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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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林中縣的投資環境…好像並不好,不要說在全省,就是在咱們章臺市所屬的四個郊縣中比一比,也說不上有什麼優越的地方。當時為什麼要把這麼大一個汽車工業公司定點在這兒?”在開往萬方的路上,黃江北問道。
“為什麼?有後臺唄!”司機撇了撇嘴。
“是嗎?”黃江北注意地反問道。他早就發覺,這些一直在首長身邊開車的司機,掌握大量為一般人不掌握的情況,對許多問題的看法,很具“一針見血”的水平。
但當黃江北再問是什麼樣的後臺支持促成這件事的,司機只苦笑笑嘆了口氣,就沒再做聲。這司機還有分寸,知道“顧問”到什麼份兒上,就該適可而止了。
“萬方有個姓田的女經理。那人怎麼樣?”聰明的黃江北又換了個話題問道。
自打上車以後一直還沒開過口的夏志遠澄清道:“你說的是田曼芳吧?”
“好像是叫什麼芳。”
“嗨,這可是個角兒!她愣是靠著在田副省長家當保姆,爬上來的。”一提田曼芳,那司機又來勁了。
夏志遠輕描淡寫地解釋道:“說她當保姆,不確實。她跟田家有點親戚關係。那年,田的夫人病了,住院,她去照顧了一段時間。嚴格說起來,不能算是保姆。”
“一段?”司機不敢苟同地哼了哼“她在田家整待了兩年。兩年回來,好嘛,什麼都有了。大學文憑、科級待遇…”
“她的科級待遇,去田副省長家以前就有。她大致的簡歷是這樣的,高中畢業以後,在鄉衛生所當過兩年護士,後來又去縣供銷社當了兩年會計,在縣土地局還幹過一段,那會兒就給提了個副科長。她的厲害在於,舍了副科長不當,上田副省長家去照顧田夫人。在副省長家兩年,她一邊照顧病人,一邊苦用功,自學參加成人高考。她的那張經濟管理專業的大專文憑,還應該說是真刀真槍在考場上憑自己的本事拿的。她後來一步步當上萬方公司的副總經理,跟田副省長多次打招呼,不無關係,但跟她自己的那點能耐和超人的努力也不是沒一點關係…”夏志遠如數家珍地介紹道。
“能耐?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怎麼偏偏她就能當萬方副總經理?不還是有人瞧上她了,在上頭替她說了話!”司機說得狠狠的。
夏志遠笑笑,不反駁了。過了一小會兒,那司機搖了搖頭慨道:“說起來這女人也的確能耐。省市一級領導的家,整個平趟。咱們誰行?”黃江北笑道:“你也行。你上哪個領導家,也平趟。”這會兒,司機笑了:“那是。領導要坐我車,不理我行嗎?坐她的啥?她怎麼就那麼牛皮?”
“哎,哎,別那麼說人家女孩兒。”黃江北忙提醒道。司機卻一撇嘴道:“嘿,還女孩兒呢?早就是女孩兒她媽啦!”黃江北這時突然直起身問道:“噯…她長得怎麼樣,漂亮嗎?”夏志遠哈哈大笑起來:“喂喂喂,我的市長大人,有你這麼瞭解一個女幹部的嗎?”黃江北臉微紅了,狠狠地給了夏志遠一拳。夏志遠和司機都哈哈大笑起來。
四十二黃江北一行人趕到萬方,天便陰沉了下來;聽完彙報,研究完試驗檯事故的處理方法,已快到午飯時分。田曼芳按慣例事先向公司膳食科打了招呼,並在貴賓餐廳為黃江北一行人訂好了座。走出總裝分廠大門時,黃江北突然回過頭來告訴田曼芳:“我們不在這兒吃午飯,別準備。”田曼芳忙說:“我們已經準備了。”黃江北說:“我們還有點別的事,就不在廠裡吃了。”田曼芳說:“再有事兒,也得吃飯啊!萬方公司的飯裡有毒?”黃江北笑道:“我們跟人約好了。今天真不在廠裡吃了。”說著,便丟下田曼芳,轉身走去,搞得田曼芳心裡很不是滋味。
田曼芳今天早上才得知新市長要來的消息。接完電話,她莫名其妙地動了好大一會兒,匆匆向辦公室門外跑去,出了門,卻又想不起來究竟為什麼要往外跑。上午黃江北的車開進公司總部大院那一刻,她又莫名其妙地戰慄起來。她自己也為自己到尷尬。以往不管送上頭來的哪位領導哪個部門的官員,她總是走在最前面,一舉一動總是比公司裡的任何人都顯得要瀟灑、熱情,而又得體適度。她是天生一個不知拘謹為何物的人,也是天生一個能把最拘謹的人融化掉的人。但今天是怎麼了。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重新平靜下來,才又顯出她平素的那種泱泱風度來。座談時,她竭力要求自己別老盯著黃江北坐的方向看。但強大的好奇心,卻使她沒法克服想認真打量一下這位新來的年輕市長的嚮往。不知為什麼,他比想象的還要年輕得多、自信得多、沉著得多、有氣度得多。直覺告訴她,她這一回真的遇見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她曾“不安”地預了這一點,現在又直覺到了,還需要在深入的接觸中去核實檢驗嗎?她沒工夫細想了。她三次上前去為他面前的茶杯續水,他每次都得體地在桌面上輕輕地叩擊兩下,以示謝。這真是個連一點小節都不肯馬虎放過的年輕領導人。她心裡忽然地又沉重起來。一點細節都不肯放過,他能活得輕鬆嗎?她又忍不住地打量了他一眼…但這會兒,在一頓很不起眼的中午飯問題上,他為什麼對自己顯得那麼冷淡和疏遠呢?在以往,凡是到萬方來檢查過工作、做過調查研究、蹲點採訪錄音錄像的人,沒有一個不對這個三十剛出點兒頭的“曼芳副總經理”留下極為深刻印象的。湧上他們腦海的第一個問題,往往是:萬方這麼個“老大難”單位裡,怎麼會產生田曼芳這麼個能幹漂亮的女副總經理?既然擁有這樣一個副總經理,這個單位又怎麼會糟糕到如此地步?隨後的一聲嘆息,就很難說得清是為這個公司而發,還是為這個女子而發。但不管如何地說不清,凡是依然在悉心關心萬方的人,都會繼續不斷地經常想到那個叫“田曼芳”的副總經理,甚至還有這樣的人,離開萬方很長一段時間了,還會託人帶信來給她問好。黃江北卻故意冷落她。
為什麼?
