來一個鄙夷的眼神,說:“真是豬啊。”
“別說那個字。”她當時臉不快,有點孩子氣“討厭那樣的形容。”
“怎麼,以前大學裡這樣叫的還少了啊?那時也沒聽誰說討厭的。是不是勾起你不愉快的回憶?是不是葉昊寧也這樣叫過你?現在你們兩看相厭,所以恨烏及烏了?”
“自己去翻十萬個為什麼吧。我沒空理你。”她出一本雜誌,靠在邊裝模作樣地讀起來。
事實上,葉昊寧確實這樣稱呼過她,不過那只是當初剛認識的時候。那時他似乎很愛和她開玩笑,到了後來,就漸漸少了。
這世上許多事都在經歷著由盛而衰的過程,通常高過後,便是令人惋惜的萎靡,到最後重歸於零,一切又回到初始狀態。
而她與葉昊寧,似乎就正在走向衰亡的終點。
酒會還沒結束,肖穎便悄然退場,先去化妝間將之前的宴會妝卸掉,又抹了隨身攜帶的保養品,才踩著磨腳的高跟鞋走出酒店大門。
外面依舊燈火通明,連低矮的花園和草坪間都有瑩白的燈光,只是空氣悶熱異樣,雲層壓得極低,看樣子似乎是暴雨來襲的前夕。
葉昊寧的車就停在門口,她竟然不知道他何知也溜了出來,明明剛才還與她的總裁談甚歡。
車窗徐徐降下,葉昊寧只留給她一個側臉,並不看她,也不主動開口說話,車內猩紅的火光微閃,很快就有淡淡的煙霧飄出來。
似乎極有耐心,只是在等她上車。
這樣悶熱的天氣裡,放著名貴好車不坐,偏要去攔計程車,這簡直是在和自己過不去。因此肖穎只想了想,便拉開車門坐進去。
結果卻是引狼入室,葉昊寧一路跟著進門,她面無表情地瞪他:“你幹嘛不去住酒店?”得到的回答是:“我臨時才決定要過來,訂不到房間。”這倒是事實,最近正在開會,到處人滿為患,早幾個星期以前就有在本市做酒店業的朋友說,他們的房間已經通通預訂出去,可肖穎還是保留了三分疑問,心想像葉昊寧這樣的人,一向是非五星級不住的,她可不信這時候就連一間房都找不到?
但此時想再多都也已經晚了。葉昊寧雖是第一次來,卻放鬆隨意得彷彿回到自己的家,扯了領帶隨手丟在沙發上,頭也不回地說:“我先洗個澡。”他身上那件豎條紋的襯衣還是她去年買的,好像西裝也是的,但她記不太清了,因為他顏和款式類似的衣服太多。
只是在那一剎那,她似乎有些恍惚,真以為還在c市的那棟大房子裡呢,下意識便“嗯”了聲,轉身要去給他拿換洗衣服,直到走了兩步之後才陡然醒悟過來,頓住腳步,只見葉昊寧也正望著她,一雙漆黑狹長的眼睛在燈光下更顯得深邃異常,嘴角微挑,彷彿心情不錯。
她心裡卻著實惱火,為他的突然到來,為他的不請自來,更為這長久以來養成的一時半會兒無法改掉的習慣。
但是最終還是不得不幫他準備寢具,連前陣子才新買的被套都拿出來,可某人還是非常不滿意。
更確切地說,應該是不屑,或者憤怒。
“你要我睡在這兒?”髮梢還在滴水,葉昊寧的眼角卻彷彿結著冰。
“不然呢?”她也語氣不善,假笑道:“你總不會是想讓我睡沙發吧?”明明分開沒多久,怎麼連一貫的紳士風度都沒了?
他面無表情:“肖穎,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臥室裡的才是睡覺的地方。”
“不行。”她無視他沉下來的嘴角,丟下枕頭轉身要走。
“理由?”
“我們不能睡在一起。”話音剛落,她的手便下一刻被攫住,氣力並不大,卻足以令她無法掙脫。
葉昊寧的臉徹底冷下來,在鵝黃的燈光下線條僵硬,聲音低涼:“為什麼不能?別忘了,你是我老婆!”
“恐怕是你忘了,我們正在分居。”她也不甘示弱。
“只是分居,我們還沒離婚!”最後兩個字的音量終於揚起來,他才發現自己的情緒竟然有些失控,不微微閉了閉眼睛,將口的怒火強行壓抑下去,然後重新平心靜氣地看她,聲音略低:“別鬧了,好不好?我今天很累。”說完放開她,自顧自躺倒在大上,留了右側的位置出來,那是她一直以來所習慣的方向。
或許他今天是真的累了,閉上眼睛似乎很快就睡過去,呼悠長均勻。
肖穎站在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其實心底有一瞬間的柔軟。將近兩年的婚姻關係,他卻極少在她面前出這樣疲憊的一面,此時大半張面孔陷在陰影裡,臉上的神情安寧靜切得近乎有點兒不真實。
即使心裡仍舊彆扭,但終究還是不忍心去吵醒他,只好去拿了條專門水的乾巾來,動作略帶小心地替他擦拭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