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卻不是姓雷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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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那梨園子弟,和龜年弟兄,還有昔服侍貴妃的永清、念奴兩個宮女,都不在眼前了。心中萬分淒涼。卻不知道李龜年已
落在江南地方,賣歌乞食。
這一,是青溪鷲峰寺大會,紅男綠女,遊人擠滿了道路,那李龜年也抱著琵琶,向人叢中行來。
他一邊行著,一邊嘆說道:“想我李龜年,昔為內苑伶工,供奉梨園。蒙萬歲爺十分恩寵,自從朝元閣教演《霓裳曲》成,奏上龍顏大悅,與貴妃娘娘各賜纏頭,不下數萬。誰想祿山造反,破了長安。
聖駕西巡,萬民逃竄。俺們梨園部中,也都七零八落,各自奔逃。老漢如今落在江南地方,沿門賣歌,真淒涼死人也!”他說著,便去坐在廟門外牆角上,脫楞楞彈得琵琶響亮。便隨意唱道:“不提防餘年值亂離,
拶得岐路遭窮敗。受奔波風塵顏
黑,嘆衰殘霜雪鬢須白。
今個
落天涯,只留得琵琶在。揣羞臉上長街又過短街,哪裡是高漸離擊築悲歌,倒做了伍子胥吹簫也那乞丐!
想當奏清歌趨承金殿,度新聲供應瑤階。說不盡九重天上恩如海,幸溫泉驪山雪霽,泛仙舟興慶蓮開。玩嬋娟華清宮殿,賞芬芳花萼樓臺。
正擔承雨深澤,驀遭逢天地奇災。劍門關塵蒙了風輦鑾輿,馬嵬坡血汙了天姿國
。江南路哭殺了瘦骨窮骸。可衰落魄,只得把霓裳御譜沿門賣,有誰人喝聲彩,空對看六代園陵草樹埋,滿目興衰!”李龜年這一場彈唱,頓時鬨動了逛寺院的閒人,圍定了李龜年,成了半個大圈子。聽他琵琶聲兒彈得幽幽咽咽的,眾人止不住落下淚來。
忽見一個少年,上前對李龜年打一個恭,說道:“小生李謩,自從在驪山宮牆外偷按《霓裳》數疊,未能得其全譜。
今聽老丈妙音,當時梨園舊人?小生想天寶年間,遺事甚多,何不請先把貴妃娘娘當時怎生進宮來的情形唱來聽聽!
小生備得白銀五兩在此,奉與老丈,聊為老丈潤潤喉兒。”李龜年也不答話,便抱起琵琶來,彈著唱道:“唱不盡興亡夢幻,彈不盡悲傷嘆。大古裡淒涼滿眼對江山,我只待撥繁弦傳幽怨,翻別調寫愁煩。慢慢地把天寶當年遺事彈。”他唱完這第一闋,略停了一停,接著唱第二闋道:“想當初慶皇唐太平天下,訪麗
把蛾眉選刷。有佳人生長在弘農楊氏家,深閨內端的玉無瑕,那君王一見了歡無那,把鈿盒金釵親納,評拔做昭陽第一花。”當時有幾個聽唱的女子,便忍不住問道:“那貴妃娘娘怎生模樣?可有咱家大姐這樣標緻麼?”李龜年又撥動琵琶唱著第三闋道:“那娘娘生得來仙姿佚貌,說不盡幽閒窈窕。
真是個花輸雙頰柳輸,比昭君增妍麗,較西子倍風標,似觀音飛來海嶠,恍嫦娥偷離碧霄。更
情韻繞,
酣態嬌,
眠夢俏。縱有好丹青。那百樣娉婷難書描!”場中有一個老頭兒,聽完了這一段,便掀髯笑道:“聽這老翁說得楊娘娘標緻恁般活現,倒像是親眼見的,敢則謊也!”李謩攔著說道:“只要唱得好聽,管他謊不謊。
老丈你自唱下去,那時皇帝怎麼樣看待她家呢?”李龜年接唱著第四闋道:“那君王看承得似明珠沒兩,鎮裡高擎在掌。
賽過那漢宮飛燕倚新妝,可正是玉樓中巢翡翠,金殿上鎖著鴛鴦。宵偎晝傍,直得個伶俐的官家顛不刺懵不刺撇不下心兒上。弛了朝綱,佔了情場,百支筆寫不了風
帳。
行?ⅲ說保嘟艫匾辛擻玻┑酶鱸亂夠u芟懟!±有一個小老兒正蹲在地下聽唱。
