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卷四第十八戰龍門－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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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第十八，戰龍門－金香玉］龍門客棧的大火燒了一夜，終於在晨曦初的時候熄滅。安勝派出手下讓各方勢力抓捕金香玉的命令已經發布了出去，幻想著金香玉被抓到自己面前之後的場景，終於心滿意足的入睡。樊成戟還是坐在自己的房間裡，拿著一本兵書，半垂的眼睛裡是平靜的瘋狂。

玉門關安靜了下來，昨夜的大火好像並沒在這座雄關中留下什麼痕跡，又好像悄然改變了一些神策士卒的眼神。只是，欣賞夠了大火的狼牙兵們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因為那些神策士兵看到他們的時候一如既往的垂頭避讓。

就在這樣看起來和昨天、前天沒什麼區別的上午，惡人谷與明教的聯軍終於出現在玉門關下不到一里路的地方。

剛剛入睡又被叫醒的安勝，此時站在關牆上，臉陰沉的盯著視野中越來越近的大旗。他知道，那大旗下是惡人谷和明教的人馬，是在崑崙小蒼林讓他不得不落荒而逃的敵人。入關之前安勝並不是沒有聽說過王遺風和陸危樓，但卻從來沒有把這些江湖人放在心上，因為他一直都覺得自家主子的敵人不過是那個昏庸老邁的玄宗。可是現在，安勝不得不承認，自己從未了解過中原武林，更從未了解過這群奇怪的江湖人。

明明惡人谷是被江湖唾罵官府通緝的，那明教也是被唐皇下令出動了天策大軍攆出中原的。可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卻要跟大燕皇帝作對呢？只要他們投靠過來，他們不但能從官府的通緝榜上脫身，還能擁有別人羨慕不來的榮華富貴。就像投靠了皇帝陛下的拜月教，現在儼然已經是大燕國教了。可偏偏，他們卻要向著那個風雨飄搖的李唐，向著他們的敵人！

在安勝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惡人谷、明教聯軍已經開始安營紮寨。雖然他們並不是正規的軍隊，可長期跟浩氣盟鬥爭的惡人谷對於營寨據點這種東西還是很悉的，此時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而已。營寨扎得不遠，不多不少就在關下半里路的地方。若是騎上馬，從營地衝出來很快就能到達關口。

“將軍，小的已經讓人探清楚了，王遺風他們的中軍帳已經豎起來了，中軍帳前的大旗…寫的是唐字。”

“混蛋！”狠狠的一拍關牆，安勝只覺得一口惡氣堵在口。哼，明明應該是李唐的敵人，此時卻打出唐字大旗，這群不知所謂的江湖人！

“將軍，那王遺風也忒囂張了，不如讓小的帶上騎兵去衝一衝，叫他們沒法紮營。”站在安勝身後的一個狼牙百夫長聲氣的開口，他現在已經算得上狼牙大軍中上得了檯面的人了——在幾個營將都死掉現在。

“閉嘴！”惱怒的瞪了一眼那百夫長，安勝頭一次覺得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是些沒腦子的，一個百夫長竟還比不上自己身邊的親兵聰明。

“你以為那王遺風跟你一樣笨？在崑崙吃的虧還少了？衝陣？哼，說不定他正等著你去呢！”心底嗤笑了一聲，被叫來的樊成戟不著痕跡的翻了翻眼睛。這些狼牙莽夫，也配跟雪魔王遺風相提並論？當初王遺風被蕭沙陷害，整個中原武林各大門派全都出動，也沒能抓到人家一頭髮，還不是讓人家瀟灑的跑進了惡人谷？就憑你們這一群沒腦子的東西，還想跟王遺風比心眼兒？

“將軍，快看，他們好像派了人過來。”同樣在心裡嘲諷著百夫長，偽親兵殷切的聲音響起，手指著關下。

安勝探出頭，順著親兵指出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人一騎不緊不慢的向著這邊靠近。

“叫弓箭手都把招子放亮點兒，要是他敢做什麼就給本將軍殺了。”

“是，小的這就去傳令。”點頭哈的，偽親兵在幾個百夫長不屑的目光中快速跑開，沒注意到身後樊成戟若有所思的目光。

“安勝何在？奉我家谷主之命，特來傳話。”

“安勝何在？奉我家谷主之命，特來傳話。”

“安勝何在？奉我家谷主之命，特來傳話。”不多時，關下惡人谷來人高聲呼喊了開來。一連三聲，運轉了內力的喊聲響亮得想要假裝都不可能，關牆上站著的人齊刷刷把目光投向了安勝。

