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前來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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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話,不容厚卿不留下了,他舅母榮氏,也把厚卿攬在自己懷裡,一手摸著他脖子,嘴裡好孩兒長好孩兒短地哄著他。又說:“外甥哥兒住在外面客房裡,清靜寂寞,怨不得你要想家了。”說著,便回過頭去對一班丫頭說道:“你們快把外甥哥兒的鋪蓋搬到花園裡西書房去!住在裡面,俺孃兒也得常見面熱鬧些,沒得冷落了我這孩子。”只聽得一班丫鬟噢地答應了一聲。當天晚上,厚卿果然搬在內廳的西書房裡住。到二更時分,忽聽得紗窗上有剝啄的聲息。
厚卿急開門出去看時,見嬌娜小姐扶著一個丫鬟,站在月光地下。看她含著笑向厚卿點頭兒,月映在她粉龐兒上,嬌滴滴越顯紅白。厚卿痴痴地看出了神,也忘了邀她們屋裡坐。
倒是那丫鬟噗哧地笑了說道:“客來了,也不知道邀俺們屋裡坐,只是目灼灼賊似地瞧著人!”一句話提醒了厚卿,道:“啊喲!該死,該死!”忙讓嬌娜屋裡坐下。
這時厚卿坐在書桌前,嬌娜揹著燈兒坐,兩人默然相對,滿肚子的話抓不住一個話頭兒。半晌,厚卿便就案頭紙筆寫成七絕兩首。
嬌娜轉過身去,倚在桌旁,看他一句一句地寫道:亂惹祥煙倚粉牆,絳羅斜卷映朝陽。芳心一點千重束,肯念憑欄人斷腸?嬌姿豔質不勝,何意無言恨轉深。
惆悵東君不相顧,空留一片惜花心!厚卿才把詩句寫完,嬌娜急伸著手去把箋兒奪在手裡,笑說道:“這是說的什麼?”厚卿道:“這是我昨天在花園裡倚著欄杆看花,隨嘴謅的爛詩。如今妹妹來了,我便不怕見笑,寫出來請妹妹修改修改。”嬌娜聽了,由不得把她的珠一撇,說道:“哥哥哄誰呢?這上面的話,明明是怨俺冷落了你。”一句話說得厚卿低頭無語。停了一會,厚卿便說道:“妹妹自己想吧,六年前我住在妹妹家裡,陪妹妹一塊兒讀書的時候,俺兩人何等親熱?
如今六年不見,誰知妹妹人大志大,見了我來了,給你個五不理,十不睬,這叫我如何能忍得?妹妹知道的,我母親早巳死了,父親自從娶了繼母以後,漸漸地把我冷淡下來。
我在家裡,一個親人也沒有,這六年裡面所念念不忘的,只有一個妹妹。如今妹妹又不理我,我沒得別的望了,只有回家去悶死罷了!”厚卿說到這裡,不由得他音聲酸楚起來,嬌娜聽了,只微微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俺冷淡哥哥,原是俺不是。
但哥哥也須替俺想想:一來,俺做女孩兒的年紀大了,處處須避著嫌疑。二來,俺如今家裡也不比從前了,自從爹爹娶了幾位新姨兒在家,人多嘴雜。
俺平一舉一動,處處留神,還免不了她們說長道短。如今哥哥來了,她們打聽俺和哥哥是自幼兒親熱慣的,便處處看冷眼留心著,倘有什麼看在她們眼裡,不說別的。
只是那六姨兒,是俺爹爹最得寵的,只須她在俺爹爹跟前吐出一言半語,那我便休想再活在世上了!