他聽到有趣時,噗的一聲,仰翻在地,哈哈大笑道:“好快活,聽得咱似雪獅子向火哩!”便有一個小夥子扶著他起來,問道:“你這話怎麼說?”那小老兒說道:“雪獅子向火,便是化了!”聽得眾人也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李謩又問道:“當時宮中有《霓裳羽衣》一曲,聞說出自御製,又說是貴妃娘娘所作,老丈可知其詳?請再唱與小生聽聽。”那李龜年便點點頭,接著唱第五闋道:“當呵那娘娘正荷庭把宮商細按譜新聲,將霓裳調翻。晝長時親自教雙鬟,舒素手拍香檀,一字字都吐自珠
皓齒間。
恰便似一串驪珠聲和韻閒,恰便以鶯與燕,關關恰便似鳴泉花底
溪澗,恰便似明月下冷冷清梵,恰便似緱嶺上鶴唳高寒,恰便似步虛仙佩夜珊珊。傳集了梨園部教場班,向翠盤中高簇擁著個娘娘,得到那君王帶笑看。”李謩聽了嘆道:“果然是好仙曲!只可惜當
天子寵愛了貴妃,朝歡暮樂,致使漁陽兵起,說起來令人痛心呢!”李龜年卻忍不住替貴妃辯護著道:“相公休只埋怨貴妃娘娘,只因當
誤任邊將,委政權
,以致廟謨顛倒,四海動搖。若使姚、宋猶存,哪見得有此。
若說起漁陽兵起一事,真是天翻地覆,慘目傷心。列位不嫌絮煩,待老漢再慢慢彈唱出來者。”說著,又接唱第六闋道:“恰正好嘔嘔啞啞霓裳歌舞,不提防撲撲突突漁陽戰鼓。劃地裡出出律律紛紛攘攘奏邊書,怠得個上上下下都無措。
早則是喧喧嗾嗾驚驚遽遽倉倉卒卒挨挨拶拶出延秋西路。鑾輿後攜著個嬌嬌滴滴貴妃同去,又只見密密匝匝的兵,惡惡狠狠的語,鬧鬧吵吵轟轟騞騞四下喳呼。生散恩恩愛愛疼疼熱熱帝王夫婦,霎時間畫就了這一幅慘慘悽悽絕代佳人絕命圖!”李謩聽了,不覺
下淚來,嘆道:“天生麗質,遭此慘毒,真可憐也!”那旁一個小老兒指著李謩拍手笑道:“這是說唱,老兄怎麼認真掉下淚來?”李謩也不去睬他,只趕著李龜年問道:“那貴妃娘娘死後,葬在何處?”李龜年又接唱著第七闋道:“破不刺馬嵬驛舍,冷清清佛堂倒斜。一代紅顏為君絕,千秋遺恨滴羅巾血。半棵樹是薄命碑碣,一杯土是斷腸墓
。再無人過荒涼,野莽天涯誰吊梨花謝。可憐那抱幽怨的孤魂,只伴著嗚咽咽的望帝悲聲啼夜月!”李龜年停住琵琶,又
著一段道白:“哎呀,好端端一座錦繡長安,自被祿山破陷,光景十分不堪了。聽俺再彈波。”接著又唱第八闋道:“自鑾輿西巡蜀道,長安內兵戈肆擾。
千官無復紫宸朝,把繁華頓消頓消。六宮中朱戶掛鴞蛸,御榻旁白晝狐狸嘯。叫鴟鴞也麼哥!
長蓬蒿也麼哥!野鹿兒亂跑,苑柳宮花一半兒凋,有誰人去掃去掃。玳瑁空梁燕泥兒拋,只留得缺月黃昏照,嘆蕭條也麼哥染腥臊。玉砌空堆馬糞高。”李龜年唱到這裡,那琵琶脫楞一聲彈個煞尾,也便收場,那班男女便也各各輕身散去,獨有這李謩呆呆地站著不去。
***李龜年收了場子,夾了琵琶,正轉身要走,忽見那李謩搶上前來,一把拉住道:“老丈,小生聽你這琵琶,非同凡手,得自何人傳授的?”李龜年見問,不神
慘然道:“你問我這琵琶麼?它曾供奉過開元皇帝。”李謩詫異道:“這等說來,老丈定是梨園部內人了?”李龜年答道:“說也慚愧,老漢也曾在梨園中領班,沉香亭畔承值,華清官裡追隨。”李謩更覺詫異道:“如此說來,老丈莫不是賀老?”李龜年搖著頭道:“俺不是賀家的懷智。”問:“敢是黃幡綽?”答道:“黃幡綽和俺原是老輩。”問:“這樣說來,想必是雷海青了?”答道:“俺是
琵琶的,卻不是姓雷!他呵,已罵賊身死。”
“這等想必是馬仙期了?”答道:“俺也不是擅長方響的馬仙期。那些都是舊相識,恰休提起。”