被那麼多人看著，安勝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走到最前方，剛好出半個身子。

“本將軍在此，王遺風有何話說？”那馬上的人先是哈哈笑了兩聲，這才大聲答道:“安勝聽著，惡人谷自問不是好人，卻也不做那畜生行徑！惡人谷的老鄰居崑崙派隱世多年，早已不問天下俗事，卻被你等滅了門還被拿來作兩腳羊！此仇此恨，不死不休！我家谷主說了，你且好生看管自己的頭顱，待我們拿下玉門關之後好用你的頭顱祭奠崑崙派的朋友！”說罷，撥轉馬頭，頭也不回的朝自家營地疾馳。

玉門關上，安勝被氣得發抖，一時竟忘了要弓箭手殺來人。而他身後的狼牙百夫長們也一樣，只顧著生氣了。可他們沒有看到，關牆上所有的神策弓箭手不約而同的捏緊了手中的弓弦，卻沒有任何一支箭出去。哨塔上的神策哨兵默默的捏緊了拳頭，只覺半里外大營裡寫著唐字的大旗刺得眼熱心悸。他們也沒有看到，背後樊成戟眼底一瞬間劃過的冷光。

—————————————龍門荒漠一直都是個很混亂的地方，從來不缺少馬賊、馬匪和沙匪，也不缺少黑市。以龍門客棧為基的金香玉，算得上是龍門各種勢力的其中之一，並且是屬於平衡各方力量的中立力量。除了曾經一度為禍龍門的紅衣教之外，金香玉跟哪一方的關係都算得上不錯。也正是因為這樣，安勝命令各路人馬抓捕金香玉，這本身就是個笑話。

當然，安祿山入關的時候對龍門荒漠的各方勢力曾做過一次清掃，收編了以樓蘭古城為據點的石駝幫、以南戈壁為據點的沙狐幫，以及佔據了整個龍門峽谷的黑市人馬。這三路人馬雖然被收編，可對狼牙的命令向來是敷衍的多，接到抓捕金香玉的命令也沒打算認真。龍背峽原本是長牙幫的地盤，卻因為不肯被收編而被狼牙盡數剿滅，只剩下少數頭目逃了出去。也有不肯收編卻也逃過了噩運的，比如孔雀海中的鐵馬幫和銀沙石林的蒼狼幫。

蒼狼幫的幫主鐵爪兇狼姜戎長得人高馬大，為人獷，在銀沙石林多年也算得上是龍門一霸，卻偏偏是個古怪脾氣。自從蒼狼幫因為替神策欺騙搶了一回舍利，碰上了少林寺高僧玄壯大師，願賭服輸，竟然還真的少了許多惡行。自那以後，蒼狼幫從不對老百姓出手，除非你自己不開眼非得要招惹。死在蒼狼幫手底下的大商賈有，官員也有，卻再沒有一個是老百姓。聽說狼牙軍在長安和洛陽殺了許多無辜百姓，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摻和的姜戎登時就怒了，二話沒說帶著自己的人馬消失在明面上，暗地裡通過金香玉跟長安義軍搭上了線，還派了不少人潛入長安專殺狼牙。

而孔雀海的鐵馬幫，幫主馬洪奎（綽號行千里）骨子裡是個誰也不服的主，對於狼牙軍趾高氣揚的模樣很是厭惡，因此也帶著人馬消失在狼牙的視線裡。不過，馬洪奎僅僅是藏起來而已，並沒有要跟狼牙作對的意思。在他看來，改朝換代跟他這個馬賊一點關係都沒有，完全沒有理由摻和什麼。當然，如果狼牙敢對鐵馬幫動手的話，馬洪奎也不會坐以待斃。

當惡人谷和明教在玉門關下安營紮寨的時候，金香玉正在銀沙石林，同蒼狼幫的姜戎坐在一起，商量要如何執行王遺風的命令。

金香玉昨夜先去了孔雀海馬洪奎藏身的地方，得到了馬洪奎的承諾之後有馬不停蹄的趕到銀沙石林，一夜奔波卻絲毫沒能減少她眼中的光亮。馬洪奎雖然膽子不大，可聽說了崑崙派的遭遇之後也明白了，要是鐵馬幫不想落得跟崑崙派一樣的下場，就只能搶先動手。那五百通過密道潛入龍門的惡人谷、明教弟子，此時已經被馬洪奎接到了孔雀海。

“老闆娘，這…這太危險了！”聽金香玉說了計劃，姜戎的腦袋搖得跟撥鼓似的，瞪圓的眼睛裡出真實的關切。

“我不同意，這不行，絕對不行。那安勝此時恨你入骨，你怎麼能自己送上門去？”

“老薑，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微微笑了笑，金香玉知道姜戎是真的擔心自己，這麼多年來也就這個漢子對自己從來沒有非分之想，倒算得上是龍門唯一的朋友。

“可是隻有這樣才能叫安勝相信你，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客棧被燒的仇我也不會叫別人替我報。”