哥哥卻不知道,如今俺家裡已是顛倒過來了:俺母親雖說是一家的主母,卻拉不住一點權柄。大姨兒當了家,俺母女二人,便須在別人手下討生活,那六姨兒又愛在俺爹爹跟前拿俺母女湊趣兒。
自從她進了門,滿家裡攪得六神不安。俺父親和俺母親,常為這個生了意見,他倆老人家,面和心不和。撇得俺母女二人,冷清清的!”嬌娜小姐說到這裡,也便把脖子低了下去,停住了說話。屋子裡靜悄悄地半晌,那丫頭催著道:“小姐來得時候久了,怕老夫人查問,俺們回房去吧。”嬌娜小姐才站起來,說了一句:“明天會。”慢慢地走出房去。厚卿好似丟了什麼,急站起身來要上去留住,心想又不好意思。嬌娜小姐已走出屋子去了,他還痴痴地對著燈光站在屋子中間,動也不動。
從這一晚以後,嬌娜小姐便常常瞞著她母親,丫頭伴著在黃昏人靜時候,悄悄地到書房裡來會厚卿,他二人見了面,不是談一會從前年幼時候的情景,便是談談家務。談來談去。
他二人總覺得不曾談到心坎兒上。嬌娜小姐又是多愁善悲的人,她談起自己在家裡孤單和生世來,便慘悽悽的十分可憐。厚卿聽了,也找不出話來說勸她,只是大家默默地坐一會便撒去了。厚卿見嬌娜去了,便萬分牽掛。待到一見了面,又找不到話說。
嬌娜又怕母親知道,只略坐一坐,便告辭回房去了。厚卿偶然到內堂或花園裡走走,遇到了飛紅或是眠雲、漱霞這一班姨娘,大家便和一盆火似地向著他,拉住他便向他打聽隋煬帝的故事。
厚卿便說隋煬帝西域開市的故事道:“煬帝自從奪了皇帝座兒,強佔了宣華夫人以後,夜窮奢極,在宮中行樂。無奈他做晉王的時候,在外面遊蕩慣了。
如今他困住在深宮裡,任你成群的美人終陪伴他嬉笑狎蝶,他總覺拘束得心慌,這時隋朝正在興旺的時候,西域各路鎮守的將軍,齊上文書,報說西域諸國,和中國市。
煬帝打聽得西域地方出產奇珍異寶,又親自帶著妃嬪到西域地方去遊玩一趟。只因皇帝這個念頭,便平白地糟蹋了千萬條命。京城離西域地方,足有三千餘里。一路沙草連天,荊棘遍地。
天子的乘輿,如何過得?便由沿路各州縣拉捉人夫,開成御道。從京城出雁門、榆林、雲中、金河,不知費了多少錢糧,送了多少人命。又有吏部侍郎宇文愷湊趣,打造一座觀風行殿。御道雖造成,路上卻沒有行宮別館。山城草縣,如何容得聖駕?
這觀風行殿,是建造在極大的車輪上,那行殿裡足可容得五七百人,四圍俱用珠玉錦繡,一般的有寢宮內殿,房曲戶。
妃嬪宮女,一齊住在車裡。車在路上行著,車內歌舞的歌舞,車外吹打的吹打。一天行不上二三十里,便靠山傍水地停下。隨行軍士五十多萬人,一路上金鼓喧天,旌旗蔽。到了夜裡,連營數百里,燈火遍野,都圍繞著觀風行殿紮下。
煬帝一路游去,到一處便召集群臣遊山玩水,飲酒賦詩。若見有山川秀美形勢奇勝的地方,便留連著幾天不行。後面輜重糧草,和各處郡縣所貢獻的物產,堆山積海,拉捉了上萬的人夫搬運著。
“看看走到金河地方,正是一片沙漠,一陣大風吹來,塵飛沙湧。煬帝避入行殿中,許多妃嬪,在四周圍住,居然風息全無。煬帝坐在屏風裡,一邊看著美人,一邊飲著酒,十分快樂。無奈那班美人,都是怯生生的身體,遇見沙漠北狂風,不獨是翠袖衣單。
那灰沙塵土,依著風勢,穿簾入幕,那班妃嬪滿頭都罩著黃沙,粉腮珠,都堆積起塵垢來。煬帝看了,心中不快,便有內侍郎虞世基出主意。
在行殿外造一座行城:高有十丈,一般地開著四座城門,下面裝著車輪,把行殿圍在中央,用大隊兵士,前推後挽,果然風沙全無。逢到天氣晴和,煬帝便走上城樓去,和百官飲酒望遠。
那行殿和行城在御道上緩緩走著,一路遠山近林,都向城邊抹過。煬帝到快活的時候,便提筆賦詩,百官們都搶著和韻,皇帝便各賜黃金綵緞。
“如此快樂過著子,不覺到了西域地方。由吏部侍郎裴矩,帶領著各路邊將,前來朝賀,接著許多外國可汗,前來朝貢。第一個是突利可汗,他和煬帝是郎舅至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