回到辦公室,她趕緊給膳食科打了個電話,取消中午的那兩桌酒席;放下電話後,從來不讓自己到落寞的她,今天卻到落寞了,到無所適從了,站在那兒,一時間竟不知做什麼才好。
四十三但她錯了。黃江北沒故意在冷落她,更不是要在她面前擺什麼市長的“譜”黃江北這人最瞧不上的就是那種心裡身上本沒譜、卻偏偏要擺譜的傢伙。越沒譜的人,才會越想著擺譜。一個從裡到外都洋溢著大將風度,又手握實權的人,還需要在自己的名片上印上那麼些不三不四、不大不小的官稱嗎?還老怕別人不把他當個玩意兒,整天地跟人計較這個態度那個立場嗎?一個真正掌握了支配自己和他人時間的人,是連手錶也不用戴的。你信不?您瞧上帝他用得著戴手錶嗎?用不著!
我要把黃江北的“陰暗心理”說穿了,各位興許還不信。黃江北今天對田曼芳的“冷淡”實際上是他一種隱心態的表現,表現了他潛意識層面上一向以來對這一類漂亮能幹女子的“嚮往”和“懼怕”陰差陽錯,這四十多年來,造化之神從來也沒讓黃江北真正和這樣一個火辣辣的漂亮女子一起工作生活過(請注意他總是在各種各樣的工地上,在大老爺們兒堆裡)。他從來都是憑著別人對這一類女子的種種“傳說”在想象著這樣的女子。他總覺得這樣的女子是不會願意來接近他這樣的“工作狂”的。這種無法克服的“自卑”常常下意識地轉化為對她們的“冷淡”、迴避。田曼芳哪裡知道,黃江北在“冷淡地”跟她分手後,其實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在回味著剛才給他留下的種種印象,在琢磨著這樣一個疑問:這個出生在林中縣一個偏遠山村裡的小女子,既沒上過正規大學,也沒接受過專業訓練,今天在和那幾位美方人員對話時,居然說得那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語,這本領是從哪兒來的?
好女子不會是一團謎,有人這麼說。
好女子肯定是一團謎,又有人這麼說。
誰對?
不知道。黃江北只能告訴你,尚冰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子。這一點是絕對的。尚冰的心清澈見底,這也是絕對的。
四十四自從葛平出走後,葛會元家今天是頭一回恢復了往的那種生氣。得知黃江北和夏志遠要來家裡看望老葛,盧華特意調休回來伺候老葛的這二位“高足”於是廚房裡響起了多不聞的剁餡兒的聲音,還有夏志遠那重的嗓門:“嗨,二位,喝瀘州老窖,還是衡水老白乾?”.
黃江北正和葛會元在客廳裡聊天,隨口應道:“不喝不喝。什麼酒也不喝。下午還要找人座談。葛老師身體也不好…”盧華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勸道:“喝兩口中國紅吧。”葛會元興奮地:“喝老窖。今天無論如何也得喝點老窖。江北、志遠都來了,難得。”盧華啐道:“你就給我省著點吧。又沒那酒量,還老窖哩!你們倆起來一下,讓我收拾收拾…”黃江北忙幫著把沙發罩抻抻平:“師母,您就別忙了,我和志遠又不是外人。”盧華笑道:“哪是為您二位啊,一會兒還有一位大姑要來哩。”夏志遠正在和餃子餡,問道:“哪個大姑?”小妹(葛會元的小女兒)說:“萬方公司的大姑,還能有誰?”
“她不會來的。今天我們師生聚會,我就沒請她。”葛會元說道。
“不請自來,那才是她哩!你等著瞧,一會兒,她準來。市長在這兒,她能不來?不來,就不是她了。”盧華總是那麼快人快語。都五十出頭了,還那樣。
黃江北停下手裡的活兒,問道:“這個田女士有那麼厲害?”盧華急口應道:“我這麼跟你說吧。把十個你們葛老師那樣的人捆在一塊兒,也鬥不過她一個…別看人家當年只不過是在領導家當了兩年保姆…”
“你又來了。”葛會元說道“田副省長的夫人是她一個遠房的姨。姨生病了,她去幫著照顧一下,也不能就說人家是保姆。就算是當過保姆,也不該說人一輩子嘛。我十二三歲那會兒,不也在一家醬菜作坊裡當過幾天學徒嘛。後來到美國留學,不同樣替人擦汽車洗盤子?那不也是傭人乾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