“不行！就算那個樊成戟有心保你，可他也不過是安勝手底下的走狗，還能替主人做主？”直接轉身不看金香玉，姜戎說什麼也不願意讓金香玉去冒險，誰知道那安勝會怎麼對付她？

“樊成戟過去雖然投靠了狼牙，可我看得出來他還是有良心的，說不準我去了還能讓他反了狼牙。”倒不是自信於自己的魅力，而是金香玉太瞭解樊成戟。

“老薑，算我金香玉求你了，行麼？龍門客棧是我家那個死鬼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我一定要親手報這個仇！就算是死，金香玉也要先咬下他一塊！”金香玉的聲音裡所洩出來的恨意，讓姜戎渾身一震，無可奈何的轉過身去。看著老朋友眼中的仇恨和堅決，姜戎覺得心裡酸酸的。

“…可我不想看著你死，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姜戎不是什麼好人，就算玄壯大師勸了我許多，我也還是個馬賊。這麼多年了，只有你從來沒有看不起我，我不想你死。”

“人活著，誰還沒個死？”姜戎眼中真摯的關切，讓金香玉也忍不住一嘆。

“記得我跟你提過的［忘川］嗎，那小君道長和野山甘願粉身碎骨也要讓劍魔和紫虛真人平安逃出狼牙的追擊，我金香玉難道就吝惜這一條命了嗎？老薑，惡人谷的人，沒有怕死的。”定定的看著金香玉，姜戎知道自己沒法讓她改變主意了，只能別過頭。

“老薑也從來不怕死，你且走得慢些，等我一等。到了黃泉路上…，咱還一起喝酒。”————————————“你不該來的。”被捆在木樁上，金香玉望著眼前的樊成戟，臉上依然是微笑。

看著金香玉，樊成戟只覺得有什麼讓自己憋得難受。

“你更不該來。”他是知道的，姜戎是金香玉的朋友，姜戎絕不會背叛金香玉。可現在，金香玉被綁在木樁上，明天就要被安勝發落——安勝已經下了令要在玉門關下活活燒死她。他不用想，也知道金香玉是故意的，用自己的命換取姜戎能夠帶人進入玉門關。至於姜戎要做什麼，和他有關嗎？

“不要阻攔我。”金香玉看得出樊成戟眼底壓抑著的東西，可她不能前功盡棄。

“就當從來沒見過我，從來不認識一個叫做金香玉的女人。”怔怔的看著眼神堅決的金香玉，樊成戟很想大吼他做不到，可金香玉的眼神讓他吼不出來。樊成戟突然就覺得自己真的是個懦夫，懦弱到竟然比不上一個江湖女子。他知道，金香玉心裡從來沒有什麼忠君愛國的東西，甚至不認識幾個字，可此刻她卻做著自己這個正經將軍沒做到的事情。怔忪了半晌，樊成戟只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沒了。

“你…不怕嗎？”聽到樊成戟的話，金香玉展顏一笑。

“呵呵，我金香玉什麼時候怕過？管他皇帝老兒還是陰曹地府，金香玉什麼都不怕。”可是我怕！我怕看到你死！心底嘶吼著，樊成戟無力的閉了閉眼睛，轉身從親兵手裡接過水盆和帕子。

被浸潤了的帕子輕柔的擦拭著臉，金香玉斜眼看著樊成戟的側臉，看著對方眼底湧動著卻始終沒有落下來的眼淚，受著對方有些顫抖的動作，閉上了眼睛。

————————————“安勝！狗、雜、種！你和你的主子不會得意多久了，老孃在地底下等著看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惡人谷的兄弟姐妹們，金香玉先走一步了！”

“死鬼，我終於可以去你身邊了！你再也不能拋下我了！”

…

次晨，玉門關中臨時搭起來的高臺上，金香玉高亢的聲音迴盪在風沙裡，沒有半分顫抖，哪怕火舌已經爬上了她的裙角。

樊成戟閉著眼睛背靠著關牆，忍了一夜的眼淚終究還是滑了下來。角落裡，姜戎垂著頭死死的捏著拳頭，一遍一遍的在心底說著要拿安勝的狗頭祭奠自己的老友。

玉門關外，惡人谷和明教的人沉默的握緊兵刃，遙望著那把火，每個人的眼底都燃起了更為熾烈的、名為仇恨的火。

——————————金香玉死後半個時辰，惡人谷和明教首先潛入的五百弟子在姜戎的帶領下於玉門關內率先起事，雷火彈在玉門關裡炸開了無數血花朵。樊成戟趁著安勝忙於應付姜戎的時候，帶著自己的親信人馬反水，一路殺向關門。駐守關牆上的神策弓箭手見樊成戟反水，立時呼應，利用高度優勢配合樊成戟搶奪關門控制權。

一個時辰之後，五百弟子以僅存數十的代價將玉門關中所有的狼牙戰馬和軍械盡數炸燬，並炸掉狼牙兵營兩座，狼牙死傷無數。樊成戟成功打開關門，引惡人谷、明教弟子入關。安勝大勢已去不得不退出玉門關向樓蘭古城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